印象 . 姥姥

印象 . 姥姥

印象中姥姥是個小腳的老太太,微胖,總是穿著一身藍色或黑色的斜襟大褂,挽著那個時代特有的髮髻。姥姥沒有文化,但通達事理;性格開朗,慈祥善良。

【 01】

暖腳瓶

山東的冬天雖然沒有東北冷,但由於室內沒有暖氣,所以在屋子裡就會覺得格外陰冷。 有時為了取暖,我寧願在院子裡的磨盤跳上跳下,也不想在屋子裡待著。

小時候跟隨母親回山東過年,我和姥爺睡在門前的一個小床,由於床並不寬,所以姥爺和我是頂腳睡(就是姥爺的頭在床頭,我的頭在床尾),這樣的好處就是可以節約空間,兩個人不會覺得太擠;不好的地方就是我睡覺不老實,有時會串到下面將腳丫子伸到姥爺的面前。

每次睡前進被窩是對我的巨大考驗,為了讓我免受進被窩時的冰冷之苦,姥姥想了個好辦法,她用一個打點滴的大玻璃瓶子,在睡前裝滿熱水放進被窩,起到預熱的作用,進被窩後我還可以把它踩在腳下取暖,這樣的確少了許多睡前的痛苦,溫暖多了。

可有時,入睡後我會把已經涼透了的水瓶子踢給姥爺,弄得姥爺摟著涼水瓶睡到天亮。

【 02】

地瓜幹

第一次去姥姥家,發現在飯屋(廚房)有一大堆的地瓜幹堆在地上。在東北,地瓜幹可是珍貴的食物,而在姥姥家卻是堆放在地上沒人吃,我很是納悶。

於是趁著飯屋沒人,我就偷偷溜了進去,抓起泛著白色粉面的地瓜幹就吃起來,可是怎麼也咬不動,也沒有嚐到地瓜應有的甜味,弄得下巴累得夠嗆,還流了一地口水,我只好悻悻地走出飯屋。

正好姥姥迎面走來,見到我就笑,說"這是怎麼了,滿嘴的粉面,好象小豬仔剛吃完地瓜幹似的",沒想到姥姥一語中的,我只好交待了實情。

姥姥聽後笑的更厲害了"傻孩子,那是生地瓜幹,是我們餵豬的",我聽後既後悔吃了豬食,又為自己的偷吃而羞愧。

第二天,姥姥去鄰居家用圍裙給我捧回一大包的熟地瓜幹,還說管你吃個夠。這回才是真正的東北味的地瓜幹,比家裡的還甜,還有彈性。

【 03】

看車重任

七十年代初,姥爺家裡新買了一輛自行車。姥爺十分愛惜,每天回來都要擦洗一番,也從不載過重的東西。

一次,姥爺要出門辦事,幾天才能回來,走之前囑咐姥姥一定要看好他的自行車,千萬別讓人偷走。

姥爺走後,可愁壞了姥姥,怎樣才能確保自行車的安全呢,姥姥乾脆就坐在車子旁,邊看著車子,邊納著鞋底。可中午時間到了還要回屋做飯,姥姥突然想起個主意,於是找來一根麻繩,一頭拴在車子的大梁上,一頭拴在自己的腰上。

她想,如果車子一動,繩子就會動,繩子動了她就會知道,這樣就可以保證車子的安全了,於是放心的回去做飯了。吃過飯,姥姥象往常一樣又困了,腰間拴著麻繩上床睡覺了。

這樣幾天下來,車子很安全。

一天中午,姥姥正在睡午覺。姥爺回來了,一進院看到自行車還紋絲不動的在那裡,很高興,但沒看到腳下的麻繩,被絆了一個大跟頭,外面的自行車被麻繩拽倒,屋子裡的姥姥也被從床上拽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姥姥不顧疼痛,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大喊"抓小偷呀"。

姥爺則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一邊向姥姥嚷到"別喊了,是我"。

姥姥這才看到是姥爺回來了,見到姥爺的狼狽樣,姥姥笑的前仰後合,姥爺卻虎著臉說"也就是你能想出這孬主意"。

姥姥笑著說"管用就行唄",姥爺氣憤地說"管個屁用,真要是小偷偷車,人家不會把車上的繩子解開呀"。

姥姥聽後覺得姥爺說的在理,這個辦法並不可靠。

【 04】

消逝的風景

小時候回姥姥家,總會有許多衣著、髮髻和姥姥一樣的小腳老太太站滿了屋子,姥姥會一一的介紹給我,這個是七姥姥、那個叫八大娘.....,但我轉過身就會忘記,因為她們太像一個人了。

每到夏天的午後,姥姥們都會到衚衕口老樹的蔭涼下,一邊納著鞋底,一邊聊著天,時而用針在頭髮上縷上幾下,"東家的孩子長的壯,西家的麥子長的好",話題五花八門,卻是尋常小事。

快到做晚飯的時間了,就會有人提議該回家做飯了,於是大家就會一同拍打著褲子上的線頭,拿上自己的交叉子(板凳)姍姍離去。

晚飯後,又是這樣一番景象,只是不再做針線活了,老人們人手一把大大的蒲扇,悠閒地搖著。

偶爾會有孩子跑過來,以她們為隱蔽玩起捉迷藏,不時傳來孩子的嬉鬧聲和"吱吱"不停的蟬鳴聲。

在晚霞的映襯下,在老樹的蔭涼裡,在柴米油鹽的家常中,描繪了一幅溫馨、恬靜的美麗田園的畫卷。

2008年的春天,我陪父母再一次來到這裡,距我最後一次去姥姥家已是時隔近30年。

村子新修的柏油路取代了從前的土路,帶來蔭涼的老樹被一排整齊的楊樹所佔領,整個村子已很難再看到小腳的老太太,老人們在樹下納涼的田園景象已經遠遠消逝,只存留在記憶中。

我漸漸走近幾易其主的姥姥的老屋,心理有些忐忑,從前我和其他孩子呼嘯而過的寬敞衚衕,如今覺得是那樣狹窄。

走到姥姥的院門前,感覺還是從前的大門,只是有些破敗,院門緊鎖;在門庭下,姥姥用水桶裡新打的涼水給我冰西瓜的畫面好像就在眼前。

從門縫窺去,我昔日跳上跳下的磨盤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新蓋的兩間瓦房。正對面的堂屋門口還擺著一張小床,那曾是我和姥爺睡覺的地方,儘管換了新床,但暖腳瓶的故事還是那樣溫暖的流淌。

斜對面的飯屋裡,好象已經重新粉刷,是否還有堆著滿地的地瓜幹,如果有,那我也一定不會再去偷吃了,因為已經知道那是姥姥餵豬的飼料。

院子裡多了一輛嶄新的電動車,而不再是姥爺那心愛的自行車,如果是,我想那車子的大梁上一定拴著麻繩,而麻繩的另一端一定拴著睡夢中的姥姥,我會順著繩子找去,把她輕輕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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