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是聾啞人,今年四十三歲,帶著女兒艱難而樂觀的活著

文/公子長安

(真人真事,請耐心看完)

我出生在四川山區的一個農村,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的家鄉很落後,唯一的優點是山清水秀,沒有被汙染。今天不聊我,來給大家聊聊我的么爸,我爸的親弟弟,大家的通常稱呼是叔叔。

叔叔自然是與我同姓,但他與正常人不同的是,從小就有殘疾,耳朵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說話也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他完全不能通過語言與別人進行正常交流。由此導致了他不能上學,除了能寫自己的名字外。他成年後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外出打工掙錢,我的奶奶擔心他,一直把他留在鄉里。

從我記事起,叔叔在我們老家做過許多工作,他會經常在山裡砍竹子,然後編成竹蓆拿到集市上賣;他也會砍一些青木,在家的木墩上砍成刀把(菜刀上手握的柄),賣給鎮上的木廠,一個一角錢。他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都默默地砍,一星期大概能夠湊齊五百個,也就是能換50元錢。農忙時節,他還會春耕秋種,因為我們處於山區,無法使用機械,直到今天,我們栽種和收割水稻依然使用人力。他會牽著爺爺留下的一頭老水牛耕田,小時候我常常站在田埂上,或是坐在旁邊的草地裡看他耕田,他的雙腿在水田裡行走,水深沒過膝蓋。我覺得他肯定很辛苦。

叔叔是聾啞人,今年四十三歲,帶著女兒艱難而樂觀的活著

後來村裡外出打工的鄰居都掙了錢回來蓋了磚房,而我們家依然是泥巴和石灰搭的土房。到外面見過世面的鄰居說種田賺不到錢,流的汗還抵不上買藥的。於是叔叔跟著鎮上的師傅學了磚工,開始在周邊給人砌磚建房子。

因為這次事故,後來鄉里都不找他砌磚了,因為他聽不見,怕他再出事故。丟掉了建房的工作,他再次拾起了竹編的活計。一個星期編2張涼蓆,每張涼蓆賣50元。每月有400元收入,這是他的全部收入了。

叔叔二十幾歲的時候,奶奶著急給他找一個媳婦兒,可因為他是聾啞人,找媳婦十分不容易,正常的女人都不會選擇嫁給她,後來經人介紹,叔叔家來了一個跟他一樣不會說話的聾啞女孩,介紹人說這個女孩她的遠方親戚,因為她有殘疾,不好嫁人,所以直接領過來了。本來我叔叔與那女孩挺般配的,但是奶奶多了個心眼兒,她猜測這女孩是那介紹人從別處拐賣過來的,於是堅決要趕那女孩兒走。叔叔沒辦法,只得一直單身。

叔叔是聾啞人,今年四十三歲,帶著女兒艱難而樂觀的活著

我的叔叔直到35歲那年,才得以娶上一個媳婦兒,隔壁村子的,這媳婦兒是三婚了,據說她以前是高中生,特別聰明,嫁給第一任丈夫之後總是遭到虐待,被打出了精神疾病,與第一任丈夫生了一個男孩,不久後離婚了,因為她患上了精神疾病,嫁給了第二任丈夫,第二任丈夫是個單身多年的酒鬼,喝醉了酒就總是打她,不久後又離婚了。然後經人撮合嫁給了我叔叔。嫁到我叔叔家的時候,她的精神疾病已經非常嚴重了,有一次我從學校放學回家,看見她站在院子裡,我從她身旁經過,她竟拿起裝紅薯竹筐裡的菜刀追我,我嚇得趕緊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門緊鎖不敢出去。

我的叔叔人非常好,心地非常善良,即便他娶了這樣的媳婦兒,也依然對她很好,給她餵飯,給她洗澡,吃飯時把肉都給她吃。她可能在前任丈夫那裡沒怎麼吃過肉,嫁到叔叔家之後,一頓能吃一大碗肥肉。

06年除夕夜,當時我們一大家人正在忙著弄年夜飯,懷有身孕的么媽站在堂屋門口,直接就生產了,我當時嚇壞了,從沒有見過站著生產的婦女。我第一個發現,發現地上一個嬰兒在哭,我大叫著我媽和奶奶趕緊過來,我媽過來一看,趕緊拿起一塊乾淨的布去包裹在地上大哭的妹妹。奶奶則是叫我給對面山的產婆打電話。我們一家人都把年夜飯放一邊了,全部心思都在剛生產的么媽上。

產婆接過我的電話,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比我還要著急,非常快速地就到了我們家。經過一番處理後,一切都平靜下來了,沒有之前那麼慌亂了。叔叔和我爸剛從街上收工回家,那時我的爺爺也在世,爺爺是最冷靜的一個,他一個人默默地燒著熱水,那晚不知道究竟用了幾鍋熱水,我只知道用了很多木柴。

妹妹出生後,么媽的精神狀況似乎好轉了不少,但依然沒有恢復,只是相比以往,她更開心了。么媽有時候會拿著刀或是棍棒打人,但她在叔叔面前特別的乖,像個大小孩,對她自己的孩子也飽含慈祥。么媽沒有撫養小孩的能力,妹妹就一直由我媽照顧,我媽對這個妹妹比對我好多了,比親生的還親,我也十分喜愛這個妹妹,經常把她抱在懷裡用奶瓶給她餵奶。

叔叔是聾啞人,今年四十三歲,帶著女兒艱難而樂觀的活著

08年地震後,家裡的土房垮掉了,一家人住在了用幾根大木頭和帆布搭起來的棚子裡,不久後爺爺去世了,去世那晚,我是睡在他的身旁的,我趕緊起來告訴奶奶,奶奶害怕,不敢靠近已經過世的爺爺,我爸媽在廣東打工。我一個人給爺爺穿壽衣,趕在身體完全變硬之前穿上。然後把他抱進了棺材裡。我不是不怕死人,我是不怕我爺爺,我知道他生前最疼我,即使他去世後,我想他也會一直牽掛我,這一生不管我走到哪裡, 賺再多的錢,當多大的官兒,有多大的成就,我都是爺爺最牽掛的孫子。

爺爺入土為安之後,我爸借錢建了新房,妹妹開始上幼兒園了,跟著奶奶和我叔叔生活。一年後的臘月,春節前四天,年僅四十幾歲的么媽去世了。鄰居最先發現她的,發現她的時候是躺在院子裡的地上,奶奶依然害怕不敢靠近,我媽在鄰居的幫助下給她換好壽衣,當時叔叔跟著一個親戚正在重慶打工,他接到這個消息之後立刻趕回家裡,我看到叔叔強忍著淚水,但我知道他肯定很難過。雖然他當著大家的面不好意思哭,但那天晚上,我看到他跪在么媽的屍體前哭了,哭出了聲,我從沒見過叔叔哭,即使生活對他那麼殘忍,他都從沒哭過,但為自己老婆的去世放聲痛哭,我第一次聽到聾啞人的哭聲,悲天動地,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自己的哭聲音,願在他那個無聲的世界裡,永遠沒有哭泣。當時我就在門外躲著,因為那晚我睡不著。

叔叔是聾啞人,今年四十三歲,帶著女兒艱難而樂觀的活著

妹妹當時並不知道她媽媽的去世意味著什麼,但她仍然哭了,即使她媽媽有精神疾病,對所有人都很兇,對所有事都無意識。但對她的孩子卻是慈祥的,充滿了母愛。那種母愛,比正常的母愛都要令人動容,那是一種完全無意識的母愛,她在用什麼感知那就是她自己的孩子呢? 之後,我叔叔更加努力的工作,為了他女兒的成長和學習。他們也受到了政府的許多照顧,每年有一些殘疾人補助金,妹妹上小學後也有了免費的午餐和助學金。現在,我已在外成家,難得回老家看他們,時常通過視頻聊聊天,以知悉他們的動態。前些年,么爸工作努力,加上三個兄姐的幫助,蓋了一所新房,房子不大,卻也是努力付出的結果。

么爸依舊在辛苦的工作著,磚廠、工廠、有時也感謝農活,付出著他的勞力,收穫著他的甜蜜,她的女兒乖巧懂事,上小學就開始幫著幹家務活,她還經常給我打電話,問我一些關於學習上的問題。妹妹知道我這個哥哥最牽掛她,可能她是藉著問題想和我多說說話,我告訴她一定要認真學習,將來考研讀博,做一個對社會有大用的人,我還告訴她,多幫爸爸幹家務活兒,多陪她爸說說話,即使他聽不見你說什麼,但她只要看見你在對他說話,他就會很開心,他就很幸福。她很懂事,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聾啞人,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比別人工作生活都更加艱難,她以後也會比別人更艱難,他們要比別人更堅強,才不辜負這曲折、多彩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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