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城相望的一座青山上,长眠着我那慈祥的外婆。这里山野连绵,沟壑纵横,松柏森森、野草萋萋。远可见河流蜿蜿蜒蜒,近可闻鸟语声声呢喃。在山脚下,是一块块交错的田野,一个个相连的村落。
外婆的坟就埋在一个山弯里。坟头没有墓碑,只有几株弯曲的松树,伫立在墓旁;只有寂寞的野草,与墓为伍。坟埋得朴素、普通,没有什么特别处。埋在这山弯里,是为了便于记忆。而我却感到它的幽深、静谧。虽无墓碑,但我觉得,这比碑不知大多少倍的山弯,已包容了外婆全部的生平。在幽静的松林里,仿佛还浮现着外婆慈祥的面容,呼呼吹拂着的山风依稀在讲述着外婆道德的系谱,处世的哲学,做人的准则。
一个山弯,它几乎覆盖了我的思维、记忆。我遥望远方,仿佛看到,外婆离我愈来愈远了。清凉的风徐徐吹拂着,吹开了一幕幕难忘的往事。
外婆去世时,是在一个残月的夜晚,当时我没有在场。这似乎是冥冥之中的造物主有意的安排,将外婆最宠爱的我掣遣开,不让我看到这生死离别的悲哀场面。当我得知外婆归主的消息赶到时,外婆早己闭上了那双阅读沧桑岁月的眼睛。外婆静躺在地上,面容安祥,好似睡着了。我强忍悲痛,轻轻地呼唤着:“外婆,外婆,我来晚了。”我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我坐守在外婆的遗体旁,追溯着昔日的峥嵘岁月。
我们一家原有七口人,爸爸、妈妈,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以及最小的我。那时,家境贫寒,多亏了外婆的帮助,不然早就解体了。但一个哥哥和唯一的一个姐姐,还是在饥寒交迫中先后病死了。一想起那苍白、虚弱的岁月,就禁不住心酸。
外婆有十三个孙子、外孙。但外婆最疼爱我。原因是,我是她在最艰难的日子里,花费心血最大、付出代价最大、吃尽苦头最多才抚养大的。无事时,外婆就会对我讲起那令人心酸的往事。
母亲生我时,是在深更半夜,风雨交加之际。一盏油灯忽明忽暗,在使劲的摇拽着。母亲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叫喊着,一家人束手无策。也不知是在什么时辰,只知道东方动了。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我来到了这个世间。
我出生才几个月,母亲就病了。没有奶吃,是外婆抱着我四处要奶吃,要不着时,就嚼梨水一口一口的喂我。没有多久,我那苦难的母亲丢下我们哥三个,到那冥冥中的天堂去了。
那时,我年仅三岁,体质极差,孱弱得连头也抬不起来。有一次,我病得厉害,眼看不行了,外婆冒着倾盆大雨,背着我,拉着二哥,走了近三十里的泥泞山路,才到达县城医院。医生对外婆说:“这孩子恐怕不行了,还是背回去吧”!无望的外婆背着我,拉着二哥顶着大雨往回赶,一路上哭声风声,泪水雨水交织在一起。到半路时,忽发山洪,洪水淹至外婆的腰部,婆孙三人差点被洪水卷走。
回到家中,我的病情更为严重,连呼吸都困难了。舅舅哭着说:”去找块坟她,将他与奶奶埋在一起吧"!外婆流着泪说:"我再背他去找村里的那个老医生看看吧“!
外婆连潮湿的衣服也来不及换,抱着我往那个医生家就跑。老医生摇摇头说:“连医院都说不行了,我更无法呀”!外婆急得失声痛哭,央求说:“医生,死马当作活马医,你给点药试试吧”!
外婆拿着老医生开的药,急急忙忙回到家中,连忙将药给我吃下,默默为我祈祷着。
第二天,奇迹出现了,濒于死亡的我,竟屙出数十条蛔虫,我渐自有了气色。经过外婆数月的精心照料,我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在那时,米是极难寻到的。如果外婆弄到点米,就要煮“神仙饭”给我吃。外婆虽然宠爱我,却也没有忘记对我的教育。她常常坐在树下,给我讲一些忠呵、孝呵、德呵、善呵之类的话,企盼我将来能有所作为。她在高兴时,还会唱上几首民谣。外婆对我的启发,并非只是说说而已,而是言传身教。外婆还常常带我到地里劳动,但从来不让我做重活,因为我的体质很差。她认为,只要我想劳动就行。她常常对我说:“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
跟着外婆的那些岁月,有许多事叫人难以忘怀。也使我看到了外婆的善良、心慈。有一次,我想吃肉,外婆听后,就请人将家中唯一的一只羊宰了。还有一次,我想吃鸡,外婆把家中的一只下蛋鸡宰了。总之,只要我想吃的东西,外婆会尽量满足我。
跟着外婆的那些日子,虽然清苦,但却充满了乐趣、欢愉,也使我深深感受到了外婆的善良、正直、慈祥、厚道,以及她那让人敬佩的人格和同情心。
外婆能医一些伤风感冒、跌打损伤、妇科之类的病,她有一个绝活,那就是凭一双手,一块布料,就能使一些不孕不育的妇女怀上孩子。可惜的是,她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并没有传承给后人。
外婆还种着许多草药,方圆几十里,陆续有人来找她看病。但外婆从不收取人家一分钱,也不收礼。若是收了,她会将礼送给村里的孤寡老人,或是给一些贫困的病人。村里村外,很多人都尊称她“老婆婆”。
跟着外婆,我如同跟着一部活生生的道德经典,时时得到她的教育,受到善良的感染。跟着外婆,使我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跟着外婆,使我懂得了善良的内涵和感触到了真诚的本质;跟着外婆,使我知道了什么是人伦大爱,使我领悟到了道德的力量。
回忆着外婆,我的心总是充满激动、兴奋,总是在默默的呼唤着、思念着。
外婆呵,您虽然远去了,可您依然是我人生路上的一盏道德的明灯,映照着我前行的路,让我时时自省,催我天天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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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孙秀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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