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女生
德国极右翼政党的街头“遭遇战”
德国社会的分裂,在上周末(5月27日)柏林发生的游行活动中流露端倪。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AfD)称这一天是“清算的一天”,举着反移民反对默克尔的标语,游行至勃兰登堡门下示威演讲。与此同时,反右翼团体发起“反游行”针锋相对,用劲歌热舞对选择党说“不”。
全城派对反对右翼政党游行
德国选择党这次的游行并没有他们报备的至少1万人那么声势浩大,媒体估计约有5000人参与,人数与2015年11月他们发起的反难民游行相近。而作为颇负盛名的欧洲夜文化之都,柏林70家夜店早前也宣布将联合组织大型派对以示抗议,他们在声明中写道:“柏林的夜生活文化与纳粹文化截然不同,我们是先进的、酷儿的、女权的、反对种族主义的、包容的、丰富多彩的。”
柏林约两千名警察出勤,警车封锁双方报备好的游行路线,路障早已经设好,除了围栏和人墙,德国警方甚至派出船只,阻止游行双方的直接接触。游行一开始,火车站南边的华盛顿广场的选择党游行人员整齐划一,高举德国国旗,打出“无护照,禁止进入”、“伊斯兰不属于德国”等口号。还有人拿德国国家队土耳其裔球员厄齐尔做文章,高喊“厄齐尔不是德国人”。选择党游行队伍中,除了成年白人男性,很少见到别的种族和国家的人。
德国国家队土耳其裔球员厄齐尔 来源:Ronnie Macdonald
反对者相对更声势浩大,共约2.5万民众,超过120个组织向警方报备了13场反示威游行活动,他们高喊“停止仇恨,阻止选择党”,屡次打乱选择党游行队伍,迫使其改变原定示威游行线路。
反对游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全城派对,有20艘电音船只一路放着节奏感强的电子乐,沿着水路驶到火车站附近,路上最大的队伍则从火车站北边出发,大家边走边随节奏跳舞。队伍里各种肤色,各种服装,年轻人居多,甚至有人光着上身,举着啤酒,浑身涂彩举着彩虹旗边走边吻。游行车上拉的横幅则是“移民是最美丽的德国人”以及“种族主义不是我的选择”。
游行队伍里流淌着自信,许多沿途居民在阳台挥手致意,有不少人在家中阳台上穿着睡衣跟着队伍跳舞。有的父母甚至带着宝宝一起出现在游行现场,自行车后面挂着带着降噪耳机的宝宝瞪大眼睛看着光怪陆离的队伍。街上游客纷纷掏出相机拍照,或者直接加入进去,警察也荷枪实弹地微笑着看着大家,甚至时不时饶有兴趣地评论一些有特色的舞姿。
人数上的差距,已经表明了柏林人民的态度。
有意思的是,各方在结束之后对游行人数都很有争议。德国选择党在官方网站上宣布有8000人参加了游行,并对参与者表示了感谢,但是大多数德国主流媒体如《时代报》认为选择党只有5000人,甚至有人在推特上表示只有3000人。
议会中郁郁不得志的选择党
去年11月份,德国选择党出乎意料地获得了12.6%的选票,排在默克尔领导的中间偏右的基民盟/基社盟(CDU/CSU)联盟和中间偏左的社民党(SPD)之后位列第三,超过了进入议会5%选票的最低要求,正式登上了议会的舞台。2017年11月24日选举结果揭晓当晚,选择党领导人高兰德(Alexander Gauland)就公开对所有政党发出了挑衅,“我们会围猎他们(Wir werden sie jagen)”。但是,德国选择党的92位议员,在议会这半年其实并不好过。
德国选择党正把议会当作一个舞台,以达到吸引整个社会注意力的作用。在议会上,他们通过提出有关边界控制、叙利亚难民等议题,激起大家的争论。德国选择党一位言辞激烈的议员Gottfried Curio,甚至在议会上公开说“大批移民入德和刀具入德一样。”(德语中大量 “Massen”一词与刀具 “Messer”只差一个字母)。
选择党通常会尽量全体出席,尽管很多时候的一般性讨论并不需要议员全体出席,出席的议员在选择党发言后甚至会集体站立鼓掌。于此同时,他们极其勤奋地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消息,展示其团结一致的形象。但是,
议会毕竟不是剧场,没有其他党派的支持,德国选择党的提案很难在议会中获得通过。德国选择党议员Petr Bystron在Twitter上放出德国总理选举选票
德国社会学家和极右主义研究者Matthias Quent认为,德国选择党在议会是被孤立的。根据《南德意志报》4月19日的文章,在其在对近半年的议会公开辩论分析后,发现在议会中各党派有一半的掌声是送给其他党派的。中间偏左的绿党(die Grünen)半年来为同样中间偏左的社民党(SPD)鼓了782次掌,为中间偏右的联盟(Union)鼓掌679次,143次掌声献给了反对党自由民主党(FDP),但是只给选择党(AfD)鼓掌13次,其他党派对选择党的态度也类似。
绿党议员Cem Özdemir甚至在一次辩论演讲中说,“在议会大厦中现在坐着一些议员,他们只能被称作种族主义者”。话音刚落,得来满场鼓掌。半年里,其他党派在议会上嘲笑了选择党180次,如果议会辩论时候发出笑声,多半是在笑选择党。
来自土耳其工人移民家庭的绿党议员Cem Özdemir 来源:Flickr
选择党作为反对党,工作似乎也并没有其在社交媒体上看起来勤奋。 《法兰克福汇报》3月24日报道,自选择党正式进入议会到三月底为止,494个所有反对党向政府提交的质询中,只有121个是选择党提交的,比其席位还少一些的德国左翼党(die Linke)则提交了242个。其次,在提交修改法律草案这项工作上,选择党也比自由民主党(FDP)少8个,作为议会排名第三的大党,这个工作成绩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因此,德国选择党决定回到街上,回到其最早吸引注意力的地方,到街上游行操作起来则简单得多。德国选择党联邦委员会委员Andreas Kalbitz 在游行演讲中引用图灵根州选择党议员Björn Höcke的话说,柏林选择党是德国最后一次革命的机会,台下随之高呼“Höcke Höcke!”。选择党有意在2021年大选中,推选Björn Höcke作为联邦总理候选人。
正成为族群大熔炉的德国
德国RTL电视台今年4月3日公布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CDU/CSU联盟当前支持率为33%,其领导人、现任总理默克尔支持率达到了51%。德国经济在默克尔的领导下成绩卓著,根据联邦统计局的数据,德国现失业率为5.3%,是历史最低。2017年国民生产总值增长达到2.2%,德国经济研究所(DIW)甚至预测2018年的经济增长或许能达到2.8%。
《经济学人》2018年4月封面
今年4月《经济学人》一篇封面夸赞德国社会变得很“酷”,作者Jeremy Cliffe在开头便写道:“德国正在更加开放,也更加碎片化,这意味着我们要重新思考一些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性。”的确,德国越来越少的人去教堂,越来越多的人离婚,越来越少的人选择结婚,默克尔政府正在提高妇女权益,过去15年内德国适龄妇女参加工作率从58%提高了70%。而更显著的变化是,德国正从单一民族国家变成不同族群混杂的大熔炉。
德国国家队土耳其裔球员厄齐尔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合影 来源:twitter
在特朗普践行的民粹排外思潮下,德国倡导的开放价值理念在国际上越来越受欢迎。2017年11月16日,全球第四大市场调研公司捷孚凯(Gfk)与英国政策咨询专家Simon Anholt教授联合发布了《2017世界形象最佳十国》排名报告。报告中称,在2017年所调查的50个国家形象排名中,德国成为了全世界最受欢迎国家。连赴德国的中国学生也在过去十年里从2.5万人增加到了2017年的3.5万人。
2016年德国联邦统计局数据显示,
有22.5%的德国居民有移民背景,这意味着居民自己是外国人或者其父母有一个或者两个都是外国人或者在外国出生。在经济较为发达的西德,这一比例为25%,有38.1%的五岁以下儿童有移民背景。这些数据意味着,德国正在变得多元化,并且未来一定会更加多元化。但是,看起来酷的德国也遇到了新的问题,德国2017年大选留下了一个支离破碎的议会,执政联盟完成组阁谈判历经169天新政府才终于成立。2015年大量的难民现在陆续在德国稳定下来,如何融入是个新问题。
2018年2月,德国杜塞尔多夫“玫瑰星期一”狂欢节游行,默克尔的肖像被恶搞 来源:视觉
经济欣欣向荣的同时,也有很多人被落在了后面。联邦统计局4月数据显示,失业率新低的同时,有84万多人长期(多于1年)没有工作,贫富差距有所扩大,也给选择党发展的机会。某些地区的贫富差距甚至影响了下一代,在房价和租金节节窜高的首都柏林,有17.5 万未成年人住在领取救济金(Harz IV)的家庭中,占总未成年人口的30.7%,这一比例是德国平均水平14.6%的两倍还多。
2月份,来自土耳其工人移民家庭的绿党议员Cem Özdemir公开对德国选择党放话,“你们反对的,都是德国这个国家为这个世界所尊敬的。”虽然选择党被议会所孤立,但是只要民众依然为之投票,他们依旧会在议会中奋力地为自己的议案鼓掌。传统政党如何求同存异,重新联合起来,引导民众抵抗极右翼的发展,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德国最重要的政治议题。
世界说
郑英嘉
德国柏林
微博 @世界说globusnews
世界说
虽说联盟党CDU/CSU得票仍居首位,但32.9%的得票率比上一届下跌了8.6%,这是该党在1949年以后历次大选中的最低得票。得票第二的社民党SPD(20.5%)比上届下跌了5.2%,更是该党建党以来的最差得票结果。默克尔成功连任,但她的地位并不稳固。德国媒体《明镜周刊》将本届大选视作“默克尔时代终结的开始”。
德国选择党AfD一举惊人夺得12.6%的选票,成为联邦议会第三大党团。这意味着自从二战结束后,联邦议会将首次出现极右翼政党的声音。而且,足足占据94个议席之多!难怪德国知识界和媒体均表现得忧心忡忡。
德国选择党的崛起,与难民危机的大背景密不可分。2015年起,大量难民涌入德国,除了对中央、地方财政造成巨大负担外,德国居民平静安宁的生活也受到了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威胁。
德国选择党明确表示反对默克尔政府的难民政策,要求限制移民,这一立场获得了很多德国民众的支持。而联盟党和社民党作为执政党,在本届选举纲领中,并没能对解决难民问题提出创造性的对策。这也是常态:批评现有政策容易,提出具体的建设性意见就难了。因此选择党从传统大党手中夺走了大量选票。
大选后的选择党选票来源统计结果显示,21%的AfD选民上届大选中曾是联盟党的支持者,10%是原社民党选民。同时也有35%的AfD选民是上届大选中没有参加投票的(不满18周岁,或者有选举权但没有参加投票)。76.2%的选民参加了本届大选,2013年的这一数字为72,4%,新增加的3.8%这部分选民,基本上说明了AfD大约35%的选票来源(12.6%*35%=4.4%)。
此次大选还暴露出一个日趋严重的问题:东西德国意识形态领域的分裂。东德男性选民中,27%投票支持了选择党,超过联盟党(24%)、社民党(15%)和左翼党(17%)。就是说,如果成立一个“东德男人国”,极右翼政党差不多已经组阁执政了。
当然,为选择党投票的选民并不一定认同该党派所有的竞选纲领。笔者曾与一位AfD选民交谈,他认为德国需要《移民法》,但并不排外,甚至欢迎高素质外国移民;AfD反对欧盟一体化的立场,他也表示完全不能同意。
总而言之,德国选择党大举进入联邦议会,将对德国的政治走向产生明显冲击,更对默克尔将要率领的新一届政府提出了极大的挑战。如果新政府不能有效解决德国面临的问题,选择党支持者在下一次大选中继续增加的话,一个不小心,只怕选择党党员就要进入内阁了。
陈皮果子
德国选择党于2013 年2 月6 日在柏林成立,由德国学者和经济界人士创立,以反欧元主张和反难民政策而广受关注。该党以“选择党”为名,主要是针对德国政府在欧债危机中的援助政策。反对德国在欧债中承担更多的责任。成立初期,因为德国另择党在其建立阶段在纲领上几乎仅专注于秩序自由主义,且表现出了克制而格外可信的政治风格,几乎没有提出任何排外的口号。2013年德国大选后,选择党开始右倾,更加聚焦于国内安全、反对难民、反移民、反伊斯兰化的议题。目前德国选择党被定义为一个右翼民粹主义政党。
选择党的成员构成实际上非常复杂,其中既不乏教授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也不乏从基督教民主联盟这样的传统大党“叛逃”过来的人。更合适的说法是,选择党代表的是一种情绪,有别于其他传统政党的是,它在策略上选择了“情绪”而不是“阶级”作为自己的舆论诉求。 特别是,在此次大选中,很多年轻人认为基民盟、社民盟这样的大党缺乏吸引力,并且大党的选举策略也不是针对年轻人的,而是针对社会的中坚层。因此选择党吸引了很多年轻人的选票。年轻人政治态度相对激进,选择选择党是表达自己对现有政党格局不满的途径,因此选择党用德语来说是一个抗议党(Protestpartei),以前Protestpartei是绿党或是左派党,后来出现了海盗党,现在他们选择选择党。
选择党崛起的外部原因首先是外部的冲击,欧债危机,其次是难民潮,使得原先的社会基础出现了改变,原有的政党没有办法充分代表民意,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右翼保守派阵营。右翼保守派阵营的分裂导致了选择党的产生。在崛起过程中,选择党在议程设置上相当灵活,懂得迎合需求,组织结构也有利于决策灵活化。并且在人力资源方面,和昙花一现的海盗党不同,选择党是一个相对有经验的党,党组成员很多是右翼阵营中有经验的资深党员。选择党还相当懂得利用新媒体,巧妙地把欧洲一体化和全球化浪潮所引发的就业压力、安全担忧以及种族的、民族的、文化的危机,特别是身份认同的焦虑与民众对代议制民主的不满联结起来,成功地打破了传统媒介对其“政治不正确”议题的封锁,甚至成功地吸引了传统媒介的关注,被评论称为网络党(Internetpartei)。
选择党毕竟是新兴党派,在发展过程中既受制于客观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又存在党建方面的问题,其内部分化严重,不同阵营之间的权力斗争激烈,高层领导班子极不稳定。选择党在德国大选后又再次分裂。党主席佩特里和高兰特两人路线不一致,佩特里希望走执政党路线,而高兰特希望走政府反对派路线。大选结束后佩特里随即宣布退党,建立蓝党(Die blaue Partei)参加州和联邦一级的竞选。关于选择党党员的丑闻在选后也持续不断。但是总体而言,右翼极端化的路线“政治不正确”,在德国现有的主流认同和基本法框架中发展空间有限,选择党的政治基础和选民基础并不稳固,若是未来没有办法整合好内部,良好定位自身,其崛起也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陆洋
西方的民主,可共富裕却难共患难。当经济和生活水平渐渐下滑时,当惯了小姐的人们自然不愿意过丫头的生活。所谓穷则思变,美国人选出了自己心中的“另类选择”特朗普。英国人的脱欧,也是这种心态的反映。至于法国德国,自然也少不了受到影响。所幸多数民众还算头脑清醒,加之德国经济也在稳步向前,愿意再给默克尔一次机会,才不至于像美英一样黑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