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顥的「黃鶴樓」並非格律詩,「滄浪詩話」卻把它評爲唐七律之首,有何根據?

至禪居士一日談


《黃鶴樓》一詩的作者是崔顥,他於唐玄宗開元年間考中進士,最大的官曾經當到太僕寺丞。這首詩是他登上黃鶴樓後乘興而作,其文筆流暢、一氣呵成,堪稱是句句珠璣、氣象萬千、妙筆迭出、無一俗字。據說李白登上黃鶴樓後見到此詩,不得不擲筆歎服,留下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故而為歷代文人所推崇,堪稱唐詩第一。

首先需要說明的是此詩並不是律詩。律詩的平仄有極其嚴格的要求。本詩為平起,樓,悠,洲,愁這四個各聯的尾字均押十一尤。

首聯: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中的第6字鶴應平;第12字黃應仄;

頷聯: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中的第4字去應平;

頸聯: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中的第5字漢應平;第12字鸚應仄;

尾聯: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本聯合律。

其次,此詩雖不是律詩,但是嚴羽把它歸到七律,有以下兩個原因:

1. 唐朝正值律詩定型之際,因此很多人認為有可能律詩的最終格式還沒有最終確定。因此,對於當時個別出律的詩,有人提出可以歸為律詩一類。(當然,後世再出律,就不能算律詩了。)受此影響,《滄浪詩話》把《黃鶴樓》歸為律詩。

2. 嚴羽本人雖然是宋朝人,但他“為詩宗盛唐”。他格外推崇的就是盛唐的近體詩—律詩。因此,嚴羽在《滄浪詩話》中沒有把唐詩七言第一的《黃鶴樓》歸為古體詩,當然有他偏愛律詩的想法在裡面。

但是我本人反對這種說法。我的依據如下:

1. 首先關於此詩寫作的時間,在芮挺章《國秀集》中推斷即其作期的下限不超過(不晚於)天寶三載(公元744年),《河嶽英靈集》卷中稱:“顥年少為詩,名陷輕薄,晚節忽變常體,風骨凜然。”因此也不可能早於723年(崔顥中進士,當時他年僅20歲)。從五律及七律的互相關係以及杜審言,李嶠等人生活年代及歷史記載推算,七律的定型時間大約在中宗景龍年(707年到710年)完成。因此本詩可以肯定寫於律詩定型之後。崔顥在寫此詩的時候他很清楚律詩的規定,所以可以肯定他寫的不是律詩,而是古體詩。

2.其次古體詩在唐朝也十分盛行。古體詩也稱為古詩,有歌、行、吟之分,古體詩與格律詩(或者叫近體詩)的區別在於,古體詩只注意用韻,對於平仄和對仗都沒有要求。比如杜甫的《石壕吏》、李白的《蜀道難》、白居易的《長恨歌》、高適的《燕歌行》、陳子昂的《登幽州臺》等,都是古體詩。因此可以說在當時,古體詩也是十分流行的詩歌題材,崔顥的這首《黃鶴樓》用古體詩來寫,也是很正常的。

《滄浪詩話》為何首推崔顥的《黃鶴樓》為唐詩七言律詩第一,這首詩到底好在哪?這要從嚴羽的詩論說起,嚴羽在滄浪詩話中說:詩以言志,詩是抽象說理所無法表達的。就是在字面上留有餘地,在文字之外暗含有深意,才是上等的。盛唐的那些詩人更加看重詩的意趣,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所以他們的詩透徹玲瓏,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彷彿是空中音、水中月、鏡中像。詩歌作品通過語言、思想、意念、情趣等各方面要素,融合成為一個整體,水乳交融、暗藏妙意、詩盡而意存。這是嚴羽所論述的好詩的必要條件。

因此從這一點出發,崔顥的這首《黃鶴樓》雖然出律,但是其空靈妙曼、水乳交融的妙意是其它律詩所無法企及的。故而為其所推崇。

而杜甫的登高雖然是七律第一,但是從詩的意境空靈來品鑑,當然比不上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更不用說崔顥的《黃鶴樓》了。所以也就難怪嚴羽在《滄浪詩話》中把《黃鶴樓》拿過來當做七律第一了。

所以唐詩七言第一是古體七言,而不是七律或者說近體詩。這是我的看法。歡迎大家踴躍發言。


明月山脈



嚴格的說,崔顥的《黃鶴樓》是半首七律,與崔顥鬥詩的李白《登金陵鳳凰臺》是“失粘”的七律,和後來的格律詩相比確實有瑕疵。

後人為什麼說這兩首是七律呢?原因是當時的七律還沒有完全定型,下面從這兩首詩談起,說一說為什麼《黃鶴樓》這首出律的詩,被稱為七律第一?

一、黃鶴樓 崔顥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下半首是七律,上半首第一句第二句都不是律句,平仄都不符合七律要求,第二聯不對仗。這樣的寫法後來是不能稱之為七律的。

二、登金陵鳳凰臺 李白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李白的這首比崔顥嚴格多了,唯一的問題是第二三句和第四五句失粘。這種叫做折腰體,勉強算得上七律。

三、為什麼被認為是七律?

黃鶴樓被嚴羽評價:唐人七律第一。這裡不說第一的問題。首先看一下,他為什麼說《黃鶴樓》是七律。

從嚴羽文章裡可以看出,他對於近體(律詩)的界定並不嚴格。

1.八句不對仗歸為律詩:

有律詩徹首尾不對者(盛唐諸公有此體,如孟浩然詩:“掛席東南望,青山水國遙。軸轤爭利涉,來往接風潮。問我今何適?天台訪石橋。坐看霞色晚,疑是石城標。”又“水國無邊際”之篇,又太白“牛渚西江夜”之篇,皆文從字順,音韻鏗鏘,八句皆無對偶)

2.折腰體

有絕句折腰者,有八句折腰者

折腰就是指的失粘。

3.神馬是古律和今律?

嚴羽的《滄浪詩話》有這麼一句:

有古律(陳子昂及盛唐諸公多此體),有今律,有頷聯,有頸聯,有發端,有落句(結句也)……

陳子昂多是五言律詩,大部分嚴格合律,但也有失粘的折腰體:

古壁仙人畫,丹青尚有文。獨舞紛如雪,孤飛曖似雲。 自矜彩色重,寧憶故池群。江海聯翩翼,長鳴誰復聞。
二三句失粘,但其他都符合格律要求。類似於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

陳子昂還有不少五言八句的古風: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 遲遲白日晚,嫋嫋秋風生。 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 三平調,這是標準的古風

從上面嚴羽的論述看,嚴羽對於律詩是頗費筆墨的,他談到的不對仗、折腰等律詩在今天都不算是嚴格的律詩。而且他還有一個古律今律的分類。這些帶有古風特點的律詩是不是他所說的古律?


四、為什麼被認為唐人七律第一?

這句話是嚴羽說的,然後廣為流傳。看一下嚴羽在其《滄浪詩話 》中的原話:

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灝黃鶴樓為第一。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離別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人意……
唐人與本朝人詩未論工拙,直是氣象不同。唐人命題言語亦自不同,雜古人之集而觀之,不必見詩,望其題引而知其為唐人今人矣。

嚴羽口中的好詩要能感動激發人意 ,還應有盛唐之氣象,崔顥的這首詩都具備。因此被他認為第一,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結語

說起七言律詩來,好多人還是認為杜甫的詩為唐朝第一,無論是《秋興八首》還是《登高》等詩都被後人推崇,您以為呢?

另,不可以崔顥的《黃鶴樓》而成為出律的理由,學詩自然還是要學杜甫。

@老街味道

2018-3-21


老街味道


看了幾個網友的回答,這是個老問題了;看了網友們回答的內容,似乎有必要就這個問題,再補充一下。

崔顥的《黃鶴樓》在《滄浪詩話》裡被嚴羽喻為唐律第一,頗為後人所詬病。但詬病的人忘了,古人寫詩作文是“以意為主”,意在筆先。這首詩的頭四句極不合律,如果單獨拿出來,可算是一首不錯的古絕: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看似隨口而出,信手拈來,一氣哈成。卻是佳句天然,順勢而下,沒有半點滯礙。雖然“黃鶴”二字三次重疊,但因氣勢洶湧,給人一種,目送飛鴻,依依不捨的感覺,無暇去斟酌它的重疊出現。當然,這就犯了律詩格律上的大忌。然而詩人卻沒顧及這些,接下來就整飭歸正,實寫黃鶴樓中所見所感。樓上眺望漢陽城、鸚鵡洲的芳草綠樹,並由此而引發了鄉愁。先放後收,又回到了格律上來。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這樣就把一首詩分成了兩截。其實,不用細品,這首詩的文勢是從頭一貫到底的。只不過過中間換了一口氣,從律詩的起承轉合來看,很有章法。元楊載《詩法家數》中論律詩第二聯要緊承首聯:“此聯要接破題(即首聯),要如驪龍之珠,抱而不脫。”崔顥這首詩的前四句,正是這種“抱而不脫”,渾然天成。轉,就是頸聯與前一聯的意思要避開,楊載又說:“與前聯之意相避,要變化,如疾雷破山,觀者驚愕。”他的意思就是說,在章法上頸聯要有突然的變化,要出人意外。按楊載的意思,這首詩在格調和意境上正好符合律詩的這個要求。前半截敘述仙人、黃鶴,杳然已去,給人一種渺茫而不可知的滄桑感;後半截突然一變,滿目晴川、綠樹、芳草,相對比之下,不僅烘托出了登樓遠眺者的情緒,文勢也因此而波瀾起伏。

可能大家讀這首詩,都會有這種感想,但又都有懷疑,這首詩算不算是一首合格的律詩,或者說崔顥的時候,律詩還不成熟等等。其實,大家錯了。崔顥和李白、杜甫、王維等都是同一時代的人,都是大唐中興“開元盛世”時期的人。在這之前規範的七律早就有了,崔顥自己也曾寫過。那麼,他是有意寫拗律嗎?只怕也不是。

“篇無定句,句無定字;繫於意,不繫於文”(白居易《新樂府序》)南宋陳騤在《文則》中也說:“辭以意為主,故辭有緩有急,有輕有重,皆生乎意也。”可見古人對文意的重視。依白居易的論述,《黃鶴樓》一詩,崔顥是明知犯律而不顧,依據的就是詩以立意為要和“不以詞害”的原則來寫的,才有了七律中這種罕見的高唱入雲的詩句。


燕北林叢


還是那位網友講得對,把崔顥的詩納入律詩是因為律詩的格律還不完善,有缺項,但格律詩又盛行,是當時的主流詩形式,而崔顥的詩又基本上符合:格律耍求,詩又好,也就納入格律詩範籌,不然這樣有名氣的詩往哪裡放,都不太合適,總不能為兩首詩另劈溪經,單獨而立,這樣反而不好,與格律詩齊平更顯其詩的名氣和影響力。


吳定律


杜甫之秋興八首,還有那:無邊落木瀟瀟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是對的好,而且八句皆對,堪稱千古名句。但是太束縛人了,老杜在律詩方面,確實是無人能比,但正如毛澤東主席所說,舊體詩要改革,要符合形勢。所以我認為,與其學杜之嚴謹,不如學李之活潑,只要神到,意到,有精美佳句,平仄,韻腳尚可,有大多數人認可,即為好詩。


用戶97909352152


那可能是後人添油加醋拉入律詩隊伍的,沒有人吹怎麼可以居律詩之首,古代詩詞專家和現代詩詞研究專家有話,詩詞的合轍壓韻只能佔詩詞優劣的百分之幾或十幾。而詩詞的立意(立中心思想,)文彩的風流字句搭配,句子的順暢與句意用運的才能,詩詞體裁前呼後應,左右均勻園潤高低錯落合適,立意出眾才氣壓人。後面才是扳拗句(改病句)不太提倡扳拗句。一首非常出眾的詩詞不合轍壓韻也可以象你所說的是千古流芳的詩詞。


包強中


滄浪詩社評崔顥黃鶴樓詩為唐七律之首,僅一家之言。杜甫七律詩登高一首方為絕頂之佳做也,該詩句句,字字對仗,合韻。觀自唐以後至今,那位詩人能寫出如此工整的七律詩?希有飽學之士,搜舉一首,以解管窺學淺之妄也。


呂向正539


真不知前人為何把崔顥的《黃鶴樓》 推為唐詩七律之首。如果認為內容寫得好把它排在前頭倒是見仁見智,如果說它內容與形色兼優就不敢苟同了。如果編者沒有好惡,只是隨機把它編在開頭,就像隔牆拋磚,砸到那裡是那裡,我們就不必自尋煩腦了。


mr-xiguo


崔顥的“黃鶴樓”並非格律詩,“滄浪詩話”卻把它評唐七律之首。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確實有瑕疵。一二句押韻不嚴格,只是合轍。每句五字為五言,每句七字為七言。七言的四句為七絕。七律為七言八句。此詩為敘事,抒情,愛烏及屋,立意,意境高遠。詩貴言情立意,意境高遠。合轍也算押韻。烏跟欲韻相近,烏和歐合轍。平仄有問題,是瑕疵。可能一好遮百醜。當時詩未定型,允許,後人發現前人的毛病,後人的詩成熟,前人的不成熟,用後人的標準評判前人。也可能開始探索七言的,有毛病,正常,事情是不斷髮展完善的。


喇叭與利劍


智者各執一見,自有其理。既然,古人嚴羽對《黃鶴樓》、《登金陵鳳凰臺》兩首“半七律”自主認定為七律了,那麼,現代人當何認為呢?

其實,這已經不重要了。拙見有三:一是,經典烙印已成世人共識;二是,現代大眾對“新格律”詩興趣不高;三是,新人對格律僅欲淺知、不受束縛。

可見,詩屬格律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給世人打上深刻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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