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

1

歲月一天天流逝,魚子越發的懷念爺爺,奶奶。

這份懷念,時時把魚子,拉到兒時。

魚子記事的時候,爺爺奶奶沒有和他們住在一塊,兒是住在他們家,三間房子上邊山牆外邊,一間小屋子裡。

小屋子,是依靠著這面山牆,以山牆當一面牆,另外打了三面牆,頂子上,依著山牆,用黑瓦,斜著蓋了下來。與農村土牆黑瓦房屋,人字形的屋頂不一樣,屋頂只是一個斜面。靠山牆那邊高,對面底。

門,是一扇小門,往一邊推開。對著門的,是一個小窗戶,用薄膜紙訂著。

進門的地方,一邊放著櫃子,一邊放著一些農具。再往裡去,依著小窗戶兩邊,一邊是一個兩口鍋的小灶,一邊是一個土炕。土炕一邊靠牆,對面炕頭,用木棒做了隔斷,木棒上,用泥巴糊了。在隔斷下邊,挖了個坑,是火爐。火爐裡燒了火,火從炕眼裡,吸進去,把火也烤了,炕也燒了。

在火爐上,掛著個鐵鉤,鐵鉤上,掛著個吊罐,邊烤火,也邊燒了熱水。

在小灶的後邊,有個案板。案板上掛著竹子做的簍子,放著碗筷。

屋子雖然小,可是,卻讓魚子感到特別的溫馨。

魚子能說話,到處跑了,逐漸的懂事時,就記住了爺爺奶奶,一有空,就往爺爺奶奶的屋子裡跑。

去了,爺爺奶奶,總是喜歡他。爺爺把他抱在懷裡,用胡茬扎他,癢癢的,很親暱。爺爺也往往從兜兒裡,掏出沒有了糖紙,被灰塵糊的漆黑的水果糖,塞進魚子的嘴巴里,一股甜味,就在魚子的嘴巴里蔓延。

奶奶也總是給魚子找好吃的,做了飯,也給魚子舀著吃。

冬天的時候,爺爺奶奶的屋子的火爐裡,總燒了火,火燒的旺旺的,火苗騰起老高。也有火苗,鑽進炕眼裡。

火爐上,掛著吊罐,吊罐裡燒著水,滋滋的響。屋子裡,熱乎乎的。

爺爺和奶奶,靜靜的坐在火爐邊,有時,邊烤火,邊做一些活兒,把掛在屋簷下,風乾的玉米取下來,裝進籃子裡,用手把玉米籽剝下來,玉米芯子,就扔進了火爐裡,火越發燃燒的旺了。

火爐裡,有燃燒的柴禾,也有紅紅的火炭。

魚子去了的時候,爺爺和奶奶,就讓魚子坐在火爐的拐角,一股暖意,撲在魚子身上,一直暖到心裡。

奶奶就去屋子牆角,把堆放著的洋芋,撿了來,在火爐裡,扒了個小坑,把洋芋放進去,上邊用灰蓋了,再拔些火炭在上邊。

爺爺和奶奶,繼續剝著玉米籽,魚兒就靜靜的坐著,雙眼盯著火爐裡,等待洋芋燒熟了吃。

火苗,在火爐裡活躍的竄動,發出呼呼的聲響。外邊,有風吹過,樹葉子颯颯的路,屋子裡,格外安靜,溫暖。

過了許久,洋芋終於燒好了,奶奶扒出洋芋,把灰撣乾淨,讓魚子吃,爺爺和奶奶也吃。

魚子拿著洋芋,感到很燙,不停的吹著。爺爺就教魚子,怎樣剝皮,皮剝了,讓魚子吃慢些。

魚子不停的,滋溜滋溜的吹著,把洋芋皮剝了,小口的吃著洋芋,很香,很滑膩。

爺爺和奶奶也吃著,他們沒有牙齒了,嘴巴就一癟,一癟的,格外可愛。

洋芋的香,一直透到心裡。屋子裡的感覺,一直暖到心裡。讓魚子對爺爺奶奶的小屋,留下了溫暖的記憶。

2

只是,魚子每去了爺爺和奶奶的小屋,回去後,父親雖然不說什麼,母親總是要罵魚子。說魚子不該去爺爺奶奶的小屋裡。

需是因為怕母親罵,魚子的姐姐,弟妹,都不去爺爺奶奶的小屋。

母親不喜歡爺爺奶奶,從不去爺爺奶奶的家裡。

在有的時候,魚子從母親的嘮叨,罵人的話語裡,聽出了母親對爺爺奶奶的怨恨。

母親說,她剛嫁到魚子家,就被爺爺奶奶分開了,什麼東西都沒有給,他們的一雙筷子,一個碗,都是自己添置的。吃的糧食,是先向別人借的,收了多少苦。而爺爺奶奶他們,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不管他們。現在他們老了,想靠他們,門都沒有。

魚子不知道母親說的是不是真的。只知道,母親恨爺爺奶奶,不讓家裡人去爺爺奶奶哪兒,將來也不管他們了。

魚子的心裡,很難過。

儘管如此,魚子的心裡,卻依舊控制不住,去爺爺奶奶的小屋。爺爺奶奶的小屋,能帶給他溫暖的感覺。爺爺奶奶那樣的慈祥,和藹,不像母親說的,那樣狠的壞人。

在母親和父親,不在家,去田地裡幹活時,魚子就會去爺爺奶奶的小屋裡。

奶奶依舊給魚子找好吃的。爺爺把魚子抱在懷裡,親暱著他,給他喂水果糖吃。

魚子嘴巴里甜甜的,心裡暖暖的。看小屋,也看爺爺奶奶。

爺爺的額頭,沒有了頭髮,在後腦勺,和兩邊殘存著一些頭髮,不過,都花白,稀疏了。

爺爺留著長長的鬍子,也一樣花白了。

爺爺的臉,很枯瘦,臉上盡是皺紋,斑點。眼睛細小,目光柔和,慈祥。

爺爺的背,彎曲了。穿著黑色的衣服。腳上穿著布鞋子。

奶奶的頭髮,花白了。在後腦勺,紮了個疙瘩。奶奶的臉上,一樣滿是皺紋,斑點。目光一樣的柔和,慈祥。

奶奶的腰背,一樣彎了。奶奶的身子矮小,瘦弱。腳是一雙小腳,穿著一雙黑色的小布鞋,走路很吃力,蹣跚著。

魚子很幸福的依偎在爺爺懷裡,摸著爺爺的鬍子。

爺爺微笑著說,爺爺老了,將來做不了了咋辦。

魚子說,做不了了,我長大了,養活你們。

爺爺笑的更開心了,奶孃也跟著笑。爺爺越發親暱的摟著魚子。

爺爺又對魚子說,爺爺以後老了,死了,你會給爺爺戴孝嗎?

魚子依舊摸著爺爺的鬍子,說,爺爺沒有老,爺爺奶奶都不會死。

爺爺微笑著,就忽然落淚了,喃喃的說,爺爺奶奶咋不會死呢!人老了,最後都會死的。

魚子沒有懂爺爺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麼,依舊摸著爺爺的鬍子。

魚子的心裡,只盼望,永遠,永遠這樣,和爺爺奶奶在一塊,感受那份溫暖。

3

父親從不管魚子去爺爺奶奶的小屋。反而,魚子去了爺爺奶奶的小屋後,父親對魚子格外的親熱,格外的好了,給魚子好吃的,在母親問魚子去哪了,父親就說魚子跟著他一塊做什麼活兒去了。

其實,父親也一樣,在母親不在家的時候,就偷偷的去爺爺奶奶的小屋。陪爺爺奶奶坐一會兒,打開他們的櫃子,看他們有糧食,油沒有。如果沒有,就去家裡,偷偷的給爺爺奶奶一些。再看水桶裡有水沒有,柴堆子上有柴禾沒有,沒有了,就去給弄。有時,父親給爺爺錢,爺爺不要,父親硬給塞在手裡。

奶奶不抽菸,爺爺抽菸,抽的是旱菸。父親就給爺爺買了旱菸,看著爺爺抽,有時,他也接過來抽一口,抽的那樣香。

魚子感到,父親和爺爺奶奶在一塊的情景,好美。讓他也感到那樣的暖。

只是,母親時常和父親在一塊,父親這樣的時候不多。

父親對魚子,時常去爺爺奶奶家,不但不罵他,還表現出對魚子越發親暱的感覺。

有時,在家裡好吃的了,就讓魚子,偷偷的給爺爺奶奶送過去。

魚子知道,父親的心裡,和他一樣,喜歡爺爺奶奶,只是,因為母親的厲害,他不敢去爺爺奶奶那。

而再過了一些日子,魚子又從別人的嘴裡,也許是父親的嘴裡,不經意的給他說了,奶奶,其實不是親奶奶,是爺爺後來找的。父親不是這個奶奶生的,親生的母親,已經死了,埋在另外一個村莊裡。

魚子也還知道,他們的老家,本不在這個村莊,多年前,父親因為玩火,把房子燒了,就搬到這個村莊裡,落腳,住了下來。就是在這個村莊裡,父親找了母親,有了家庭。

那個村莊,魚子知道,就從在自己家,居住的村莊裡,依著小路,順河而下,走十幾里路,就到了那村莊。

魚子知道,這些事情,都是他沒有出生前,發生的事情。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親奶奶沒有見過他,他也沒有見過親奶奶。

不過,魚子感到,父親的臉上,總有親奶奶的樣子吧!從父親的臉上,魚子看到了奶奶的模樣,一樣的慈祥,和藹。

魚子的心裡,不禁想念親奶奶。也一樣喜歡此時,爺爺找的奶奶。感到她也一樣和藹,慈祥。

心裡就感到,爺爺和奶奶,都一樣經歷過他們內心裡,最為痛苦的事情。爺爺奶奶,都一樣是經歷過痛苦的可憐人,聚在一塊互相撫慰,取暖。

再後來,魚子還知道,爺爺和死去的奶奶,生了八九個孩子,就領成了父親一個。魚子感到,父親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不易。而也感到,爺爺心裡,唯一的寄託,希望,就是父親。

也知道,現在的奶奶,還有一個女人,就爺爺以前居住過的村莊裡,和一個男人過著日子,只是,沒有孩子。

魚子感到,爺爺的身上,一定有許多的故事,而他都不知道,無從知道。只知道爺爺經歷過苦。只知道,母親不喜歡爺爺。只感到,爺爺和奶奶都特別的和藹,慈祥,能給他暖暖的感覺,他喜歡他們,依戀他們。

4

爺爺和奶奶,雖然老了,但是,身體都還好,能動。母親不管他們,爺爺和奶奶,也沒有依靠他們。

每天,早早的起來,奶奶做了飯,吃過之後,就在家了,洗鍋碗,然後,打掃小屋。在小屋後,喂的有一籠雞,把雞放了,餵雞。爺爺就去了田地裡,幹一些活兒。

爺爺的田地,在村莊小河對面。爺爺時常,總是穿著黑布衣服,去幹活時,腳上穿著他用葛藤編的草鞋,用白布,把腿紮了。扛著鋤頭,腰上彆著眼袋。走的雖然緩慢,但是,卻是無比的精神,沉穩。

爺爺在地裡幹活,腰彎著,頭低著,宛若一張弓一樣。

只是,爺爺的腳步,扎的很是穩,鋤頭,也不緊不慢的起落。爺爺幹活,幹得從容,鎮靜。

幹一陣活兒,爺爺就歇一會兒。把鋤頭放在地上,就坐在鋤頭上,從腰上,取下旱菸袋,和一個小布袋,小布袋裡,裝著菸絲,爺爺把菸袋伸進小布袋裡,用手按幾下,菸袋裡裝了菸絲,把小布袋紮了口,紮在腰上。從衣袋裡,取出打火機,點燃了旱菸,很是香甜,悠然的抽著。抽一口,煙從他的嘴裡吐出,在空氣中,飄散了,散發出一股菸草的香味。

爺爺的眼睛,看著天,看著群山,村莊,那樣的安然,慈祥,此時,是爺爺最鎮靜,安然,幸福的時刻。

村莊裡,隱約的,有人說話的聲音,有雞鳴狗叫的聲音。村莊人家土牆黑瓦的房屋,在群山環抱中。群山,靜靜的,頭上的天,碧藍,雲,也那樣的悠然。

許多的時候,爺爺中午不回去吃飯,奶奶做好了飯,就找了木頭做的,用土漆染了,黑色的小木桶,裝滿了飯,讓魚子提著,給爺爺送去。

魚子很樂意去,提著小木桶,就穿過村莊,從小河上的跳腳石過去,給爺爺送飯。

奶孃叮囑著魚子小心,魚子答應著。

魚子小心的,提著小木桶,到了爺爺跟前,爺爺一臉微笑,知道魚子是送飯來了,就放下鋤頭,坐在鋤頭上,準備吃飯。

魚子把小木桶給了爺爺,爺爺才知道魚子沒有帶筷子,就起身,樹枝,折了來,很快折成了兩雙筷子,一雙給了魚子。他打開小木桶,看了裡邊的飯,是稀和飯,就飽起木頭,仰著頭,喝了一氣,似乎是渴了,喝的很香。然後,放下小木桶,小木桶裡,都是乾的了,就讓魚子也坐在旁邊,和他一塊,一人一筷子的夾著吃。

爺爺吃飯,嘴巴一癟,一癟的,吃的鬍子上都是。爺爺的目光柔和,臉上安靜,慈祥。

頭上的天,碧藍,群山靜靜的,村莊也靜靜的,隱約的有雞鳴狗叫。陽光明淨,溫暖。魚子忽然感到,心裡那樣的溫暖。

吃過了飯,魚子和爺爺坐了一會兒,爺爺依舊香甜的吃煙。吃過了煙,爺爺要幹活了,讓魚子提了空的小木桶回去。

魚子吃的飽飽的,心裡暖暖的,很愜意的往回走。爺爺在後邊叮囑著小心。魚子很幸福的答應著,哦!

5

爺爺幹活時,魚子往往跟著爺爺。爺爺幹活,他沒有事情做,感到寂寞。

爺爺去捉土老鼠的時候,魚子就跟著爺爺。爺爺也讓跟著一塊去。

家鄉的田地裡,在泥土下邊,有一種老鼠,長的毛茸茸的,胖乎乎的,尾巴短小,嘴巴也短,毛是灰色的,樣子很是憨態可愛。可是,這種老鼠,在洋芋成熟的時候,就在田地的泥土裡,四處打洞,拉種下的洋芋吃,糟蹋洋芋,很是厲害。村莊人體味到勞動的艱辛,種莊稼的不易,很是憎惡這種老鼠。

不過,想逮住這樣的老鼠,很是不容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地表老鼠經過的比較淺的洞前,下了弓箭,和拍子。老鼠經過的時候,觸動機關,弓箭發了,拍子落下,把老鼠射死,或者塌死的。這土老鼠機靈,生性膽小,多疑,在射死,塌死一些老鼠後,逐漸變得機靈,凡是下了箭,拍子的地方,土老鼠就不從那經過了,就沒有辦法逮住他們。

其他想逮住它們的辦法,唯有的,就是依著土老鼠打的洞,一路追去,直到追到他們的老巢,才能徹底搗毀它們的窩,逮住它們。

爺爺不擅長下箭,或者拍子逮土老鼠。爺爺最擅長的,就是像他種地一樣,不緊不慢的,依著土老鼠打的洞,一直追去,追到土老鼠的老巢裡,逮住土老鼠。

爺爺的田地裡,有土老鼠。爺爺給他的田地裡逮土老鼠。母親也對父親說,讓爺爺去給家裡的田地裡,逮土老鼠。

這時,母親就有了少有的大方,找了一些好吃的,還有旱菸,給了父親,讓給爺爺送去。

父親也就表現的特別的快樂,一臉微笑,很是興奮的,提著東西,去給了爺爺。然後就說,田地裡有了土老鼠,想請爺爺去逮。

爺爺沒有說什麼。然後,就默默的,扛著鋤頭,鏟子,往家裡的田地裡去了。

爺爺依舊穿著黑布衣服,腳上穿著草鞋,褲腳用白布纏了。腰上彆著菸袋。看著鋤頭,往田地裡去的樣子,是那樣的威武,就像出征的士兵。

只要一聽說爺爺是去捉土老鼠,魚子一蹦,就跟著去了,跟在爺爺的身後,就像小尾巴。

魚子跟著爺爺一塊,到了田地裡,爺爺放下扛著的鋤頭,鏟子,也不急著逮土老鼠,而是在鋤頭把上坐了下來,從腰上取下菸袋,和那小布袋子,在菸袋鍋子裡,裝滿了旱菸,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很是香甜的抽著。一臉的安詳,鎮靜,眯著眼睛,看頭上的天,四周的群山,村莊。也看魚子,目光很柔和。

魚子在一旁,玩著泥巴,心裡很焦急,等待著爺爺趕快捉土老鼠。

爺爺抽夠了煙,在鋤頭把上,敲了敲菸袋鍋子,把菸袋別在腰上,起了身,拿著心形的小鏟子,在田地裡,到處轉悠,轉悠了一圈,心裡就有底了,放了鏟子,拿起鋤頭,依著一處淺表處的土老鼠洞,一路挖去,追去。

爺爺越追,越有勁,眼看勝利在望了,可是,又讓爺爺失望起來,有些洞,不是鑽到碩大的石頭底下去,就是直直的,鑽到泥土深處去,再挖不動了。爺爺就有些失望,但是,沒有洩氣,就又去跟別的洞。終於,爺爺依著那條洞穴,一直跟到了老鼠的老巢裡,挖出了大堆的洋芋,也在老巢裡,追到了無路可逃,十分驚恐的土老鼠。

爺爺的臉上,露出了勝利,得意的笑容,綻開的花兒,一副成功,勝利後的得意樣子。

爺爺的心裡,雖然十分的恨土老鼠,想一鋤頭打死,可是,魚子要玩,爺爺就沒有捨得打死土老鼠,剝了構樹的皮,幫在了土老鼠的後退上,讓魚子拉著玩。

魚子就拉著土老鼠,看土老鼠在前邊走,毛茸茸的樣子,心裡很是高興,哈哈的笑。

也找了土堆,讓土老鼠打洞。土老鼠蜷縮一會兒,不再感到恐懼了,求生的本能,讓他不停的揮動前爪,扒拉著泥土,想逃。可是,後退被魚子緊緊的拉住,打一點兒深,就被魚子拉了出來,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

魚子看到了土老鼠怎樣打洞了。魚子的心裡,也特別的喜歡土老鼠那毛茸茸,可愛的樣子。

要不是爺爺一直叮囑,要魚子拉緊土老鼠,別放了,不然,它又偷吃洋芋,魚子倒真想放了土老鼠。

爺爺也沒有放過,那鑽進石頭底下,或者地下深處的老師。把能追到洞穴的土老鼠捉了之後,爺爺就在這些鑽入石頭底下,或者底下深處的老鼠洞口,靜靜的等待著。

爺爺不急,點燃了旱菸,慢悠悠的抽著,人坐在洞穴邊,一動,不動,坐成了一尊雕塑一般。雙眼,也不看別處,,緊緊的盯著老鼠洞。身邊,放著一把大鐵鏟子。

魚子來到身邊,爺爺就盯了魚子一眼,示意他不要出聲,弄出響動,到一邊去玩。

爺爺就那樣靜靜的坐著。

頭上的天,靜靜的,四周的群山,靜靜的,村莊也靜靜的,只有隱約的,人的說話聲,雞鳴狗叫的聲音。山野田地裡,空氣在寂靜中,似乎凝固了。

爺爺在凝固的空氣裡,坐成雕塑。

終於,那洞穴口,有泥土,一動一動的,在望洞外移出來。那是洞裡的土老鼠,在打洞,送土。

爺爺的心裡,一陣竊喜,懨懨欲睡的他,一下精神起來,雙眼散發出銳利的目光。魚子的心裡,也怦怦的跳起來,激動起來,大氣都不敢出。

在泥土送出了一截之後,爺爺瞄著腰,拿起打大鐵鏟子,一下從洞口插下去,往出一撥,土老鼠就被扔出了洞口,落在了地面上,驚恐萬狀,無處逃跑。

是一隻碩大的土老鼠,毛髮顏色深,毛茸茸的。

魚子高興的大喊大叫,爺爺也一臉的高興,綻放著笑容。

爺爺依舊用構樹皮,綁了土老鼠的腳,魚子提著,爺爺扛著鋤頭,鏟子,魚子走在前邊,爺爺跟在後邊,兩個人,就像凱旋的戰士。

魚子知道,回去,母親會讓父親給爺爺買菸抽,還給爺爺做好吃的。魚子也能跟在一塊吃,感到家裡,這時,才是最溫暖,幸福的時刻。

6

其實,對魚子來說,最快樂的事情,是和爺爺一塊去山上下套,套牲口。

冬天裡,天氣漸漸的冷了,農活幹完了,閒了下來。山上的牲口,也在秋天裡,吃了各種東西,長的膘肥了。

爺爺雖然一天天顯得蒼老,可是,身體沒有病,人也顯得精神,健壯,像年輕人一樣,風風火火,閒不住。

許多的時候,爺爺喜歡上山,偶爾是去弄一些柴禾回來,許多的時候,並不是弄柴禾。後來,魚子從父親嘴裡,和村莊人嘴裡,才知道爺爺上山,是去套牲口了。

爺爺去山上之前,依舊穿著黑色的衣服,褲子,腰上綁著刀削,後背上的刀削裡,插著刀。腳上,用裹腳包了,把褲管也纏了。然後,才穿著解放的膠鞋,許多的時候,穿的是草鞋。腰上,還插著各種小刀,剪子。全副武裝的樣子。

起初的時候,爺爺一個人去,誰也不帶。很是神秘的樣子。

回來,套沒有套到牲口,給誰也不說。魚子感到,爺爺話語總是很少,母親罵他的時候,他默默的不吱聲,和魚子在一塊的時候,除了叮囑的語言,什麼都不說,只是目光,格外柔和,慈祥。

這讓魚子感到爺爺越發神秘,爺爺的心裡,也定有許多的故事,只是,默默埋藏在心裡,什麼都不說。

不過,具體是什麼故事,魚子不知道。魚子只對爺爺全副武裝,很神秘的去山上,特別的好奇。

再長大一些的時候,爺爺去山上的時候,魚子就要跟著去。爺爺感到有些意外,不帶魚子。怕魚子去了山上亂跑,怕魚子在山上摔了。

魚子就說,爺爺,我去了山上,聽您的,不亂跑,我的身子機靈,眼睛靈活,走穩當,摔不了的。

爺爺就說,那你媽讓你去嗎?

魚子說,我漸漸長大了,我才不要都聽他的。反正父親讓我去的,我去了,陪著你,他就高興的。

爺爺見此,就讓魚子跟著他一塊去山上。

魚子空著手,跟在爺爺後邊,走出村莊,依著小路,往前走去。路里,是田地,收穫過了莊稼,空蕩蕩的。路外,是流淌的小河,河水枯瘦,在白花花的石頭間流淌。山上的樹木,葉子也都是枯黃的。天陰沉沉的,空氣冷冷的。回頭,村莊也在寂靜中,人家土牆黑瓦的房屋,沒有遮掩,醜陋,而空蕩。只有屋頂升騰的煙,讓村莊有了活力,和暖意。

魚子和爺爺,依著小路,一直走去,走不遠,就依著遠一條羊腸小道,往一面山坡上走去。

路是之字形的,往山坡上繞去。

爺爺走的很慢,很沉穩。邁開腳步,踏穩了,才往上走也步。爺爺走的沉穩,一點也不感到累,也不喘氣,淌汗。

魚子跟在後邊,腳步邁的急,有時腳步沒有踏穩,差點滑倒。魚子喘著氣,汗水雨點兒一樣落。

爺爺就對魚子說,把步子邁緩點,踏穩再走,不要急。不僅僅是爬山,做什麼事情,都應該這樣,就不會出意外,也不感到累的。

魚子不盡懂得爺爺的話語。不過,按照爺爺說的去爬山,果然就不怎樣感到累了,不怎樣喘,汗也不怎樣落,就那樣緩緩的,悠悠的,往山坡上爬去。

漸漸的爬得高了,頭上,就是灰濛濛的天。天底下,是連綿的群山。群山中,是村莊。村莊外,是田地,河流。

村莊在連綿的群山中,顯得空蕩。能看見村莊中的人,都像小黑點。隱約能聽到村莊裡,雞鳴狗叫的聲音,讓村莊裡充滿了田園的氣息。

就這時,上了一面山樑,不再往上爬去,翻過了山樑,依著也面高高的山坡,從山坡上的羊腸小道,往群山深處去。

村莊,就在身後了,人隱約的說話聲,雞鳴狗叫的聲音,也消失了。滿是自然的幽靜,是踩著腳下枯枝的聲音,是鳥兒的鳴叫聲,是穿過了山樑,下到一面溝兒裡,流水的叮咚聲。

溝兒兩面的山,很是高,溝兒裡,很是幽深。抬頭,只能看到頭頂狹窄的灰濛濛的天空,兩邊枯黃的,高高的山。

溝兒裡,到處都是野獸經過的腳印,留下的糞便。落下的枯黃的葉子,也被野獸攪動的凌亂。

爺爺就對魚子說,他下套,套牲口的地方,到了,就在這溝兒裡,和山坡上。

雖然有些累,魚子忽然就激動起來,跟著爺爺,先往溝兒裡邊去,再往溝兒兩邊,也路的看去。雖然,到處都是牲口的腳印,經過時,踩出的隱約的路,可是,到了爺爺下的套跟前,牲口都繞著走了,不見牲口進入套裡。

套是用鐵絲做的,用邊纏在牲口經過的樹上,用邊繞出了個圓圈,用樹枝支撐著,橫在牲口時常經過的路上。鐵絲做成的套,閃著冰冷的光。

爺爺有些灰心,魚子也有些灰心。

爺爺就對魚子說,溝兒下邊,也個石坎上,還有個套,去看了那個套,再沒有,就只有空手回去了。

爺爺有些灰心,爺爺也有些累了,就讓魚子去看看,順手從後背取出了彎刀,遞給魚子,讓魚子遇到了擋路的樹枝,或者藤子,就砍斷。去看了,沒有了,就上來,一塊回。

魚子接過了刀,就順著溝兒下去了。

爺爺就在溝兒裡坐下,取出了菸袋,裝滿了菸葉子,拿著打火機點著,很香甜的抽著煙。煙在溝兒裡飄散。爺爺安詳抽菸的樣子,掩蓋了他的疲憊,和跋涉的勞累,沒有套住牲口, 湧上心頭的失望。

魚子往溝兒下,走不遠,遠遠的,就到緩坡下,一個石坎上,掛著一個麻色皮毛的牲口,心裡一熱,瞬間激動起來,就邊往那牲口那地方去,邊高聲的喊著,爺爺,套住了,套住牲口了。

正喊著,魚子腳下也滑,就往哪石坎兒上滑去,魚子心裡也驚,正不知道怎麼辦,幸好的是,滑到了石坎上,有個平臺,他就在石坎的平臺上,站住了。

爺爺聽到魚子的喊聲,一下熄滅了旱菸,別好了菸袋,就匆匆的往魚子那趕去,人忽然顯得那樣的興奮,激動。

爺爺到了魚子身邊,看到那掛在石坎外,一棵樹上的牲口,臉上,立刻綻放了笑容,人顯得那樣的激動,興奮。

爺爺說,他在這下了套,套住了。

只是,這時,爺爺和魚子,也才看到了魚子的右手虎口的地方,流著血,殷紅的。

是魚子絆倒時,右手握著的刀,把虎口上邊割破了。

爺爺顧不得牲口了,看著魚子流血的手,有些害怕,慌亂中,不知道怎麼辦。也就在也瞬間,爺爺一下變得震驚了,猛的也下,撕下了衣服的口袋,又在身旁的石頭上,把一種葉子橢圓形,棕色的草,扯了下來,把背面那毛茸茸的東西,颳了下來,敷在魚子的傷口上,用扯下的衣服口袋,給魚子扎住了,魚子的手,停止了流血,也不怎樣感到疼,只感到有些麻。再想著爺爺從這衣兜裡,給他掏出的水果糖吃,感到嘴巴甜甜的,傷口也甜甜的。

爺爺這才從驚恐中,驚醒過來。只是,一臉的凝重,看著魚子,魚子,疼不。

魚子說,不疼。

爺爺說,這可咋辦,回去怎樣給你媽說。

魚子說,不給媽媽說,如果她問,我就說我自己玩刀割了的。

爺爺什麼都沒有說,把魚子抱在懷裡,用胡扯扎著魚子的臉,魚子聞到了爺爺身上的旱菸的氣溫,心裡感到那樣的安謐,溫暖。

魚子對爺爺說,我不疼,手沒有事情,趕快把套住的牲口,解下來吧!

爺爺這才放開了魚子,讓魚子就坐在石坎上的坪兒上,不要動,他自己去解牲口。

魚子就看著爺爺往石坎外邊去,解牲口,也像爺爺叮囑他一樣,叮囑爺爺小心。

爺爺雖然蒼老,但是,爺爺的身手很是矯健。套到了牲口,爺爺在興奮裡,宛若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一樣,很快很是敏捷的下到了坎兒外,找到了一個地方站定,解開了牲口,然後,抬起牲口的後腿,看牲口的屁股後邊,然後,臉上洋溢著笑容,眼睛裡的目光,變得格外的明亮,取出小刀,剪子,在牲口襠部的一個什麼東西割了下來,小心的裝進了一個塑料袋子裡,謹慎的裝進了貼身的口袋裡。

這時,魚子聞到了一股特別的香味。隨之,是動物身體腐爛的味道。

爺爺做完了這一切,收拾了刀,剪子。隨意的翻看了下套住的動物,就一腳踹到溝兒下,那石壁中的山谷裡去了。

爺爺爬上了石坎,對魚子說,好久沒有來了,牲口套住時間太久了,已經長蛆,臭了,不能吃了。

爺爺就說,套看完了,一塊回。

回去,爺爺一臉沉靜,什麼也沒有多說。只是,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欣喜,目光變得格外明亮,人忽然之間,格外的精神。

魚子默默的跟著爺爺。傷口開始有些隱隱的疼。又想著,雖然套住了牲口,卻因為時間長,臭了,不能扛回去吃,心裡不免有些遺憾,失落。那剛看見牲口的興奮,不見了。

從山上下去,快到家的時候,爺爺又叮囑魚子,不要把套住牲口的事情,給任何人說。然後,對魚子說,過些日子,給魚子買好吃的。

魚子記住了爺爺的話。

7

回去後,儘管魚子一再掩飾,沒有跟爺爺一塊上山,手是自己玩刀,不小心割了的。但是,卻不知道誰還是給父親,母親告了秘,說爺爺領著魚子上了山,手是在山上割的。

知道後,母親就罵爺爺,就連對爺爺一直偷偷關照的父親,也一樣的罵爺爺,說爺爺的不好,說他膽子大,自己上山,怎麼就把魚子領著,出了事情,可怎麼辦。

爺爺依舊保持著他的沉默。一副很是內疚的樣子。

母親和父親,罵了許久,直到魚子的手,逐漸的結痂,好了,僅僅留下了個刀痕,別的也沒有什麼,母親和父親,才逐漸的忘卻了這事情,不再罵了。

而從此,魚子就再沒有跟爺爺一塊,上山去過。爺爺一直獨自上山,再不領魚子了。

爺爺獨自上山,獨自從山上回來。每次回來,都沒有見扛到牲口。是沒有套住,還是套住的牲口腐爛了。魚子不知道。

魚子感到,爺爺越來越沉默,對任何人話語都少。對他,除了叮囑的話語之外,一直沉默著,不說任何的話語。爺爺下套,套牲口的事情,魚子也不能知道更多。

過了些日子,母親和父親,不罵爺爺了,乘他們不在,魚子就溜到爺爺那小屋去,奶奶依舊給魚子找好吃的,爺爺對魚子更強的親暱,抱著魚子,用胡茬扎魚子,從衣兜裡,給魚子套那已經沒有包裝紙,被灰塵粘的漆黑的糖,塞進魚子嘴巴里,在一陣灰塵的味道之後,那甜滋滋的感覺,就在魚子的嘴裡蔓延。

爺爺沒有抱怨魚子母親,父親罵他的事情,似乎也感到了他的不對,任憑他們罵,罵夠了,他們就解氣了,他的心裡,也感到好受了。也沒有當魚子面,提說這事情,彷彿事情過去了,就忘卻了,沒有發生一樣。

只是,爺爺沒有忘記他從山上回來,叮囑魚子的話,給魚子買了許多好吃的,有餅乾,點心。讓魚子就在他的小屋裡吃,吃夠了,再回去,不要給父母說。

魚子很是香甜的吃,爺爺和奶奶也一樣香甜的吃。

一連許久的日子,魚子去爺爺奶奶家,都有點心,餅乾,和其他許多好吃的吃。這都魚子夢想吃,卻吃不到的點心,只能在村莊的小商店裡,看著流口水的點心。

而魚子,因此也給爺爺守住了一個秘密。就是爺爺在山上,下套套住了牲口的事情。

只是,魚子很是好奇,爺爺套的牲口,因為時間長,已經腐爛了,臭了,不能吃,扔了。爺爺什麼都沒有得到啊!

而魚子,也沒有忘掉的一幕,就是爺爺在那套住的,腐爛的牲口襠部,割了什麼東西,很是謹慎的裝進了塑料袋裡,裝進貼身衣服裡的情景,那是什麼東西呢!

魚子不知道。

魚子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時,還知道爺爺其他一些事情時,爺爺已經很是蒼老,不能再上山,也不去 下套,套牲口了。

給魚子說這話的,是母親,和隔壁的王家大爺。

8

魚子聽母親說,當初爺爺家被火燒的時候,雖然把糧食,家居,和生活用品燒乾淨了,一些銀元燒化了,可是,爺爺在地下,用罐子還藏的有銀元,沒有被燒到。爺爺現在家裡,在某個特別的地方,還藏的有銀元。

魚子隔壁,有戶姓王的人家,家裡有個老人,和爺爺年齡一般大。瘦瘦的,花白的鬍子。空閒的時間,也時常上山去下套,套牲口。

魚子去王爺爺家的時候,王爺爺時常就給魚子說上山下套,套牲口的事情。

於是,魚子就從王爺爺的嘴裡,聽到了爺爺沒有說出的話語。

王爺爺給魚子說,上山在什麼地方 能下套,怎樣下套。

而最關鍵的是,王爺爺給魚子說到了,上山下套,不僅僅是為了套牲口,吃牲口的肉。而是為了套一種牲口,牲口的肉不值錢,那個地方值錢。

魚子知道,這種牲口,褲襠裡的卵子,特別值錢,能散發出一種奇特的香味。這種牲口,叫麝香。

麝香的肉,不值錢,麝香特別的值錢。和金子的價錢,能相當。

聽了王爺爺的話之後,魚子忽然就想到,那次和爺爺上山,套住了的那個牲口,爺爺只割了牲口襠裡的東西,而沒有要牲口的肉。

魚子就想到,那牲口,一定是麝,爺爺割了麝香。

也就想到了,爺爺沒有讓他給父親,母親說,去山上套到了牲口的事情。也想到了那段日子,每次去爺爺家,爺爺就給他吃的東西。

從母親的嘴裡,魚子也就想著,爺爺的家裡,在某個地方,一定藏著許多,許多的銀元。

於是,在一次去爺爺家時,魚子就對爺爺說,你家裡很有錢,躲著用。你家裡,某個地方,藏著許多,許多銀元。

魚子說出這話後,爺爺慈祥的臉上,立刻佈滿了憤怒,眼睛裡,柔和的目光,也變得特別的銳利。

奶奶的臉,也立刻默然了起來,一臉憤怒的樣子。

爺爺什麼都沒有說。

奶奶說,那你看什麼地方有錢,你搜。你看哪有銀元,你自己去找。

魚子看著爺爺的臉,再看看奶奶的臉,很是害怕。再沒有了記憶裡的慈祥,和藹。心裡感到發涼,害怕。在寂靜了好一陣子之後,偷偷的溜走了。

魚子好久,好久,不敢再去爺爺奶奶家。

好久好久以後再去的時候,奶奶不再給他找吃的。爺爺也不再親暱的抱著他,給他喂糖吃。而是宛若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冷淡。

魚子不知道爺爺奶奶怎樣了。

魚子只知道,他那次的話語,深深的刺傷了爺爺奶奶。

9

過了些日子,魚子就去上學了,撫慰了爺爺奶奶對他的冷淡,帶來的失落。

上學了,從課本上,老師的嘴裡,魚子知道了許多家鄉村莊裡,不知道的東西,也知道了家鄉山溝兒外,還有更廣闊的世界。下課了,和村莊裡一塊讀書的夥伴,也認識了許多其他村莊的夥伴,在一塊追逐,打鬧,做遊戲,玩的格外的快樂。

回到家裡,吃了飯,就做作業。作業做完了,就去村莊裡,找夥伴玩。在追逐打鬧,嘻嘻哈哈中,很是高興,快樂。忘卻了爺爺奶奶,因為他問錯了話,忽然對他的冷淡。

也因為爺爺奶奶對魚子的冷淡,魚子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也就不再多去爺爺奶奶的小屋了。在讀書,和夥伴玩耍的快樂中,也把爺爺奶奶,和小屋帶給他的溫暖,在心裡逐漸的淡忘。

魚子讀書,一讀就是多少年。從村莊裡,讀到了鄉里,去鄉里,讀到了鎮子,從鎮子,讀到了城市裡。

魚子讀書,離家鄉越來越遠,在家呆的時間,越來越少。

爺爺奶奶,在心裡逐漸的模糊。爺爺奶奶小屋帶給的溫暖,在心裡也開始淡忘。

就是回去,一天也在家呆的少,除了在家睡覺,回家吃飯外,一天就在村莊裡跑著玩。

不過,魚子也留意到爺爺奶奶。母親對爺爺奶奶依舊不好,依舊在抱怨著最初嫁來時,爺爺奶奶就把他們分開,什麼都沒有給他們,他們餓的沒有吃的,爺爺奶奶卻吃米,吃麵。他們現在的一切,都是一點一滴添置起來的。

父親保持著沉默,時常偷偷的去爺爺奶奶家,陪爺爺奶奶坐坐,看爺爺奶奶有柴米油鹽沒有,沒有了就給弄。也偷偷的給爺爺買旱菸,給爺爺錢用。

父親和母親,比以前蒼老了些。父親的頭髮少了,腰有些彎了。母親的臉是,佈滿了皺紋,手上,滿是繭子。不過,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希望在魚子身上,魚子考上了學,將來就是有工作,吃輕鬆飯的人了。希望也在家裡,越來越好的日子上,不愁吃的,不愁穿的,有米麵吃,也有肉吃了。

爺爺奶奶,比以前更老了。奶奶走路,顫顫巍巍的,頭髮花白,臉上盡是皺紋。

爺爺已經做不了什麼了,上不了山了,也去不了田地裡了。就是劈柴禾,挑水都困難。人一天,怕動的了。沒有太陽的時候,就坐在小屋裡,一動不動。有太陽的時候,就和奶奶一塊,在小屋門前的屋簷下坐著,望著天空,群山,村莊發呆。或者閉著眼睛打盹,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任憑歲月,從臉上,一點點的流淌而過。

不知道是因為爺爺奶奶從魚子那話語之後,對魚子的冷淡。還是魚子逐漸長大後,有了他的玩伴,心裡有了他的夢想,嚮往的生活,地爺爺奶奶,就有了本能的疏離,就是回到家裡,爺爺奶奶也不再問魚子什麼,彷彿他回來與不回來,與他們沒有關係。魚子也不知道和爺爺奶奶說什麼,也不去爺爺奶奶的小屋了。

只是,一個假期回去,爺爺奶奶沒有住那間小屋了,而是住到了自己家對面,一座空蕩蕩,一直沒有人住的屋子裡。

爺爺奶奶的小屋,被父親母親把屋頂拆了,牆加到和三間正房一樣高,然後,修了人字形的黑瓦的屋頂,成為了和三間正房子一樣的一間屋子了。

爺爺奶奶居住的那空蕩蕩屋子,本來是隊裡的倉庫,後來賣了,父親就買了來,就那樣空置著,現在,就讓爺爺奶奶住那去了。

魚子的心裡,感到愕然。忽然,就想到了母親曾經說過的話,他說給了爺爺奶奶,讓爺爺奶奶從那以後,對他忽然冷淡的話語。

爺爺奶奶屋子的某個地方,藏著銀元。

現在,父親母親把小屋屋頂拆了,把小屋翻修了,魚子不知道,父親和母親,是出於什麼目的要讓爺爺奶奶住到對面那空蕩蕩的屋子裡去。也不知道父親母親,在翻修爺爺奶奶的小屋時,找到了母親說說的,爺爺藏的銀元沒有。

魚子沒有問爺爺奶奶,也不敢問父親母親,和其他任何人,只把這話語,默默的埋藏在心裡。

10

魚子所能知道的,是爺爺奶奶居住到了對面那空蕩蕩的屋子裡,日子越發的困頓。自己家裡的日子,也沒有因此而發生什麼改觀。

唯一不同的,是把爺爺奶奶那間小屋,翻修成房間之後,家裡居住的地方寬敞了。姐姐妹妹有了自己的房子,他也有了自己的房子,父親母親也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用再一大家人,擠在一塊住了。其他的,沒有任何的改變,父親母親,除了颳風下雨,每天都去田地裡勞動,用雙手辛勤的種著莊稼,養育著一家人。讓一家人,有吃的,有穿的,有米麵吃,有肉吃。父親乘了空閒的時間,去找了門道掙錢,供魚子讀書,支撐家裡的生活。似乎並沒有從爺爺奶奶的小屋裡,找到母親所說的,爺爺奶奶藏的銀元。或者賣了麝香後,藏的錢。

而爺爺奶奶的日益貧苦的生活,也似乎在告訴著母親,和所有的人,他們沒有藏著銀元,也沒有賣多少麝香,手裡也沒有藏著錢。

爺爺因為日益蒼老,已經不能去田地裡勞動,種莊稼。也不能去捉土老鼠了。就靠著他以前,能勞動時,積攢的糧食,艱難的度著日子。

奶奶雖然蒼老,枯瘦,一雙小腳行動不便,但是,卻能勉強行動,做著飯,維繫著家裡的日子。

爺爺和奶奶,一直穿著的,都是魚子兒時記憶裡,那一身黑布衣服。不同的是,衣服更破,更舊了,一些地方,有了洞,一些地方,有了汙漬,閃著光澤。

爺爺奶奶,對生活,越來越沒用了要求,夜裡有地方睡覺,白天吃的飯,是稀的能照見影子的糊湯,裡邊有一點油花,或者一點鹽的味道都行。

父親時常偷偷的去陪伴爺爺,給他們弄柴禾,挑水,給爺爺買菸抽,吃的,也給錢。但是,往往會被母親發現,然後,劈頭蓋臉的罵父親,也順帶著罵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就流著淚對父親說,以後不要到屋子裡來了,免得捱罵,只要有這份心就行了。他們現在還能動,自己能照顧自己的生活。萬一哪天不能動了,就來把他們的屍首埋一下,就行了,滿足了。

說完,爺爺奶奶流淚了。

父親也流淚了。

而沒有多久,讓魚子特別難受,痛苦的事情,接連的發生了。

魚子從家裡去城市的裡的學校唸書時,只聽說奶奶的身體某處不舒服,奶奶焦急的找藥吃,父親也時常去給奶奶買藥吃。

離開家,一晃許久的日子,到了假期,再回到家裡的時候,才知道魚子不在家的時候,奶奶因病就去世了。

回去時,父親才告訴魚子,奶奶去世的時候,沒有告訴魚子,怕影響魚子的學習,路遠,就是告訴了,魚子也沒有辦法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魚子聽到,心裡一沉,特別特別的疼,特別特別的空。兒時,去爺爺奶奶的小屋裡,奶奶給他找吃的情景,和爺爺奶奶一塊,坐在火爐邊,烤火,吃洋芋的情景,格外的清晰。

不過,魚子沒有把內心的痛苦,表現出來。乘人不注意,偷偷的去了奶奶的墳上,看著奶奶的新墳,心裡彷彿被什麼扎著一樣的疼,淚水刷刷的落。

從村莊裡的人嘴裡,魚子知道了奶奶生病前後,去世時的一些事情。

奶奶沒有錢買藥,父親時常偷偷的去給奶奶買藥。母親知道了罵人。

奶奶的病,到了後期,很痛苦,潰爛的厲害,散發著惡臭。

奶奶去世的時候,奶奶的女兒,女婿來了,很是痛苦的樣子。一樣痛苦的,是父親。

聽著,魚子的心裡,除了難過,就是難過。

沒有了奶奶的陪伴,爺爺顯得越發的孤獨,蒼老了。稀少的頭髮,沒有人梳洗,亂蓬蓬的。臉也時常不洗,黑一塊,白一塊的。儘管步履蹣跚,但是,卻面前提水,劈柴,做飯吃,很是艱難的樣子。

父親依舊時常偷偷的去爺爺的屋子裡,見爺爺沒有柴禾了,就給劈一些,沒有水了就給提。再看看有沒有油鹽醬醋。也給爺爺買菸抽,給爺爺錢。

母親依舊罵父親,罵爺爺。只是,爺爺的耳朵已經聾了,聽不見了。也默默的接受著父親,給他做的一切,不再讓父親不要去看他,也不流淚,而是在心裡感到,此時,父親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寄託。他就像孩子一樣,接受著父親對他的照顧。在父親在他身旁的時候,爺爺顯得那樣的安詳,寧靜。

爺爺對魚子,再找不到記憶裡的親暱,熱情了。見到了魚子,依舊默然著,沒有表情,彷彿不認識了一樣。

魚子的心裡,有些失落,難過。而一身朝氣,一腦子夢想的魚子,心裡盡是對未來,美好的想象。心裡把爺爺曾經給予的溫暖,和爺爺在一塊那幸福的場景,逐漸的淡忘。假期在家的時候,也被人約著到處跑著玩,在家的時候少,也很少走近爺爺,去爺爺那空蕩蕩的屋子。

11

魚子從城市的學校裡,帶著一腦子的夢想,走出學校,走入社會,工作崗位的時候,一件讓他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註定帶給他畢生的遺憾,痛苦。也讓爺爺的晚年,陷入到越發的孤獨,痛苦,淒涼中。

家,一從此陷入到了痛苦,淒涼中。

父親生病了。臉色蠟黃,枯瘦,眼睛凹陷下去了兩個坑。吃不了飯,肚子脹。

開始,父親以為是小病,就去村裡,鄉里的醫院去看。可是,醫生給開了許多藥,打了許多針,都不見好轉。

最後,輾轉了許多醫院,在省裡的大醫院,才給父親把病查明。

父親得了癌症,已經到了晚期,沒有多少的日子了。

母親和魚子,隱瞞著父親的病情,說父親沒有得什麼大病,檢查出來了,回去吃了藥,病就慢慢的好了。

父親聽了後,很是興奮,說,就是嘛!我也沒有做什麼缺德的事情,老天怎麼能讓我得什麼大病呢!父親一臉微笑,就想著,回去要做什麼活兒,要幹什麼,還說著,要照顧爺爺。

只是,背過父親,母親和魚子,淚水刷刷的流。魚子的心裡,一片空白,忽然之間,感到天要塌了,家在風雨中飄搖。家裡將來的日子怎麼辦。他曾經想象過的未來的美好生活,又如何開始。

父親回到家裡,開始還吃著藥,可是,後來發現,不管吃什麼藥,打什麼針,都不管用,身上滿是針眼,扎不進去了。人越發的枯瘦,吃不下東西了。父親就不吃藥,不打針了。也就預感到了自己得了不好的病,母親和魚子,隱瞞著他。

父親就開始生氣,絕望,那明亮的目光,逐漸的黯淡了下去。

沒有多久,父親就去世了。

去世的時候,父親最放心不下的,是魚子,和爺爺。

爺爺附在父親身上,老淚縱橫,哭的很是傷心,說他好不容易,養了這麼一個兒子,也沒有能把他送到老。也說著,父親去了,就將來他怎麼辦。

魚子拉著父親的手,沉默著,心裡一片空白,淚水也一樣刷刷的流淌。

看著去世的父親,宛若不是死去,而是太累,太累,承擔不起家裡那麼多的重擔,想要休息一下。

魚子在心裡呼喚,父親,我出來了,有工作了,能幫你支撐家裡,你能歇歇了,卻怎麼走了。

魚子也看著爺爺,忽然之間,感到爺爺那樣的蒼老,孤獨,痛苦,目光渾濁,呆滯,陷入到一種無助的境地中去。

是母親忽然對爺爺說,他去了,還有我呢!

魚子也對爺爺說,爺爺,還有我呢!我會管你的。

聽了這話,爺爺才停止了哭泣。一種有了依靠的安詳,被人攙扶著,默默離開去世的父親。村莊裡的人,就忙著給父親穿喪服,準備入殮。

幾天喪事過結束後,安葬了父親。家裡,一下沒有了支撐的人,就顯得空蕩了,佈滿了痛苦,淒涼。

爺爺成了一個沒有兒子的人,老來沒有了依靠。

魚子成了一個沒有父親的人,剛走出社會,對社會充滿了未知,和茫然。

12

魚子在父親去世時,對爺爺許下的承諾,沒有兌現。

魚子最初分配在他鄉工作,無暇照顧家裡。後來,雖然回到家鄉山溝兒裡,短暫工作一段時間,可是,卻因為陷入一場愛情中,多麼盼望這場愛情,能給他痛苦,迷茫的內心一些撫慰,給他一些依靠,可是,那女孩子最後不辭而別,把魚子從幸福的巔峰,推向痛苦的深淵,無法自拔,不要說照顧家裡,爺爺,就連自己的事業,都無暇顧及,那些日子裡,痛苦的麻木了,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就像行屍走肉一樣。要不是想著讀書的艱難,父親供自己讀書的艱辛,魚子連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都沒有了。從夢想,墜入現實生活,魚子才感到那樣冰冷,艱難。

為了內心向往的愛情,為了從痛苦的深淵裡,掙扎出來,魚子又開始了遠行,依然離開家鄉,到了他鄉工作。

姐姐已經出嫁。家裡,就是母親,妹子,兄弟在一塊生活。

魚子在他鄉工作,很少回去。在家鄉工作,陷入在感情裡,從幸福的高空,墜入痛苦的深淵,無暇顧及到自身之外的事情。

於是,這些日子,家裡,爺爺留在腦子裡的影響,都是支離破碎的,都是碎片。

只感到,家雖然是記憶裡的家,土牆黑瓦的老屋,可是,家裡卻因為父親的離去,忽然之間,變得那樣的空蕩,淒涼。

母親每天,陰沉著臉,顯得很是痛苦的樣子,眼睛裡的目光,呆澀,迷茫,充滿了痛苦。時常,偷偷的流淚,人很快的萎焉了下去,頭髮蒼白,臉上滿是皺紋,彎腰駝背,很是枯瘦。

妹子默默的幫著母親,做著家務,雖然也能感受到家裡因為父親去世後的痛苦,起來,但是,卻對未來,充滿了嚮往,嚮往甜蜜的愛情,美好的生活。只有兄弟,因為年齡小,雖然也知道父親去世了,家裡空蕩了,淒涼了,但是,卻感受不到那份深重的痛苦,該笑的時候笑,該玩的時候,就去村莊裡找夥伴玩,一副雀躍,活潑的樣子。

爺爺依舊在住在老家對面,那空蕩蕩的屋子裡。沒有了奶奶的陪伴,也沒有了父親再去看他,幫助他,爺爺就陷入在了孤獨,痛苦,和老年沒有人依靠的淒涼裡。

爺爺的頭髮,日漸稀少,而且,也不熟悉,亂蓬蓬的。沒有了人照料,臉也往往不洗,黑一塊,白一塊的。鬍子長的老長。臉上,盡是皺紋,也很枯瘦,眼睛凹陷,顴骨突出。一直穿著的,依舊是那黑布衣服,只是,衣服很破舊了,許多地方,裂開了口子,也落滿了灰塵,汙垢。腳上,穿著黑布鞋,一樣的落滿了灰塵,汙垢。爺爺的腰,更彎了,背更駝了,走路蹣跚,要拄著棍子了。

目光呆滯,沒有了光亮。一天也不多說話,見了任何人,都沒有了表情,很是默然的樣子,彷彿已經不認識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認識他了。

爺爺每天睡的很早,太陽落山,就睡了。起來的很遲,一直睡到陽光灑滿了村莊,村莊了已經人聲鼎沸,開始了各自一天的生活,他才起來。

起來,提著尿壺,步履蹣跚的去屋後倒尿。然後,步履蹣跚的去抱柴禾,提水,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那座小土灶上,開始艱難的做法。

母親不知道是因為父親去世,陷入在痛苦裡。還是依舊芥蒂著爺爺在她剛嫁到家裡,就把她分開了過,什麼都沒有給的艱難,還是覺得爺爺藏的有銀元,賣麝香偷偷的攢的有錢,失言了,沒有想在父親去世時說的一樣,要關照爺爺,依舊不管爺爺。爺爺陷入在沒有依靠,沒有人管,老年失去兒子的痛苦,淒涼,孤苦無依中。

魚子也失言了。因為一直在他鄉工作, 沒有時間在家,照顧爺爺。也因為陷入在情感的痛苦裡,無法自拔,無暇顧及自己內心痛苦之外的人和事情。也是因為,剛出社會的青澀,還不知道關心,幫助,體貼人,哪怕是曾經給予過他愛的爺爺,而給予他一些幫助。

而魚子也感到,他有時回去,去見爺爺,爺爺對他,一直是默然的,彷彿不認識,也感到他回來,或者離去,多是無所謂,與他無關的事情。

魚子不知道,是爺爺老了,失去了記憶,不認識人了。還是從那次他問了不該問的話之後,爺爺的心裡,已經沒有了他,對他保持冷漠,保持著距離。

魚子感到,在爺爺的心裡,他雖然是孫子,但是,爺爺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他,要他管他。

就在魚子在他鄉工作,從情感的痛苦,往出掙扎時,得到了爺爺去世的消息。心裡忽然一陣,一片空白,匆匆的往回趕。

爺爺在世的時候,母親沒有多管,爺爺去世了,母親卻忙碌起來,魚子回去的時候,爺爺已經入殮了,村莊裡的人,都紛紛趕來幫忙,在管事人的安排下,忙碌,而有條不紊的辦著喪事。

爺爺的棺材,停在堂屋裡,棺材前,放著爺爺的照片,看著爺爺的照片,那樣的慈祥,和藹。魚子感到,爺爺彷彿沒有死去,而是睡著了。

也就在瞬間,魚子的心裡,湧上了兒時的情景,想起了和爺爺在一塊的情景,心裡忽然那樣的疼。

而再從村莊里人的嘴裡,知道了爺爺最後的歲月時,魚子的心裡,特別內疚,難過。

村莊裡的人說,爺爺最後的歲月,已經行動不便,起不了床,做不了飯,母親已經不管。村莊裡有好心的人,或者有點兒親戚關係的人,就給爺爺端去吃的,爺爺才能吃一頓。

也說著,爺爺去世那天早晨,太陽都落山了,灑滿了村莊,可是,爺爺依舊沒有起來。有村莊的人,推開門進去看,看到了蜷縮在土炕上,身體已經僵硬,沒有了呼吸的爺爺。

爺爺什麼時候去世的,去世時,沒有一個人在身旁。

從爺爺蜷縮的身體可以看出,爺爺去世時,很痛苦。而更痛苦的,怕是沒有親人在身旁,讓爺爺感到那樣的孤獨,痛苦吧!

13

爺爺去世了,爺爺居住的那空蕩蕩的屋子裡,就沒有人再居住,越發空蕩,落滿了灰塵,老鼠在屋子裡咚咚的跳躍。

母親和妹子,兄弟,在一塊過著日子。

爺爺的去世,對母親沒有任何的觸動,也沒有改變她的生活,彷彿爺爺的去世,因此讓她獲得瞭解脫。

母親只陷入在失去了丈夫後的孤獨,痛苦裡。每天,在憂愁,痛苦裡,默默的做著活兒,爺爺的田地,母親就接過來種著了。爺爺居住的那空蕩蕩的屋子,在風雨裡斑駁,後來,和老屋一塊翻修了之後,就把那空蕩蕩的屋子,賣了。

爺爺奶奶,在村莊裡,就成了影子,記憶,對有的人來說,連記憶都沒有。也許,他們山腳下的墳,是他們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東西,記憶吧!

只是,在流淌的歲月裡,墳長滿了草,被荒草掩埋,最後,村莊裡,有許多的人,又在爺爺奶奶的墳旁,埋了墳,魚子從荒草叢裡,眾多的墳裡,已經找不出爺爺奶奶的墳了。

再過了許多年,妹子出嫁了,嫁給了村莊裡的一戶人家,過著平靜的日子。

兄弟經歷了情感的波折,依舊找不到媳婦,年齡熬到大了,在家鄉山溝之外,關中平原上,找了一個能去倒插門的女子,去當了上門女婿。除了老屋,和田地,山林不能帶走之外,其他能變賣的,都變賣了,帶著母親,一塊去了那裡,過起了日子,開始了他們的新環境裡的生活。

魚子經歷了情感的波折,也終於有了家庭,有了孩子。

只是,一直在家鄉之外的地方,漂泊著,工作著,很少回去。

魚子的老屋,就時常關閉著門,空蕩著,在風雨裡飄搖,破敗。那記憶裡,一家人在一塊的生活,和爺爺奶奶在一塊的情景,就成了記憶,像煙一樣,在村莊裡飄散了。

村莊裡,一代老人,逐漸去世,一代人,逐漸老去,年輕人,能離開家鄉的人,都逃離家鄉,在各個地方,尋找自己的前途,未來,村莊裡,逐漸的沒有多少人,變得空蕩了。藍天依舊,群山依舊,田地依舊,河裡依舊,人事卻逐漸不同,人家土牆黑瓦的老屋,在風雨裡飄搖,破敗。

不但魚子一家人的生活,和爺爺奶奶在一塊的情景,逐漸的成為了記憶,被人忘記, 飄散在歲月裡, 村莊裡,就是村莊裡,許多的人和事情,都被人忘卻,在村莊裡飄散,那幸福,那痛苦,那甜蜜,那淒涼,都沒有人再提起。

歲月,像水一樣默默流淌。魚子在家庭裡,內心經歷的情感的痛苦,逐漸彌合,能平靜,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著。一晃,魚子的孩子,已經長的老高了,像個小夥子了。魚子也不再年輕,進入了不惑之年,身體開始感到笨拙,內心變得越發的平靜,平和。對未來的生活,除了希望孩子過的好,比自己幸福,自己生活的內容,就是在歲月裡,一天天的工作,生活,逐漸老去,死去,再沒有任何新的內容。

不知道為什麼,魚子的心裡,就突然特別喜歡回憶,那些時間,匆忙的奔走在人生路上,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往事,在心裡,逐漸的又甦醒,清晰了起來。就像電影一樣,從兒時記事的時候,開始慢溯,一直到此時的生活。

而爺爺奶奶,就那樣清晰的浮現在他的心頭。爺爺奶奶的樣子,那樣的鮮活,依舊那樣的溫暖,安詳,和藹。和爺爺奶奶在一塊的情景,是那樣的溫暖,美好。

回想到冬天的夜裡,和爺爺奶奶坐在火爐邊烤火,吃洋芋。和爺爺去一塊捉土老鼠。和爺爺一塊上山下套,套牲口。

也想到了那次,他無意問出的話語,對爺爺和奶奶的傷害,然後,爺爺奶奶一直沒有原諒他,對他保持著隔膜,與疏遠。

這刺疼了魚子的心,讓魚子的心裡,那樣的難過,歉疚。

而此時,魚子才能明白到爺爺奶奶的心。他的問話,對爺爺奶奶的傷害,就像母親對爺爺奶奶的傷害。

爺爺的家裡,沒有藏著銀元。爺爺沒有套住許多的牲口,弄到許多的麝香,藏的有許多錢。也許,和他上山那次割到的麝香,是個意外,為數不多的時候。而掙到的錢,維持著家裡的生活,也給他買了那麼多的好吃的。

也許,母親在最後,埋葬了爺爺後,並沒有找到藏著的銀元,也並沒有從爺爺的家裡,找到許多的錢,也許就明白了爺爺,奶奶,並不是一個自私,只圖自己幸福,而不顧別人的人。爺爺奶奶,是善良,和藹,慈祥的人。是自己能依靠雙手生活,就能承受生活的辛苦,而不麻煩別人的人。

想著,魚子從爺爺奶奶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精神,骨氣。而同時,也有深深的內疚,自責,他對不起爺爺,奶奶,沒有回報爺爺奶奶給予他的愛。

魚子只恨那時太小,有許多的事情不懂,許多的事情,不會去做。

魚子多麼盼望時間能夠倒流,爺爺奶奶能回到身旁,他給爺爺買好吃的,好喝的。給爺爺奶奶買新衣服。給爺爺奶奶溫馨舒適的小屋。有空就陪著爺爺奶奶坐著,曬太陽,感受記憶裡的溫暖,幸福。

魚子不知道,母親,兄弟,姐妹的心裡,還記得爺爺奶奶不,想他們不,心裡此時有什麼樣的感想。

14

過年的時候,魚子回到了家鄉村莊。

村莊雖然空蕩,破敗。自己家的老屋,也在歲月的流淌裡,在風雨裡,一樣空蕩,破敗。可是,過年了,那些年輕人,在外邊幹活的人,都回到了家鄉。家鄉有了年輕人的身影,人們穿著新衣服,帶回來了許多新東西,再說著各自乾的活兒,各自的所見所聞,在親切,熱鬧中,讓村莊顯得充盈,喜慶,熱鬧,掩蓋了那份空蕩,破敗,心裡,宛若回到了兒時,找到了久違的感覺,找到了記憶裡,渴望的溫暖。

過年時,一個親戚,也就是魚子的親叔叔,喊去他家吃團年飯。魚子沒有推辭,就去了。

爺爺奶奶不在了,父親也長眠在地下多年,這個叔叔,也許是此時,在這個世界上,唯有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知道自己家過去,或者爺爺一些事情的長輩了。

魚子去了,叔叔和嬸子,對他們都特別的親熱,這讓魚子的心裡,感到溫暖。

只是,叔叔和嬸子,面對流淌的歲月,和生活,也開始變得蒼老。尤其是叔叔,頭髮稀少,臉上滿是皺紋,從他的臉上,讓魚子看到了自己父親,爺爺的影子。

嬸子忙著做團年飯,叔叔忙著準備火紙,香,鞭炮。用錢鑽子,在火紙上打出一行行,很是整齊的麻錢一樣形狀的圖案,一會兒到親人的墳上,要去燒紙錢。

香,紙,鞭炮準備好了,魚子就跟著叔叔,一塊去親人的墳上上香。

叔叔只去他的父親,和母親的墳上。不去魚子的爺爺奶奶,父親的墳上。

魚子現在,已經不知道爺爺奶奶的墳,在什麼地方。唯有知道的,是父親的墳,在什麼地方。

可是,多少年沒有去了,雖然心裡,越發清晰的浮現過往的情景,懷念爺爺奶奶,父親,可是,知道那些都再回不來了,爺爺奶奶,父親都長眠了多年了,成為了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了,與此時的世界,他的生活無關,不再過問塵世的事情,也不管塵世人的悲歡,痛苦。魚子怕去,揭開了內心的傷疤,陷入到虛妄,和莫名的痛苦裡去。

不管痛苦,幸福,還是悲苦,淒涼。爺爺,奶孃,父親都離去多年,靜靜的長眠在地下,就不去打擾他們了吧!

魚子就在老屋的門前,畫了圈兒,給爺爺,奶奶,父親燒了火紙,上了香,放了鞭炮。在心裡,默默的懷念他們,祈禱他們,讓他們來撿錢過年。

和叔叔一塊,去叔叔的親人墳上上香。

不知道怎麼,就到了爺爺母親的墳上,也就是叔叔父親母親的墳上,這是爺爺和叔叔的父親,共同的母親,祖先。因為有了這祖先,才有了爺爺,父親,叔叔,也才有了他。也才有了那麼多幸福,痛苦的故事。

魚子給上了香,燒了火紙,放了鞭炮,磕了頭。心裡忽然特別,特別的想念爺爺,奶奶。

天空陰沉沉的,群山肅立,枯黃,村莊沒有綠色樹木的掩映,空蕩蕩的。只是,人家門前的對聯,紅紅的燈籠,隱約響起的鞭炮的聲音,這過年喜慶的氣氛,掩蓋了那份淒涼。

魚子就和叔叔,說起了爺爺,然後,就問了叔叔一些爺爺的事情。

從叔叔的嘴裡,魚子知道了一些,他原本就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爺爺家裡,曾經失火的事情。

那失火,並不是像他曾經聽說過的一樣,是父親玩火,把房子燒了,而是因為另外的原因。

叔叔說,爺爺年輕的時候,很有本事,雖然沒有多少文化,可是,人有頭腦,膽識,做生意,很是掙了些錢,在他們弟兄裡,家裡是最富有的。在村莊裡,日子也是過的最好的,不缺吃穿。

也就在這時,爺爺家就搬離了那個村莊,到了家鄉此時的村莊,和下邊五六里村莊之間,一個地方居住。

兩個村莊之間,山挨的很近,山間,就一條小河,河邊,依著山腳一條小路,沒有田地,也沒有人煙。

在兩個村莊中間有個地方,有個從山坡上,突兀伸出去的山樑,水在那個地方,形成了一個轉彎。那山樑快要和對面的山,擠到一塊,形成一個峽口,水在峽口裡穿過,路就繞到山樑上,然後下去。

在山樑下,有個平壩,平壩外,有一些緩坡地。

爺爺家,就搬到這裡居住了。

爺爺家,衣食無憂,日子過的很是富裕。

卻不想,爺爺一次離開家,去做生意時,回到家裡,家裡失火了,被燒成了一片灰燼。所有的糧食,還有爺爺掙的銀元,也就在一場大火裡,化為灰燼。

而怎樣失火的,到後來,都是謎,誰也說不清。

爺爺就帶著父親,到了現在的村莊,在此時的地方,修了幾間土牆黑瓦的房屋,開始了生活。只是,爺爺從此不再做生意,也從此變得沉默,不多言語,從不說做生意的事情,也不去談說家裡失火的事情,任憑別人怎樣談說。

聽著,魚子的心裡,忽然變得好疼,好疼。就感到,爺爺是個有故事的人,爺爺的心裡,一定還有許多許多的故事,卻一直沒有說出來,也沒有人知道。

而此時,他也更無法知道,永遠,永遠都無法讓人知道。一切,也許只有爺爺的心裡知道,家鄉這方山水知道,卻以亙古的沉默,面對一切,像爺爺一樣,不言語。

2017.11.28日草畢

注:此小說發表《陝西文學》2018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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