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东藏王
欧洲中世纪艺术从本质上讲,它就是神话与宗教的载体。
中世纪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就是一个黑暗、愚昧而灾祸丛生的年代,由于当时的医学、科学水平的低下以及受到宗教组织的打压,人们的认知就停留在了神话与宗教的阶段。
从神话或者宗教的角度来看,中世纪的人们从处于对死亡的恐惧、到神话的传说、再到宗教的抚慰,基本上这一过程是人类认知死亡的一个基本进程。
从这个角度不难理解,欧洲中世纪的艺术中的死亡最后都让死神的出现,接管了关于人类死亡的工作,这与中国的神话中的死亡与轮回与曲同工。
在中世纪与文艺复兴初期,人类死亡观与圣经的教导紧密相关:在上帝创造人之后,亚当与夏娃的堕落、被逐出伊甸园,因为罪与堕落的代价是死,导致人类必须面临死亡,而只有待到生命终结之后,才能再次回到神的国度。
▲杜勒《亚当和夏娃》。
与宗教相呼应的是,在古希腊的神话故事中,死神“塔纳特斯”掌管死亡。死神与睡神同为夜神的双胞胎,常以优雅俊美的男性形象出现,倒拿着火炬。
在时间书这本中古欧洲使用的祈祷书中,插画常见到的骷髅,镰刀与剑是伴随死神的象征。
在中世纪瘟疫大流行的那些年,《死神的胜利》将中世纪欧洲瘟疫的惨状描绘的入木三分:画面中的死神骑着骨瘦如柴的战马,率领着死亡之马,向人们进攻,画面中不论是皇帝或者主教,抑或卿卿我我的恋人,他们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
▲《死神的胜利》,1562年,荷兰,彼得·勃鲁盖尔
有意思的是,死神作为一个同样的母题,在不同的时代,以多种样式的艺术形象出现在艺术作品之中。
到了19世纪,艺术家们则强调死亡的无所不在,与死亡的多重面貌,到了这世纪的后半,不论是文学或艺术,死神拟人化的的方式逐渐转变。象征主义、唯美主义、颓废主义等艺术形式中,死神即可以是一个天使,也可以是一个充满诱惑的情色女人,还可以是一个母亲的形象。
▲《圣安东尼的诱惑》1878年。
布谷公社
生命本是一场死亡的盛宴,无法避免。因之死神随处可见,随处可遇,随处与我们如影赋形,陪伴我们走向生命的终结。所谓生之死之端,死之生之端。而在许多艺术家笔下,将死亡拟人化为死神,也许就饱含着如上的生命认知。何况,西方的艺术家,尤其喜欢《圣经》故事,而从其中截取的许多素材,自是与耶稣之死有着莫大关联。耶稣为了救赎人类的罪恶,明知道犹大出卖自己,自己必死。但他慷慨就义,以身赴死,就是为了救赎人类的罪恶,使人获得新生。
保罗·德沃尔《沉睡的维纳斯》
德拉克罗瓦《但丁之舟》
于是,以耶稣之死为题材的画面,非常之多,几乎所有的名家大家,或者说几乎所有西方的艺术家,都有以不同形式与技法描绘的“耶稣上十字架、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耶稣下十字架”等,来表现耶稣作为神子,为人类传道、受苦、赴死、复活、救赎的故事。但现在的人类,离神愈来愈远,有多少人能明白耶稣的苦心,明白神的伟大,在于他甘愿为人类的生命做出牺牲,救赎人类脱离苦难。但人却被物欲迷惑,不能走出。为此,人本应是把物质、感情、婚姻、金钱、名利作为自己生命的调味品,使精神生活主宰自我的生命,可偏偏大多数人把他当作自己人生的全部,为了物欲不断的努力奋斗。为此,才有为了欲望、名利、金钱、感情,而厮杀、拼搏,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苦情戏,展现出人性之恶的难以救赎。由此而生的爱恨情仇,极端思维,使人失去一颗善良的本心。
圣桑《骷髅之舞》
因之,纵观艺术史上,太多的艺术家将死亡拟人化为死神,你就发现他们对生命的悟道的深刻。但在对生命悟道的同时,也呈现出精神与物质的二元悖律与两极分化。为此,人便无法正本清源,也无法认清自己灵魂的附着物,这副皮囊的丑陋,整日为了臭皮囊而奔忙。岂不知从许多灵魂转世的灵异故事,你便发现,皮囊只不过是人生命的假象,而只有灵魂,才是亘古不变的永恒。人的灵魂经常会脱下废弃的皮囊,寻找更新更具活力的皮囊,但人却总是不去爱护自己的灵魂,而为了灵魂不断舍弃的皮囊而活。为此,对死亡的恐惧,就使人类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也为人类戴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籍里柯《梅杜萨之筏》
所以,生死无常,但生死并不是灵魂的全部,而是新的开端与旧的终结。无常并不是痛苦的由头,而是寻找善念,走向光名的依归。为此,你看波奇切利的《地狱图》,就是对人死亡之后,去哪里的最好的诠释。但这个诠释是针对恶人的,而善良的人,不会堕入地狱。你便会明白克里姆特的《生与死》,是多么深刻的道出了人的生命演变过程,也就会体察出保罗·德沃尔《沉睡的维纳斯》,对死神、神、贵妇、普通生命的表述,是多么的透彻。而不同的《耶稣之死》,则是对神的颂歌,至于《莎乐美》对先知的扼杀,则显现出嫉妒是生命中最大的魔障。但生者未必死,死者未必生。善良的、美好的灵魂,都是不死的,而邪恶的幽灵,总是无法往生的。因之,面对着那一幅幅关于生与死的名作,你会感慨人性的堕落,你会叹息美好事物的不再,你会从中体味到一种难以言喻、深入骨髓的痛,让你的心揪紧,使你窒息在一声又一声叹息中。
埃贡席勒《死神与少女》
保罗·德沃尔《夜半之魔》
通向罗马之路
《耶稣之死》
昊愚堂夜画
死亡一直是哲学家和艺术家最喜欢探讨的主题之一。首先,我们看看什么是死亡?
以个人理解,死亡的确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因为爱,死亡一下子吸走了活人的快乐、憧憬和信念,把活着的人卷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活着的人如同戴上了枷锁,在那里抗争着,挣扎着,极力摆脱着不见曙光的折磨。
德拉克罗瓦《但丁之舟》
生和死是连为一体的。出生,就意味着要死亡,死依附在活的躯体上,偷窥着生的一举一动,稍不留神,死就蹦出躯体之外,带走生的气息,留下一具冷冰冰的躯体。
生的过程,就是对抗死的过程。信仰,事业,亲情,爱情,友情,欲望等,都可以作为生的人对抗死亡的武器。
圣桑《骷髅之舞》
心脏还在跳动的人,终究也逃脱不了死亡,死亡成为一种必然,成为生的一种延续。 古代许多死去的人,却依然活到现在,提起他们名字的时候,我们在脑子里就能复活他们的形象。
籍里柯《梅杜萨之筏》
生与死不是对立的,它们之间也不能重叠。失去亲爱的人,这种悲切是不可治愈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悲切会越来越淡,但总有残存的悲切永远无法根除,继续存在生命的某个角落,会在某个时刻蹦出来,咬噬生命。生的人会一直把这些残存带进死里,死亡和悲切相互交织,一代又一代的持续下去。
由此可见,死亡不但可怕,无法避免,不可战胜,并且死亡是那样神秘,吸引着数以万计的人们去窥探他的奥秘。
《耶稣之死》
古今中外的艺术家,都喜欢揭示生老病死的真面目,几乎每部长篇小说中,都有关于对死亡的解读,像歌德的《浮士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吴承恩的《西游记》,莫言《生死疲劳》,等等,把生存和死亡作为一种二元对立,要么讲生死轮回,要么表现人们对死亡的抗争,通过不同手法对死亡进行了深刻的探讨。
埃贡席勒《死神与少女》
而在绘画中,死亡同样是画家极喜欢观照的母题。在个人印象中,西方画家以“莎乐美”和“美杜莎”为主题的绘画,都是关于死亡的。而表现主义画家埃贡席勒的大部分作品,可以说是在探讨死亡的本质。
在跟死亡有关的作品中,画家常常采用隐喻和象征的手法,把死亡比喻成死神,具有人的形体,但由骷髅组成,面目狰狞,充满阴森气息,让人们厌恶、恐惧,却又无法战胜。
鸿鹄迎罡
艺术的宗旨就是表现美,不管是在“有神论的世界”还是在“无神论的世界”艺术至始至终都在推崇美,美化世界万物,世间原本有“善恶美丑”可在艺术世界里只有一个“完美主义”,所以连“死亡”这么一个恐怖丑陋的词都美化成“死神”,这就是西方古代宗教信仰的黑暗愚昧,善恶美丑不分,看似繁华的表面,内心灵魂却早已经死亡,那些宗教权威者为了在肉体死亡之后还可以继续统治掌控宗教的权力,故而把自己妖魔化成“死神”。
在欧洲文艺复兴前期西方的所有画家都在画“死神”这个主题,因为那些画家都服务于“神话和宗教”,他们生在一个“有神论”的世界里,别无选择一切主题都要以“神”有关,所以“死亡”也被拟人化成“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