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每天劃過日曆的感覺，每次鄭重地翻開一頁，都在提醒我，每一個節點都值得珍惜。部隊的8月，火熱而沉重，每過一天，就代表著離別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每翻過一篇，就意味著告別的時刻已逐漸逼近。
01
看到朋友圈裡好友的狀態，才猛然警覺到，幾年來我已不知不覺間送走了3批老兵，而第4批老兵也與我時日不多。
雖然都說現在是一個告別的時代，大家每時每刻都在迫不及待地擁抱明天，但在迷彩汗水交織的綠色營盤，還有一群人在固執地堅守著那份樸素的情感，就像手中握地那把槍一樣，陪伴了一年又一年。
擊潰一個老兵有多難？
很難，面對肆虐氾濫的泱泱洪水，他們沒有退縮。迎著狂風怒號的猛烈颱風，他們從不眨眼。遭遇真槍實彈的嚴苛考驗，他們等閒視之。
打不垮，壓不彎，吹不散，就像懸崖峭壁上的盤根老樹，風吹雨打也罷，雪壓雷擊也罷，脊樑一旦挺起來，就絕不會在犧牲前倒下。
可是，老兵也有脆弱的時候。
每到這個時節，有多少老兵在離隊前夕輾轉反側，有多少錚錚男兒在軍旗前淚流滿面，又有多少沙場猛將在班長前哭的像一個孩子。
艾青說，“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我想，為什麼堅毅的雙眼會瞬間淚目，只因為這段歲月承載了生命中太多羈絆牽掛。送別的行李箱裝得下過往的種種榮譽，卻裝不下幾年的兄弟情深。
說再見，也許就再也不見。
02
脫下軍裝易，從容轉身卻難。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以為自己是鋼鐵硬漢。
曾經的一位戰友，平日裡總是一副陽光帥氣，朝氣滿滿的樣子，面對退伍，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淡定”。他總說退伍後要去地方如何如何大展拳腳，如何如何走上人生巔峰，實現多年夙願。直到離隊前一天，也始終保持這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可是當他面對軍旗敬最後的一個軍禮時，眼中的淚水卻止不住地洶湧而出，滑下雙頰，映著初升的朝陽，碎成一地金黃。
曾經一張照片令人感觸頗深，軍犬“湛盧”知道與他朝夕相處無數個日夜的訓導員馬上就要離開軍營，用嘴緊緊咬住他的行李包，久久不肯鬆口。那種難以訴說的酸楚，透過屏幕都能清楚地感覺到。軍犬尚且知戰友情深，更何況我們並肩戰鬥多少年的生死兄弟。
參加新幹部集訓的那一年，歸途時恰逢老兵退伍。步入連隊，除了一個連值日外不見一人。正在疑惑時，俱樂部的門驀然打開。連隊的人一個一個踱步出來，鴉雀無聲，臉上帶著彷彿抹過地腮紅。我拉住一個班長問到:“大家剛才在忙什麼呢？”他緩緩立定，沉吟半晌，“老兵剛才走了”。
我怔了怔，“也許這就是新舊交替的宿命輪迴”，同時感慨道，這份感情竟能在短時間內改變一支部隊的氣質。
03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分別不是真正的可怕，孤獨才是。別離也不是真正的傷感，回憶才是。擊碎一名老兵的心理防線有時很簡單，也許只需要一張照片，一段軍歌，一聲口號。就像孩子被奪走了心愛的玩具，意志力會在瞬間崩塌。
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裡說到“人，天生就希望被人熱愛，而且希望自己是一個可愛的人，或者說希望成為應當被熱愛的人。”
毫無疑問，我們把人生中最燦爛的一段時光奉獻在了部隊，把心中最真摯的感情捧給了戰友，當終於有一天我們要親手將它封存作別時，就像一把尖刀深深劃過自己的肌體，割開了“前世”和“今生”。
一位老班長曾這樣和我說過，“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退伍後會從事什麼樣的工作，但大概不會有現在這種熱情和勁頭了，在地方會是另一種生存狀態，另一個我。”
作別時，也許告別的不僅僅是我們親愛的戰友，還有過去的自己，未來的路艱難且孤獨，我們是否還能優秀下去，這種不確定的惶恐在不經意間發酵擴散，更加增添了離別的愁緒。
這份惆悵，既為前路，也為過去。
04
雖然在這個季節裡，告別是不爭的主題詞。但還是想和我親愛的戰友說:“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不管走到哪裡，不管有多遠，身為軍人的記憶會是一生中最為難忘的回憶，常思常醒，長念長真。
老兵，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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