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給太守當廚師

早年間,安平莊有個叫福慶的,能燒一手的好菜,在當地很有點小名氣,可後來卻到處找不到廚師的活兒。為啥?那些年戰亂連連,民不聊生,一般人家飯都吃不飽,哪還會聘廚師呢?福慶眼看妻兒、老母跟著自己遭罪,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絕望的時候,沒想這一天,知縣柳大人忽然傳見福慶,說:“聽說你一家人現在生活困難,我心裡真不是滋味兒。親不親,同鄉人嘛!這樣吧,我給你引薦一下,你去太守府做廚子,這樣不就有著落了?”

福慶一聽嚇得半死:堂堂知縣,怎麼忽然和自己認起同鄉來了?再說,那是去太守府,人家能看得上我嗎?

誰知,柳知縣好像猜透他心思似的,哈哈一笑,說:“福慶,不瞞你說,就是太守大人讓我給他找廚子的。你放心,我看中的人,他不會不樂意。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去了之後,除了做廚子,你得隨時替我留心太守一家人的舉動,大到婚喪嫁娶,小到頭疼腦熱,一有動靜,立刻向我稟報。”

福慶這才明白,原來柳知縣是要自己幫他做事。可是柳知縣為何要這麼詳細地打探太守家的事?福慶實在猜不透,但想想從此能讓家人吃上飽飯,就應了下來。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福慶進太守府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盡心盡職地做他的廚子,太守果然對他十分滿意。只是這些天,他一條有用的信兒也沒傳給柳知縣過,總覺得自己有點對不住人家。

這天,福慶正在忙活兒,太守府的管家來吩咐他道:“明兒是太守五十大壽,本應好好替大人操辦,可如今邊關戰事吃緊,朝廷嚴令百官諸事不得過於鋪陳,所以哩,你就花點心思燒一桌好菜,讓太守自家人樂呵樂呵。”福慶嘴上答應著,心裡不免竊喜:終於得著事兒可以去向柳知縣交差了。縣衙離太守府不遠,福慶當晚就偷著去了一趟,柳知縣自然把他好一頓誇。

第二天,太守一大家子高高興興圍坐一桌,夫人率家人正要給太守拜壽,忽然下人進來稟報說柳知縣求見。福慶心裡奇怪:我明明告訴過柳知縣,太守做壽不請賓客,他來幹什麼?

只見柳知縣快步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衙役。柳知縣畢恭畢敬對太守說:“下官求見大人,是有緊急公務稟報,沒想來得不是時候,打擾大人進餐了,萬請大人恕罪!”太守朝他擺擺手,半開玩笑地說:“你們這些人啊,整天就知道公務公務的,連吃口飯都不讓我安生!”說著,就起身引柳知縣去了書房。

說來也巧,太守和家人的這頓壽宴,就此吃得斷斷續續起來。因為不時有下屬官員來稟報公務,送走一個,又來一個。福慶納悶極了:怎麼偏偏會有那麼多公務要趕時趕刻來稟報?倒是太守自己不厭其煩,對每個求見者都笑臉相迎。

福慶繼續在太守府上效勞,時間長了,府上自然瑣事不少:太守本人因偶感風寒引發微熱啦,太守的小妾喜得貴子啦,甚至太守夫人看上某件貂皮大衣啦,等等。這樣,福慶就時不時地有事兒可以去向柳知縣交差了。而且福慶發現,柳知縣總會在他交差以後,馬上就來府上向太守稟報公務,別的下屬官員也會相繼跟著來。這些人來時,身後都跟著當差的,懷裡塞得鼓鼓囊囊。福慶看在眼裡,覺得很奇怪:莫非太守揹著朝廷,私下收受這些賄賂東西?

這天,是太守父親的忌日,福慶兩天前就給柳知縣傳過消息了。太守本打算關起門來給父親做忌日,可柳知縣又照例來了,而且這回他前腳剛進,後腳就來了個肥頭大耳的官員。柳知縣回頭一看:“這不是朱知縣朱大人嗎?”來者驚異道:“你是柳大人?”兩人於是寒暄作揖,客氣得不得了。

轉過身,柳知縣把福慶叫到一旁,沉著臉問道:“今天這日子,那傢伙怎麼知道的?”福慶也很納悶:“大人,這朱知縣腿腳勤快得很,以往你每次來太守府,他總是前腳趕後腳地到,沒落下過一次。我還以為,是你們事先說好的哩!”柳知縣一聽,臉色氣得鐵青:“我說福慶,從今往後你把耳朵給我伸長點,太守府再有什麼事,不管大小,一定要早早稟報。哼,我就不信爭不過他!”

柳知縣氣哼哼地走後,福慶發了好一陣呆:什麼事情,能讓兩個知縣這麼費盡心思地爭?福慶忽然覺得太守府裡的水太深,一股寒氣不由從骨頭縫裡直冒出來。

時隔不久,福慶得知太守四公子十週歲生日要到了。他想了好久,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去向柳知縣稟報。福慶不想讓自己陷進太守府的深水裡,可想到一家老小的生計,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把消息告訴了柳知縣。

沒想到,正式給四公子做生日這天,先到太守府的竟是那肥胖的朱知縣,身後還跟著兩個衙役,“哼哧哼哧”地把一隻紅漆箱子抬進了府門。而後又來了好多官員,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空著手來的。至於柳知縣,這回是最後一個來,不過這次他動靜大了,帶著四個衙役,抬著兩隻箱子,看上去沉重無比。

這之後沒幾天,柳知縣就升任到一個富庶大縣去做知縣了。望著柳知縣心滿意足的樣子,福慶終於明白柳知縣和朱知縣爭的是什麼,也看清楚了自己給柳知縣幫的是什麼忙。

在經歷了數夜輾轉反側之後,這天,福慶終於鼓起勇氣去見柳知縣,說:“大人,我思來想去,太守大人總有一天會知道我是你的眼線。我怕以後不得安生,所以想辭行不幹了,請大人恩准。”

柳知縣一聽,笑道:“福慶,你可真是愚笨到家了!我給你實話實說吧,實際上,太守大人對你的身份一清二楚,他是故意讓我這麼做的。否則你想,廚子哪裡沒有,幹嗎要我幫他找?至於那個姓朱的是怎麼得到消息的,我也打聽過了。太守大人的一個貼身侍女,正是那姓朱的侄女,同你一樣,她也是個眼線。嘿嘿,這傢伙真捨得下本錢啊!由此想來,太守府上的那些花匠、僕人、轎伕等等,說不準也是哪一個的眼線哩!至於太守大人為什麼讓我們在他身邊安插眼線,這你就自個兒想去吧!”

福慶一聽越發急了:“大人,我大字不識一個,官場上的事我真的不懂!我老母多病需要贍養,妻兒弱小需要陪伴,所以,還是懇請大人恩准我回家。”

柳知縣打量了福慶一眼,冷冷地說道:“你如此決絕要回家,不會單就為這個吧?”

福慶遲疑了一下,壯起膽子說:“大人,我、我一家如今雖說有了溫飽,可做這樣的事,我心裡一直備受煎熬……大人,你就讓我走吧!”

福慶說完,轉身要走,柳知縣叫住了他:“好,既然你不想幹,我也不留你,但走無妨。不過,你知道的事情太多!”福慶心裡一“咯噔”,立刻聽出了柳知縣的話外之音,顫聲說:“柳大人,你、你……”

柳知縣冷笑道:“你幫了我的大忙,我該好好謝你才是啊!”他朝兩邊衙役一招手,“來人,給我的同鄉上杯好酒!”酒端上來了,柳知縣雙手舉杯,道,“福慶,我敬你一杯,你就把它喝了吧!”

福慶頓時眼淚直流:“大人,小民命似草賤,毫不足惜,可家裡老母、妻兒真的離不開小人啊!大人,我這就讓你放心!”說著,他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左手拽舌,右手狠命一割。

隨著一聲慘叫,福慶滿口流血,倒在地上,兩眼卻直直地瞪著柳知縣。柳知縣被這慘烈的一幕驚呆了,半晌,才揮揮手說:“這酒不喝也罷,你走吧!”

望著福慶踉踉蹌蹌走出大堂的背影,柳知縣手一揮,那杯酒灑在地上,立刻騰起一股碧綠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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