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幾首唐詩,很多望子成龍的父母更是在孩子牙牙學語時就教他們背唐詩。近年來,伴隨著一系列詩詞類文化節目的熱播,更是掀起了學唐詩的熱潮。然而,我們現在所讀的唐詩都是真的唐詩嗎?它們的藝術性如何?我們是否讀懂了?上海古籍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唐詩求是》彙集了唐代文學研究專家陳尚君多年在重編全唐詩及其研究過程中的重大創穫,它向人們傳遞了一個信息——離讀懂唐詩,我們還差得很遠很遠。
在我們的淺意識中,《全唐詩》都是唐代的詩,但陳尚君的研究證明“也未必”。《全唐詩》說的是唐詩,但對所收錄的唐詩未充分考證鑑別。《全唐詩》收詩為49403首1555句,而迄今發現的該書以外的唐五代佚詩已經超過8000首,在該書已收詩中,誤收唐以前和宋以後的詩已知就超過1200首,分別見於兩人或更多人名下之互見詩,據統計也有6800首。至於作者小傳之缺誤,詩歌錄文之訛誤,更是在所難免。所謂的《全唐詩》,其實名不副實,由於該書成書倉促,加之未充分考證鑑別,《全唐詩》只是一般的詩集,在歷史上其作用未必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大。
我們熟悉的《靜夜思》,都認為是李白的著名詩篇。但事實是,李白《靜夜思》的通行文本是經過明代李攀龍修改的,而且在唐宋時幾乎無人稱讚,時人更欣賞的是他的《玉階怨》:“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精簾,玲瓏望秋月。”時人認為,相較《靜夜思》的直奔主題、曉暢明白,《玉階怨》則朦朧精緻,晶瑩富麗,對環境之渲染、對情緒的表達,意境高雅,讓人想象無窮。《靜夜思》是耳熟能詳,是朗朗上口,但淺白也是事實,淺白未必是好詩吧。詩歌講究的是意境美,含蓄美,直達主題而淺白,在現代也未必認為是好詩。王之渙的《登鸛雀樓》,幾乎可以確認不是王之渙所寫。陳子昂的代表作,唐宋人推重的是《感遇》和《薊丘覽古》,而《登幽州臺歌》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到明末方被提出。
至於詩意的理解,更是今時不同往日。比如,今天很少有人理解孟浩然“春眠不覺曉”的主旨是傷春。韓翃《寒食》中的“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如今不少人認為具有諷刺意味,但此詩曾獲德宗皇帝讚賞,是很高妙的頌德。應該說詩歌藝術之優劣高下,見仁見智,但唐宋人和明清人閱讀興趣已經有很大不同也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解讀詩歌要受到客觀環境和主觀心境的影響,一首詩歌有多種解讀也很正常,就像《哈姆萊特》千人讀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一樣,詩歌也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再說,詩歌沒有國界,但解讀者有階級性,誰解讀都是為自己服務的。
當前,國學熱盛行,傳承古典文化是好事。但是,詩歌在傳承中也會發生變化,即使是許多膾炙人口的名篇,也並非是最初的文本面貌。有的詩歌是越改越好,但有些詩歌受改寫者的影響也會出現以訛傳訛。《全唐詩》未必全是唐詩就是證明。我們在傳承古典文化時,也要去偽存真,不要張冠李戴,也不要弄虛作假,不是唐朝的就不是唐朝的,更不要把明朝的穿越到唐朝。中華文明是博大精深,但傳承就要傳承文明,不能傳承虛假的文化,更要尊重事實,宋詩絕不能稱之為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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