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女人當家

 “女人當家驢耕地,娃娃做活死淘氣。”這是老先人總結的經驗,說的是女人當不了家,驢耕不好地娃娃做不好活。老先人的這話不知在別處是否應驗,但是在樺林坡卻是恰好相反的。

樺林坡眼下的當家人就是個女的,而且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娃!

樺林坡地處關山深處,氣候陰溼,交通閉塞,地理位置偏僻,被山外人稱作“獨立王國”。樺林坡雖說只有二百來口子人,結構卻很複雜,按籍貫分,有六省十三縣之多,按職業分,工農商學兵應有盡有,也就是說,樺林坡實際上就是一個逃難避難者的樂園,一個原本不存在,後來生造出來的一個自然村子。

緣於樺林坡的人口複雜,剛開始這個村的當家人走馬燈般地撤換,當得最久長的也不過三年,不是為人邋遢缺少威信,就是為人狡詐,假公濟私。一直到辣面子家搬遷到樺林坡辣面子成了當家人之後,才算結束了這種局面。

辣面子是村人對栓牢媳婦敬畏的稱呼。栓牢就是山外王家窪人,因為兄弟們多,聚集在一起免不了鬥嘴淘氣,就在結了婚的第三年,七十年代末進了關山,成了樺林坡的一戶人家。栓牢生的黑瘦黑瘦,卻娶了一個膀寬腰圓,濃眉大眼的媳婦,倆人站在一起,高矮分明黑白分明。在外人看來,這是很不般配的一對,可是人家夫妻倆卻恩愛有加,硬是叫外人鬧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栓牢媳婦名叫秀娥,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後來因為一件事情就被人們淡忘了。

栓牢夫婦倆剛來到樺林坡,還是大隊、生產隊的建制,每天出工的時候,十幾個人在一起,大多時候是男女在一起幹農活的。緩晌午的時候,也是大家最開心的時候,一些好事者總要變換著花樣尋開心。那天是十幾個男女在一起挖洋芋,中午大家各自吃完自己帶的黃面粑子,覺著肚子還不夠圓,就攛掇春生拾柴燒洋芋。性子柔瓤的春生便聽從了大家的意見,很快撿來了一大抱幹樹枝,挖了一個地坑子,生著了一堆熊熊的大火,大家圍在一起烤了個上臉火之後,便散開去繼續挖洋芋,春生則忙著把挑選好的洋芋往地坑子裡埋。

大約吃兩棒子旱菸的時間,空氣裡已經瀰漫著饞人的香味,大家便紛紛圍上來,摩拳擦掌地準備吃燒洋芋。“誰叫燒的洋芋?誰來?”一聲呵斥突兀地響起,大家喜悅的表情便僵硬在臉上,春生更是被嚇得直哆嗦。原來是生產隊長蔡乾屍來了,這人雖然大風能吹上天,卻因為識幾個字,再加上人家的姐夫是大隊長,就很自然地當了生產隊長。這傢伙雖然瘦死連筋的,卻愛打女人的主意,專愛往女人堆裡鑽,惹得人家厭煩,便被叫了個蔡乾屍的綽號。生產隊長几步跨到地坑子跟前,指著春生的鼻子呵斥道:“肯定是你個狗日的出的主意,對不?”春生戰戰兢兢地低頭站著,一聲不吭。

“狗日的膽子夠肥的,集體的洋芋你也敢燒著吃,你今天的工分全扣了,晚上還要開你狗日的批鬥會!”蔡乾屍唾沫星子亂濺,不可一世的樣子。

春生雙腿哆嗦著:“隊長,你是好人哎,不能扣我的工分啊!”

“我是你先人也不行,工分非扣不可!”生產隊長更加神氣了。

“我說隊長啊,這洋芋也是大家的,大家燒著吃幾個也沒啥大不了的,為啥要這樣小題大作呢?”秀娥柔聲細氣地說道。

“你說啥,大家的洋芋?按你這麼說,大家的東西就該大家打平夥?沒有個哈數了!”蔡乾屍的目光轉向秀娥,雖然唾沫星子亂濺著,但口氣減弱了許多。“不過,秀娥說的也有道理,燒著吃幾個洋芋也沒啥大不了的!”生產隊長皮包骨頭的臉上擠出了幾絲諂笑。

“還是隊長識大體,大傢伙吃洋芋吧!”秀娥率先刨開灰燼,準備往出刨洋芋,不料她的右手腕被蔡乾屍攥住了。“慢著,要吃洋芋也不難,只要絆跤你能絆過我就成。”蔡乾屍色迷迷地看著秀娥。

“說話算數?”

“當然算數,大家作證!”

生產隊長雖然乾瘦如屍,但畢竟是男人,一開始就佔了上風,在雙方僵持的階段,乾屍還抽出右手在秀娥豐滿的奶頭上摸了一把。這一摸激怒了秀娥,她拼盡全力用在雙臂上,右腿在下面一使勁,蔡乾屍就真的像一具乾屍一般被撂倒在地。得勝了的秀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脫掉了隊長的褲子,一甩就甩上了一人多高的一棵樺樹。這下子把事情弄嚴重了,因為隊長只穿了一條褲子,被秀娥一脫,赤條條的暴露在大家的面前,嚇得隊長蹲下身子直下話:“我的姑奶奶哎,洋芋你們吃罷,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趕緊把褲子還給我,這風頭硬的誰受得了啊!”幾個女人捧腹大笑,男人們更是幸災樂禍。年紀大點的旺財叔跑過去用頭把隊長的褲子挑下來,放到隊長身邊,蔡乾屍顧不得羞醜,急火潦草地穿上褲子一溜煙跑了。

從此,秀娥的名字被人們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辣面子。

八十年代初,包產到戶之後,人人精神大振,忙著挖荒地,拓展地埂楞,大面積的種植小麥、蠶豆、油菜之類的。唯獨辣面子家兩口子不種小麥不種油菜蠶豆,除了種植一畝多洋芋之外,再的承包地全部種植了大黃、木香、川芎等藥材。事實證明辣面子的舉措是正確的,因為樺林坡得天獨厚的地理和氣候,很適宜中藥材生長,而冬小麥則廣種薄收,當地人形象地比喻是“種一襪子打一鞋碗”。三四年之後,當大家醒悟過來時,辣面子兩口子靠種植藥材已經小賺了一把,修起了三間青堂瓦舍,還購買了一輛樺林坡人從未見過的“渭陽”牌輕騎摩托車。眾人面對辣面子的膽識和策略歎羨不已,在九十年代初的換屆選舉中,辣面子高票當選為村主任,成了樺林坡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當家人。

坐上了當家人的位子,辣面子緊鑼密鼓地對樺林坡的發展進行了謀劃。針對當時藥材市場混亂,價格被一些本地奸商所左右的現狀,辣面子挑選了四五戶有經濟實力的農戶,組成了樺林坡藥材販運小組,把本村每年生產的藥材直接販運到外來的客戶手中,省略了以前由本地藥販中介的環節,增加了藥農的收入,贏得了鄉親們一直的擁戴。

 由於辣面子的藥材販運組影響了鎮上那些奸商的財路,便有人懷恨在心。在一次和外地藥商洽談藥材交易的時候,街道里的混混白愣受人指使,專門找到辣面子尋事,看著兩頭一樣粗細的白愣,辣面子勸住了村裡的幾個年輕人,鎮定自若:“既然人家是專門找我的,就讓我會會他!”那白愣邊口出惡語,邊揮拳直搗辣面子的胸部,就在大家手捏一把汗的時候,辣面子靈巧地一閃,身子往下一蹲,右手一下子就捏住了白愣的襠部,白愣倏地蹲下身子,殺豬般地嚎叫起來。辣面子則則厲聲喝問白愣是否還敢尋釁鬧事,直到白愣一迭聲地求饒,辣面子才鬆了手,繼續和藥商洽談生意。躲在一旁的幾個奸商一看辣面子這般身手,再不敢繼續糾纏,只好攙扶著白愣灰溜溜的走了。

從此,辣面子在馬嘴鎮聲名大振,樺林坡的藥材一直直接賣給外地客商,每年都要比同在林緣地區的藥農多往口袋裡裝不少錢。不到五年的時間,樺林坡成了關山林緣地帶十來個村子裡最富裕的村子,山外的女子紛紛往山裡跑,樺林坡的藥農也有了“大黃老爺”的美譽。更使樺林坡婦女揚眉吐氣的是,在樺林坡,家家戶戶真正體現了男女平等,甚至女人佔了優勢地位,如果誰家的男人欺負了女人,再如果被辣面子主任知道了,那麼這個男人就會遭到嚴厲的訓斥,直到給女人賠情道歉才算完事。當然,辣面子會根據是非緣由,公正處理,自然令眾人心服口服。

八十年代末的一年,三十一歲的辣面子生下了一個七斤重的女兒,一下子成了樺林坡天大的喜事。誰說不是呢,結婚整整八年了,現在做了母親,辣面子整個人都像脫骨換胎了似的,風風火火的一個人突然間變得柔情似水了。

有了女兒之後,辣面子決定退出當家人的位子,一門心思的做一個賢妻良母。雖然大家從心底裡不願意讓辣面子退出村主任的位置,但是又考慮到一個女人家三十來歲了才有了娃娃,總不能因為大家的事再讓她為難,只好隨了辣面子的心願。只是令大家沒有想到的是,在辣面子卸任之前,也就是她的女兒剛滿一歲的時候,辣面子和丈夫栓牢到鎮上的醫院裡做了絕育手術,成了村子裡第一家獨生子女戶。辣面子的這一舉措,令鄉親們詫異之餘,冷靜思索之後,都為她豎起了大拇指,因為辣面子的實際行動早已經證明了社會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的道理。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樺林坡的計劃生育也不再令包村幹部頭痛了。

時如白駒過隙,轉眼間辣面子的女兒秀秀已經從職業學校畢業了。秀秀在學校學的是種植養殖專業,畢業之後,考慮到父母的年齡大了,所以放棄了就業的機會,自願回到了樺林坡。對於女兒的舉動,辣面子夫婦倆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他們想看看女兒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秀秀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因為她爸她媽才五十來歲,正值壯年還沒有到需要要人伺候的地步。秀秀看到藥材需求日趨飽和,樺林坡再不能繼續走單一種植藥材的路子,急需開闢一條新的致富之路。她媽媽當年帶著全村人脫了貧致了富,現在她要用自己學到的知識為鄉親們另闢一條新的富裕路。

新路子怎麼走,秀秀心裡早就有了謀略。作為土生土長的樺林坡娃娃,秀秀對當地的地理因素瞭如指掌,她要在關山種植木耳、蘑菇等食用菌,靠自己的一技之長給大家創出一條新的致富路。

萬事開頭難。秀秀雖然有淵博的理論知識,可是一到實踐中就純粹是另一種結果了。秀秀搭建起了大棚,選好了木棒,購來了菌種,躊躇滿志地開始了種木耳的試驗。可是第一次因為滅菌不徹底失敗了,第二次由於菌絲停止生長也失敗了,最後木耳是長出來了,可是朵形難看、個體大、質量差,秀秀急得嘴上起來了一圈涼姜泡,眼窩子青了一圈,辣面子心疼地要命,可乾著急又幫不上忙。最後秀秀乾脆請來了自己的同學,一個戴著眼鏡,身材瘦挑、白白淨淨的小夥子。倆人除過吃飯,整天整夜地守在大棚裡,小心翼翼地開始了第四次種植試驗。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近半個月的務作、守候,秀秀的第四次試驗終於取得了成功,看著那嫩生生的木耳,秀秀和那白臉書生忘情的擁抱在一起,全然不顧辣面子在場,倒是辣面子臉紅心跳地跑出了大棚。

接下來,秀秀把願意種植木耳的十幾戶人家的代表集中在村小學裡,由她和那白臉小夥進行了一個禮拜的培訓。培訓結束後,秀秀和那小夥子挨家挨戶地指導,講解要領,對於一些技術含量高的環節,他們手把手的教練、示範。到第一茬木耳出來,那白臉小夥子已不再是白臉,鬍子拉碴的瘦黑,秀秀的圓臉也瘦了一圈,只是人依舊很精神的模樣。

樺林坡的木耳一上市就受到了歡迎,以其肉厚蒂小很受消費者青睞,雖然價錢比東北的木耳還貴幾元,但是依然搶手的很。那些沒有種植木耳的人家一看這玩意來錢比種藥材容易,便紛紛加入到種植木耳的行列,樺林坡的人家繼“大黃老爺”的稱謂之後,又有了“木耳村”的美稱,這個關山林海深處的小山村成了全縣有名的富裕村,樺林坡的名字不斷出現在電視臺和報紙上,人們看著電視上俊秀大方的秀秀,無不嘖嘖讚歎:“誰家養了這麼一個能幹的女子啊!”因為在兩年前的換屆選舉中,秀秀以全票當選為樺林坡的第二個女當家,更讓辣面子夫婦高興的是,那白臉小夥子已經入贅到樺林坡,成了他家的女婿娃。

藥材種植和木耳種植像樺林坡的一雙翅膀,使得這個小山村的日子和那紅樺樹一樣紅紅火火,直叫山外人眼熱的流口水,山外的女子以能嫁到樺林坡為榮,樺林坡的人也財大氣粗,牛皮哄哄的,走在街道上,老遠就能辨認出誰是樺林坡的人來。

去年,秀秀被評為市上的勞動模範,樺林坡被評為全市十大富裕村之一,著實讓樺林坡的老少爺們揚眉吐氣了好一陣子,每當有人提起秀秀的名字,樺林坡的人無論男女老少,一律豎起大拇指:“外娃娃是女中豪傑,攢勁的茬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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