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推開窗戶,混著夏天氣息的空氣夾著濃重的水氣撲面而來,一場大雨將夏夜的燥熱澆得涼意透心,本是個讓人感覺舒緩的大好夜晚,卻也會有人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心情煩燥的如那一片鳴叫不已的蛙蟬聲,此起彼伏。
曾雨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一向冷靜自持的哥哥怎麼會一身風雨的衝進她的房間裡來,怎麼會不顧忌他們之間的身份與關係,將滿心莫名的她一把摟住。
他啊!
他忘了他是誰啊?他是沉穩內斂的高級法院優秀法官,他是她最漂亮同事的男朋友,他是跟她在同一個屋簷下住了十年的親人!
平水起瀾,晴空響雷,事情讓她這段日子以來糾結於心的疑慮,最終有了一個明確的揭曉,但是這個答案,卻讓她驚駭不已。
引起她重新審視他們之間關係的那個事件,似乎是從某個夜深人靜晚上開始。只是當時,她意識一片惘然,只是事後,他表情仍舊道貌岸然。那晚之後,她假裝迷糊的觀察試探,他不動聲色的默然配合。只是在她以為他與他女朋友的好事將近時,在她以為那一切都只不過是她的臆想假猜時,他為何又氣急敗壞的將事情來了一個迴環大逆轉,讓她的思緒不得不重回到那夜,思考自那夜起這段日子的點點滴滴來。
她與他已不同於以往那樣淡水無瀾的感情,從何時何事起,開始脫軌的……?
我們的感情,始於親情(上)
雖是初夏,可是這一年的夏天,陽光比往年同期似乎要熱烈的多,正午時分,地面一片雪白,灼的路人眼睛總是難受的半眯著。曾雨撐著遮陽傘,汗水潸然的走在樹冠已可蔽日的林蔭道下時,才感覺到那股灼熱稍有緩解,視線得以拉遠時,就已經看到林蔭路的尾端,那幢老房子上,被她親手栽種的植物包成了一個綠色的小城堡。有首歌唱道是“每個家就是一座城堡”,十年並非彈指間,她自己也不知道從何時起,她一直不當作是家的地方,也成了她的城堡。
曾雨回到家,換了鞋就直奔廚房,開了冰箱門先找著了水,咕嚕咕嚕的灌下一大杯,曾媽媽在廚房裡切著菜,看著自家女兒牛飲著冰水,頓下手裡的動作,直喚道:“慢點,慢點,這麼喝要出毛病嘍……”
一杯水下肚,曾雨長吐一口氣,感覺痛快極了,手卻未停的繼續往杯子裡篩水,又倒了大半杯水,將玻璃茶缸又放入冷藏室,才放慢了速度繼續啜飲,韓爸爸正在炒血鴨,側頭笑著看了曾雨一眼,道:“丫頭,累壞了吧。”
“嗯,又累又熱又渴,這麼大熱天的,我們領導還讓我下鄉去測量,防曬霜當塗牆一樣都不頂用。”
“你才工作呢,要少說多做,可不能喊苦喊累了,領導會不喜歡的。”曾媽媽自曾雨上班以來,每來都將這句話要重複上一遍。
曾雨一邊洗手一邊乖巧的點頭,知道自己家的媽媽是這個樣子,你不樂意了,她還是會囉嗦。
韓爸爸將血鴨裝好盤,喚道:“丫頭,把菜端桌上去,我再炒個青菜,你擺個碗筷,喊你哥吃飯了。”
曾雨應了聲,可那心裡突然就彆扭了起來。抬頭朝樓梯口的方向望去,經過一個上午平復的心情,突然又忐忑了起來。
小心翼翼的端著那盤炒得黑乎噴香的血鴨上桌,邊走邊喊道:“哥,吃飯了。”
曾雨向來只當著父母的面,才會叫韓孟語哥哥的,平時,他們都沒有什麼交集,繼兄繼妹的,又不是親生兄妹,何況韓孟語大自己五歲,曾雨一直覺得韓孟語總是將她當小屁孩一樣看待,即使她已經大學畢業且出來工作了,她也總覺得在他眼裡,自己像個青澀小果子,不起眼的長在蔽陰處,他不屑一顧。
他們之間橫亙著的隔閡,似乎並不僅在於那五年的年齡差距,更多的,可能是他對她十年來的瞭解印象,在某個相識之初,便已根深蒂固。
她一度以為他對她這樣的小青果是嗤之以鼻的,可是,她在這樣認為的時候,卻不曾想到……
曾雨十歲的時候,父母離異,爸爸撫養小湯圓,媽媽就撫養她。當時她多傷心吶,天天怨父母,不明白為什麼好生生的,說離就離了。一直到了十二歲,母親嫁給繼父,她成了拖油瓶進入一個新的家庭,那種怨恨的心情便轉換成一種排斥的情緒,繼續存在著。
她知道母親另嫁後,與父親複合的希望完全破滅,在初初進入那個家庭時,她覺得自己的已經鑽進了死衚衕,怨恨更加。於是,將那股子怨恨轉化成敵意,稼接到繼父跟繼兄身上,在初初進入這個家庭到之後較長一段時間內,她都不搭理繼父跟繼兄的。只是後來隨著年歲的增長,覺得母親過得很開心,繼父對自己和藹又關懷,才漸漸放開了心,真正融入到這個家庭中。
但即便這樣,她與這個哥哥還是有隔閡。記得很久以前的某個陽光甚好的午後,十二歲的她,往十七歲的他的鞋子裡倒過墨汁,幹壞事的當時幹得極有快感,可是完事一轉身,就看到了立在書房門口的他,將自己的行為已悉數納入眼底。
雖然他沒有責備自己,也未向父母告狀,但是曾雨就是覺得他們間的隔閡從那個時候開始了,並非十年時間不能消除那一件芝麻大小事,而是她那小肚雞腸的行為一件兩件三四件針對他而實施後,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之於韓孟語,就是一個小氣、報復心盛的繼妹。
她不知道從何時起,又因為何事,會讓他對她產生不一樣的情愫來,她昨天晚上迷迷糊糊的想了一夜,上午測量的時候頂著大太陽,都曬不化腦子裡盤旋不散的思緒,這件事讓她十分的糾結,她蹲著、站著、連坐在公車上,都在想,韓孟語他那麼樣的一個人,他怎麼就突然對自己存了“非份之想”呢?
韓孟語從樓上緩步下來時,正好看到曾雨在啜手指上的湯汁,她的唇落在她的指尖上,柔軟紅潤。
曾雨看韓孟語一如往常的優雅沉穩,連低頭躬身洗手的模樣都慢條斯理,硬生生的將自己那份小慌亂也掩藏了起來。他的一如平常,讓她以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似乎是那南柯一夢,醒來後,他韓孟語還是她那肅穆成穩、高不可攀的繼兄。
當然,她也從沒見過他火急火燎或者粗暴無禮的模樣,有的時候,她甚至會覺得他跟她生活在同一個家庭實在是件不搭調的事情。怎麼說呢,就像繼父與母親,在她看來其實也不那麼適合。繼父是一個較有修為的人,屬於斯文溫吞的老好人那種,而母親性子就十分的急躁,是那種喜歡八卦家長裡短的熱心人,父母這樣一動一靜的性格能走到一起,本就是一件不怎麼搭調的事,現在各自的子女,不論在性格上還是在成就上,又相差甚遠,這個再組合家庭,便總是讓曾雨覺得雖然看似和諧,卻又總覺得融而不洽。
曾雨瞥了一眼韓孟語,這個繼兄,是讓她在這個家裡感覺到仍然無法完全融入的最大原因,很多時候,她覺得他不像是二十七歲,而像三十七歲,沉穩內斂的過了頭。她能對繼父放下成見,卻還遠遠不能對繼兄拉近距離。
擺好碗筷,韓爸爸的青菜也已炒好了,曾媽媽用毛巾包著電飯鍋的內膽直接擺桌上,曾雨與韓孟語按一慣的坐位,坐在韓爸曾媽的對面。韓孟語坐在曾雨上位,曾雨要添飯時,夠不著電飯鍋,她手一伸,韓孟語便知道她想什麼,便用毛巾捂著電飯鍋端至她面前。曾雨以前總覺得他在這個時候,才像是食人間煙火、有些人情味的家人。可是今天,她去接的時候,差點就將整鍋飯都打翻,僅僅因為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用手指的指節掃了一下她的手背,她便神經反應過敏的抖了手,幸好他反應極快,才免去再做一鍋飯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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