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赶到“君子嬉皮”门口,冷光霓虹灯下,红男绿女迎来送往。我张望一圈没见段悠悠的影子,临踏进酒吧门前,接到她电话,急跳脚的我张口咆哮:“段悠悠,你人在哪里?警车、医院、派出所,以上回答我均不接受!”
“你说什么呢?我人这都到学校了,正想找你吃夜宵。你呢,在哪儿?”
听她那头一派悠然,我强压回去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仍忍不住火从嘴出:“我在‘君子嬉皮’!你之前是不是跟人吵架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哎呀,遇到个手脚不干净的客人,已经解决了。”她说得轻松,还跟我玩感激涕零,“你对我好有爱心,我好感动,快回来,请你吃夜宵。”
那个来不及找零,收了我四十块小费的司机大哥,也一定觉得我很有爱心。
轻描淡写是说服不了我的,我接茬追问道:“怎么解决的?”
“哦,不就是路边随便抓个男人冒充我男友,蒙过去了呗。”
“你挺厉害啊!”我恭维。
她谦虚:“哈,别客气,主要是受你‘强吻路人’的启发。”
“什么‘强吻路人’!我承受不起你那些个莫须有的罪名。”哪壶不开提哪壶,况且那壶我在印象中就从来没开过。重新举步走进酒吧,我潇洒地道,“我才不回去。你把我吓坏了,我得喝点酒压压惊。”
吧台前坐定,我比手画脚,点了杯著名的“红星闪耀美国梦”。酒保可能觉得我酒量一般,出于好心,自作主张帮我换了杯酒精浓度低的特调,并且告诉我它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雪玫瑰”。我兴致勃勃地一尝,靠,雪花啤酒加玫瑰花蜜!
即使这样,三两杯下肚之后,我还是微醺荡漾了,看谁从旁经过都觉得特别美,尤其身边这位,美得眼熟。
我再定睛一看,笑了:“怎么是你啊,晏弋!哦,是不是刚才忘记跟你说再见了。好吧,再见!”
挥手作别,可他的视线跟长了钉子似的,扎在我脸上不放。手指在他眼前晃啊晃,他目光依旧不动不移,我立刻恍然大悟:“不用奇怪。我和《生活大爆炸》里的Raj一模一样,一喝酒,就变正常,不障碍了。啊,对了,你来干吗?”
他终于起死回生,吐出两个字:“找你。”
“找我干吗?”
“不放心。”
我又乐开了:“我一大活人,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大活人无缘无故从眼前跑掉,是个人都不会放心,好吗?”
“是哦,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朋友出事了,所以……”所以一着急,把你给无视了,这话好像太伤人,我顿了顿,转口换话题,“趁我喝过酒,别浪费,咱们聊聊呗?”
晏弋唇畔染笑,爽快地点点头:“好啊,你想聊什么?”
不知是酒醉了我的眼,还是酒吧里晕黄的灯迷了他的脸。我总觉得此刻晏弋的笑容不如平常亲和温柔,似乎别有一丝值得探究的深意,像在算计人。
我又不傻,聊什么都不能聊自己,于是故意引导他:“不如聊聊你喜欢过的那个人吧。”
他侧首,笑意已晕至眼角眉梢,黑眸里的光却锐利难挡:“你真想知道?”
“是啊,”我点头如捣蒜,极尽诚恳纯善,“这样我们也好增进彼此的了解。我追你,总不能对你一无所知吧。”
“她死了。”
呃,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铺垫伏笔,不要直截了当来这么一句。我可没心理准备和你聊一个你喜欢过的死人。
“不好意思,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我一时慌乱,应对无力,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好像根本不难过,连一点“伊人已逝,只余一声空叹”的空叹也没有,反倒是我唉声叹气小半天。
我实在说不上来他此刻的神情,说不难过,又眉目淡然,仿佛百般思绪笼罩,好像他人已经乘云破浪回到那个充满哀思的年代,绝世孤立,独自品伤,无须旁人同情感慨。纵然这里欢歌笑语,人人喜乐,也与他并无关联。
其实,我最怕触及别人的内心世界,忙道:“晏弋,要不我们聊……”
话说一半,我的眼神就不自觉地飘开了。一位长发及腰的美女从我身边翩然经过,手挽着个帅气的男人。两人举止可谓相当亲密,恰似一对恩爱恋人。
说“恰似”,是因为我一眼认出美女是裴薇,而男的却不是化成灰我也认识的顾迅。
他们才高调宣布恋爱,怎么裴薇……
不行,我要弄清楚!
这次追上裴薇之前,我没不告而别,对晏弋匆匆抛下句“改天聊”,带着疑惑就跟上去了。
想不到我还真有点做跟踪狂的天赋,一路尾随至裴薇学校,都没被他们发现。也有可能我离得太远,他们想发现也不一定看得见。
裴薇读的是外国语大学,离“君子嬉皮”并不远。我远远跟着什么也没听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帅哥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没有依依不舍,没有离别拥吻,她就上去了。我握在手里准备拍下证据的手机也没派上用场,我心里那个恨啊,一浪接一浪。
“冉夏凉,原来你喝醉之后,胆子真的很大!”
这学校我没熟人,冷不丁有人凑到耳边说悄悄话,我的反应基本和撞鬼没分别,直接吓趴在地上。
“你……你……你怎么又跟来啦?!”
晏弋玉树临风站在我面前,笑得好似夜空中最亮的星。我不得不佩服他做跟踪狂的天赋比我高,我怎么一点没发现呢?失败,太失败!
他俯身蹲下,抽走我的手机把玩,不咸不淡地问:“怎么,你这是打算非法偷拍吗?”
险恶居心竟然被他当场识破了,我怎么可能就地伏法。拍拍屁股站起来,大言不惭地随口胡诌:“什么偷拍?我这是街拍!外国语大学美女如云,我抱着欣赏的态度,拍几张街拍,不算犯法吧?”
然后,我沙场点兵,把方圆十米内路过的美女一个个指给他看:“那里,那里,还有你后面。”趁他回头,脚底抹油扭头就跑。跑出没多远,一个急刹车,我咬着牙又老老实实走回去。
晏弋好像知道我会临阵脱逃,以及迷途知返,站在原地,连一毫米都没有移动,脸上的笑容更是春风得意。
我没好脸色地摊开手:“手机还我。速度,最好趁我酒后发威之前。”
他置我的严正警告于不顾,反将手机利索地揣进兜里,慢慢走近我:“冉夏凉,你不是想跟我增进彼此了解嘛,我可以接着和你聊聊我现在的感情状况。”
推心置腹的时间地点选错了吧,我可不想再跟你聊出什么不吉利的话题来。可他步步紧逼,我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我也忍无可忍,干脆扑通跪下了。
“亲爱的,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出其不意地抱紧晏弋大腿,我号得那是哭天抢地,艳惊四座,“我不介意你到处招蜂引蝶,只要你记得玩累了,回到我身边就好,不要让我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晏弋的脸色当即白里泛绿,难看至极,低斥道:“冉夏凉,别闹了,不怕丢人吗?赶紧起来!”
情绪都酝酿好了,我可不起来,戏做得更足:“丢人?你人都快我被弄丢了,我还怕什么丢人啊!”唱独角戏没意思,我还会发动围观群众,“同学们,你们快帮我劝劝他,让他不要抛弃我!”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哪怕是在寂寂黑夜,仍然赛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纷纷加入声讨负心汉的行列之中。晏弋的小脸又绿中透黑了,一副咬紧牙关恨不得撕了我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啊!
哼哼,我恐怕没通知过你,我冉夏凉不喝酒则已,一喝酒所有水平都可以超常发挥,发挥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心里暗爽,我仰头偷瞄晏弋的小眼神里也有抑制不住的得意扬扬。孰料,他转瞬敛去所有尴尬和失措,居然勾起薄笑一抹,在我不及防范中,猛地将我提了起来,置于他双臂之间。他微凉的唇拂过我脸颊,我还没来得及不寒而栗,他已暧昧地停在我耳边,缓缓低语:“冉夏凉,你要是觉得好玩,我可以继续陪你再玩大一点,玩到你尽兴为止。”
温柔的声音和字里行间透出的不容置疑的威胁,诡异地一结合,我不禁打个寒战,识时务地做了回俊杰:“尽兴了,已经尽兴了。你把手机还我,我们回学校吧。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是再遇见变态也不太好。”
也许遭遇变态是晏弋心里永远的伤,我一揭,他就痛彻心扉,狠瞪了我一眼,二话不说拉着我开路。不明围观又不明助阵的群众见此情况,大为不解。我也做过差点被板砖招呼的无辜群众,我懂他们,忙从中解释:“各位同学不好意思,我们这是为以后可能发生的变故做预演,谢谢你们的友情客串,谢谢……”
于是,没礼貌的晏弋拽着我走得更快了。
打车回到学校,我果断拒绝了晏弋再次伸出的友谊之手,保持着他前我后的安全距离,时不时朝他后脑勺嚷嚷:“手机还我。速度,在我走到宿舍之前。”
他不理不睬,自顾自走得逍遥自在。我叫嚣累了,他又回过头张口刚想说什么,看到我在揉耳朵,语气一顿,问:“你总揉你耳朵干什么?”
“烫啊,降温!”我脱口而出。
我也不想揉,谁料到会烫得烧手。我除了幼儿园时,用脚无意中亲密接触过小男生的小弟弟,至今还没哪个男的敢和我有亲密接触。
他目光落在我的耳朵上,忽而一笑,显得心情甚好。此时不捧,更待何时,我追上他,扭捏出少女情怀,睁起懵懂大眼睛,傻傻地问:“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夜色一定给我蒙上了一层带着迷离美感的面纱,晏弋牢牢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居然像被迷住,望呆了一样。我真替他不佳的眼神担忧。
他一晃神,我的手已经从他的口袋里摸回手机,成功开启逃跑模式,溜得飞快。得逞之后回过头,他傻子似的依然站在原地,我脚下急,嘴上还不忘大声嘚瑟:“笨蛋,当然是因为喝酒上头了呗!哈哈哈……”
我就这么“哈哈哈”欢畅地跑回宿舍,刚到楼下,又被人拦住了。潘岳朗抱着我的书包,看见我,激动得跟贫农看见解放军似的,撒丫子迎面扑来。
“盟友啊,你简直太令我惊喜了!”
接过书包,我谦恭地摆摆手:“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事实上,我的确没做什么,不知道他惊喜个什么劲儿。
“我原本只是希望你把晏弋引开一会儿,没想到你们就彻底不回来啦!你知道吗,我不仅陪苏童上了一晚上自习,刚才还送她回宿舍。照以前,这样的好事,我想都不敢想。”
面前壮实的男生快乐蹦跶得身轻好似云中燕,想必是真的很开心,我也跟着乐呵:“为什么不想,必须想。心想事成嘛!”
“心想事成!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我们俩二傻子风中对立,仰天长笑,哪管世人眼光。
笑着笑着,潘岳朗像想起什么,仍合不拢嘴地问:“对了,我答应过要爆晏弋的料给你。体重三围、兴趣爱好、不良恶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哈哈哈哈。”我可能是笑抽了,思维跟不上,随口道,“不良恶习吧,哈哈哈……”
“嘿嘿,好!”潘岳朗再次被我传染,笑歪着脸,凑近我一些,“那家伙喜欢——记仇。嘿嘿嘿……”
什么?!记仇!
天空一道闪电,我当场倒地中标。
那个把他当负心汉示众的人,不是我。
那个嚣张骂他笨蛋的人,也不是我。
十八年来,我从没有想一个男生想到寝食难安,魂不守舍。连最初暗恋顾迅的热烈期,亦未曾如此。
“君子嬉皮”里,和裴薇出双入对那个男生究竟是谁?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我要怎么样才能挖掘出事实真相,不让自己再苦恼不堪下去呢?
“冉夏凉,你缺钙啊?”潘岳朗捅我胳膊,努了努下巴示意我瞅瞅自己手指。
烦恼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指甲盖都快被自己啃秃了。吐掉满嘴的指甲屑,我换只手托着下巴,背对潘岳朗,开啃课本,继续烦恼。
本姑娘不缺钙,缺灵机一闪,计上心来。
“唉,你别灰心,拿出你之前的勇气来。我告诉你,想陪晏弋上课的女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一发现我们是和尚班没女生,立马就吓跑了。你绝对是第一个敢坚持上完一节课的女中豪杰。”
励志少女变女中豪杰,我在潘岳朗心目中的地位又升华了。我扭过头,不知道是该对他说谢谢,还是请他别烦我。
他用哀怨中不乏坚韧的眼神,望了望前面专心自习的晏弋和苏童:“我们不能泄气。现在这个时刻就是对我们爱情的考验,是对我们意志品质力的磨炼。相信自己,胜利终将属于死乞白赖挺过来的我们!”
潘岳朗高举右手,想和我来个互相加油打气的凌空击掌。我半耷拉着脑袋,实在无力响应。他可能以为是自己还不够鼓动人心,伴着“来嘛,来嘛”的低喊,又雀跃地高举起左手。
不知怎的,这一幕令我联想到轻倚廊边、红袖娇唤的**女子,那一声声喊,一声声唤,酥酥麻麻直钻进人骨头缝里。
我好冷,往后缩一缩,潘岳朗却反而更加激情四射,胸脯甚至还往前拱了一拱。
“你们,在干吗?”
苏童疑惑不解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和潘岳朗俱是一愣,瞧见她和晏弋都好奇地看过来,下意识地审视起自己此刻的姿态。他像强抢民女,我像抵死不从,我们像此处和谐省略三百字……
迅速各归各位,我接茬啃我的课本,潘岳朗则一脸谄媚地问苏童:“你渴不渴?累不累?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用了。”苏童微笑拒绝,回身之际,又对我道,“冉夏凉,下周同乡会聚餐,你来吗?”
我点点头,两百的入会费不是白交的。
“你还有认识的老乡吗?一起叫上,人多热闹。”她话音一落,慢挑眉梢,补了句,“如果有男朋友的话,也可以叫上哦。”又嫣然巧笑对向晏弋,殷切地问,“学长,你下周有空吗?一起去吧。”
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我们这两个多星期扎堆上自习,难道只是为了好好学习,共同进步吗?个个不都是心怀鬼胎,蠢蠢欲动?
你可以从战略战术上无视我,但你不能从智商上藐视我啊!
我愤愤不平地望向晏弋,你不能答应,答应就是中了她的圈套,让她胜之不武。
晏弋似接收到了我的眼神暗示,清清淡淡地回道:“看吧,如果有时间再说。”
苏童略显失望,勉强笑着说好。
我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恰巧与潘岳朗殷勤热切的目光狭路相逢,他笑出褶子的一张脸上,仿佛在对我呼唤:“盟友亲,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酒过几巡,那女子醉卧花枕,微露着香肩,红唇轻启……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脑中突然灵光乍闪,随即飞一般冲出教室。
我和裴薇同班三年,说实话并不熟。她是众星捧月的佼佼者,我是不提也罢。我离她最近的一次就是高考成绩排名,我在前她在后,仅一分之差。她没能和顾迅一起去成梦寐以求的大学,却和我来到同一座城市。
各奔东西前的最后一次同学聚会,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她对我说,有空常联系。我那时刚从同学口中辗转得知,顾迅带着她两人独自上路,背着父母完成了一次毕业旅行,既疯狂又令人妒忌。心里正不是滋味,我随口敷衍了事,下定决心要忘记和顾迅有关的一切。
可得不到的偏是最好,纠缠心头,耿耿于怀,我没有办法,任谁也没有办法。
按下早已存入手机里的号码,很快接通,裴薇不掩意外地说:“冉夏凉,难得呀,你居然给我打电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心虚地嘿嘿笑,一时忘记要说什么。好在裴薇并没注意,熟稔地问:“你最近怎么样?学习很忙吗?有空一起吃饭。”
她一提吃饭,我思续回潮,小心翼翼地说道:“是这样,我们学校同乡会下周有个聚会,可以邀请同城的老乡参加。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空,要不要来参加?”
“好啊,具体时间地点你发短信给我吧,到时候我一定来。”
我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利落,显得我自己特别居心叵测,又愣头愣脑地不知该怎么说话了。不经意地一抬眸,瞥见晏弋从教室里走出来,我下意识地背过身,跟做贼似的溜墙角闪躲,捂紧手机,压低音量:“如果你有,有要好的同学也一起带来呀,人多热闹。”
一紧张差点把“男朋友”三个字吐出口,她刚说好,我慌张得都忘了说再见,匆忙挂机。
大功告成,我长长地舒口气转过身,眼前一黑,吓得手脚大张,贴实了墙面。明明眼瞅着往厕所方向去了的晏弋,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流窜到我身后啦!
“冉夏凉,你又做什么坏事呢?”
一年到头做多少件好事你没看见,百年难得偷鸡摸狗两回,反而全被你撞个正着。天理何在啊!
做都做了,我理直气壮地啪啪按手机,打字给他看:“跟高中同学联络感情,不行啊?!”
“行!”他扬声附和,转而又蹙眉不无担忧地摇头,“就怕你图谋不轨,打算做出什么不厚道的事儿。”
我瞪他,与你何干,关你屁事!
再一想他生性记仇,手机里的文字表达变得温和很多:“不能够,我整天除了想着怎么算计……”手太快打错,赶紧删除重新输入,“追求你,没时间想别的。”
他倒会顺水推舟,径直追问:“想到了吗?”
现在想!
好像和潘岳朗结盟以外,也没什么了,我只好如实写道:“我已经和潘岳朗……”忽地两手一空,我抬头,手机已然去到晏弋手中。
他面露愠色,冷冰冰地说:“明天开始,我们不用一起上自习了。”
莫名其妙的家伙,这是为什么啊?
我一表示震惊,他又脸色稍霁,眉舒眼笑:“快六级考试了,我英语不好。你是学英语的,帮我辅导辅导吧。”
喜怒无常的家伙,你的话能信吗?
他挑眉:“怎么,不信?”
那当然。
他把手机还给我,欲盖弥彰地说:“没关系,明天你就知道了。”
可信不可信是其次,我英语学得也不好!
世界上有一类人,你不服不行,晏弋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我再三强调六级不考口语,可他还是固执地把我带到了英语角。
在我看来,英语角绝对是大学校园里最华而不实又做作的存在。一群人凑在一起,挨个问一遍,“Howareyou?”,“howoldareyou?”,最多再问个听起来很牛的长句,“Howmanypeoplearethereinyourfamily?”之后,大功告成,收工散伙。
因为真正牛气的人,例如段悠悠,不屑于来。真正废柴的人,例如我,懒得来。
陪晏弋象征性地遛了一圈,他也发现到英语角的存在有如鸡肋,便又领着我直奔图书馆。他说手头没有复习资料,去图书馆现借。正值考试周前夕,风水宝地的图书馆没空座,我们无功而返,他又提议随便找间教室自习。
后来,半路上遇到个外国老头,和晏弋好像挺熟。俩人叽里呱啦聊了多久,我就云里雾里等了多久。尽兴聊完,外国老头带着爽朗大笑走远,晏弋告诉我,这是他们院从德国聘请来的老教授。老头建议他毕业后到德国继续深造,亲自给他写推荐信。
晏弋还说,他进校之后就没怎么学过英语,一直在自学德语,确实准备毕业后留德,学习全世界最先进的汽车制造技术。
听完他的话,忽然之间,我变得有些失落。同样是二十来岁,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已经规划好了各自的未来?
顾迅在群里要同学们做见证,用拼命奋斗给裴薇一个幸福快乐的未来。我最好的朋友青青和悠悠,更是以超乎同龄人的成熟独立,开始自力更生。还有我面前的晏弋,目标明确,前途光明。
唯有我,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只会为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还自以为活得热血沸腾,有声有色。是不是真的要像歌里唱的那样暗自感叹,我的未来在哪里?而梦想又总是遥不可及。
如果可以和人生对话,我或许只能对它说,对不起,让你过得如此失败。
后来的后来,找了很多教室依然无空座,我木头似的一直默默跟在晏弋后面,他似乎才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俯下身子问我怎么了。我抿着唇,使劲摇头。他居然又提议再去七教看看!
去去去,你去一边吧!
你这是校园半日游吗?你知道从这里到七教,远到我想唱“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了吗?你又知不知道只凭你一句话,我怕露怯,书包里背了多少本字典吗?临时起意,拦路抢劫都不愁没现成的家伙使!
最重要的是,老娘现在没心情!
扛着书包,我哼哧哼哧地掉头就走。他追上来,我抡圆胳膊,把书包甩他脸上。他被砸得够呛,抽着凉气,问我到底怎么了,脾气来得也太突然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你懂吗?我的情怀刚好是当代朦胧诗,我自己都理不清楚,怎么回答你。
最后,难得被负面情绪打败的我,开始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晏弋抱着我的大书包,一声不吭,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令我一度怀疑,他这是紧迫盯人,怕我想不开,寻死觅活。好吧,那我走啊走,走到了学校东湖边……
找个无人的长椅坐下,我给身处美国的段青青打morningcall。一听说我现在身处夜深人静的小湖边,她即将炸毛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如水。
段青青说,我这种莫名的自我否定,情绪低落,觉得日子了无生趣,主要是因为五行缺爱,过得太空虚。没有一份用爱来制造的快乐,分担的忧愁,填补的生活空白,到我这个已从憧憬发展到渴望爱情的年龄,当然会觉得空虚啦,寂寞啦,冷啦。
所以,她的建议是,趁年轻,找个人爱了吧!
不知道段青青在国外有没有副修人类爱情史,理起爱情的论来,一套一套的。
然后,我又骚扰段悠悠。她更犀利,直接说我是吃饱了撑的。让我别无病呻吟,有空发这些靡靡之音,还不如帮她带国际友人,感受挣钱快感来得实际。
所以,她的建议是,滚回宿舍,闭眼睡觉!
经过她们的一番提点,我心情顿时豁然开朗,拍拍屁股站起来,一抬头,晏弋还在不远处站着。无缘无故迁怒到他,我有点过意不去,走到他面前很不好意思地冲他笑。
他把书包还给我,面无表情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谁敢拿书包砸我。”
那有可能是因为你之前没遇到我。
我本来打算写点道歉的话,可惜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黑漆漆的,写小本子上也看不见。这下麻烦了,怎么交流啊?
他也意识到我的困扰:“你是不是想说对不起?”
我使劲点头。
“道歉就不用了。”
他反手掂了掂自己的书包,又瞄眼我怀里的书包,瞄得我毛骨悚然,不由紧了紧手。感情等半天,全是为报仇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没新意的!
“冉夏凉,咱们打个赌好不好?输的人要无条件帮赢的人做一件事。”
朦胧月色中,他笑容神秘,语气诡异。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又迈步拉近与我的距离:“我有办法让你不喝酒,也能开口对我说话。你信不信?”
环境好,气氛佳,莫非这位帅哥打算偷吻我,然后被我甩巴掌,让我大骂一句“流氓”!
还是以身犯险,跳进湖中,然后我站在岸边呼天抢地:“晏弋,你不能死啊!”
又或者,他抬手一指,“看,流星”,然后我马不停蹄地拉起他的手,“快许愿!”
当然也有可能,他偷吻我,我直接一句“流氓”,把他踹下水。他不会游泳一沉到底,我又追悔莫及地喊“晏弋,你不能死”。此刻恰巧流星划过,惊惶无措下,我唯有双手合十,望天许愿:“老天爷你行行好,放过他吧!”
短短数秒,我纵观大局,运筹帷幄,力求决胜于千里之外。抬眼一望,晏弋已经自顾自走出去老远,瞬间击碎我所有推测。
疾步追上拦住他,我不解地皱起眉头。他眉目舒展如画,温和一笑,刚张口想说什么,倏尔长臂一抬,不胜惊喜地道:“流星!”
吼吼,还是被我料中了吧!
偏不上当,大眼不眨地盯着晏弋不放,我都快得意上天了。他似乎并不意外,笑容依旧,手臂忽又直落而下轻揽我肩头,顺势稍用力,便把我带到他身前。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已俯身,吻上我的唇。
猛地想起他刚刚用过的一个句式很适合此刻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谁敢亲我!
脑子蒙了,呼吸仿佛也停滞了。耳边像有火车轰鸣声,我感觉自己的脸也像蒸汽火车一样,又涨又烫,七窍冒烟。
不行,憋不住啦!我想我一定是紧张过度,居然张口想呼吸,完全忘记晏弋的嘴还跟我贴得瓷实。我这大嘴一张,他的唇就不偏不倚地落进来。真的是好像糖果落进来,我差点下意识地又把嘴给闭上,啃了他。
好在晏弋反应快,迅速抽离,也有些发愣,怔怔地与我对看。片刻,他抚上沾着我口水的嘴唇,冷艳又刻薄地对我说:“流氓。”
靠,贼喊捉贼,想反咬我一口吗?
我气得捏紧拳头,再次七窍生烟,杀人的心都有了。但随即又愕然发现,从我现在的位置,不论是原地起脚还是原地起跳,都无法把他或者我自己给弄到湖里,造成他杀或自杀事故。
天哪,别人是猜得中开始,猜不中结局。为什么我是猜得中过程,猜不中步骤啊!
突然,万念俱灰中,一丝曙光劈开阴霾普照我心,我重整旗鼓又昂首挺胸站起来,倨傲地直指晏弋,放声大笑:“哈哈哈,你输啦!”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也微微笑,慢慢道:“到底是谁输了,你想想。”
嗯?Oh,no!
心好痛,万箭穿心,我要回宿舍,没法跟你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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