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o:退款大軍為何兵臨城下

ofo,這個席捲了中國一二三線眾多城市的共享單車明星品牌,正陷入史無前例的困境。在資本退燒、運營失當、車輛難騎等一系列打擊之下,千萬用戶正在拋棄ofo。

今年11月,當這家出行公司進駐北京互聯網金融中心辦公後,這家公司的走向發生了微妙變化。它正在朝著這棟大樓的主題悄然前進。北京互金中心,這個駐紮著眾多P2P企業的大樓,因為P2P平臺的集中暴雷成為人群聚集的高發地。

沒成想,連續三日,這棟大樓遭遇ofo退押金人潮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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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9日,深陷危機的ofo創始人戴威終於打破沉默,發佈了一封簡短的致全體員工公開信。戴威在信中承認,由於從去年底到今年初沒能夠對外部環境的變化做出正確的判斷,公司今年一整年都揹負著巨大的現金流壓力。聲稱要為欠的每一分錢負責,要勇敢活下去。

同天,ofo方面回應《鳳凰週刊》稱,從12月18日已經開始啟動退押金流程,而且已經有人收到退款。但對收到退款的具體人數、退款的資金規模,這位負責人均未回覆。對於記者提出的,以後是不是必須交押金才能用車,還有ofo運營方面會有哪些改進等問題,這位負責人也沒有回答,只說“沒有收到押金退款之前,都可以使用。”但經過這次風波,還有多少用戶還會再相信ofo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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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在展板前查看退押金流程。

屬於ofo的黃金歲月轉瞬即逝

趙曉亮沒有想到,他和ofo會以這樣一種形式再次相遇。

12月18日下午,北京單稜街一號甲11號,北京互聯網金融中心大廈門前,“80後”趙曉亮擠在蜿蜒的ofo排隊退款大軍。就在半年前,曾在科技公司行政崗位工作的他到了理想國際大廈面試。

當時,大廈樓頂金黃色的“ofo”logo十分惹眼,夜間點亮後,與新東方、微軟一眾互聯網豪強樓頂裝飾燈一起閃光。短短兩年,這個品牌用滿街的小黃車和越來越氣派的辦公樓宣示著自己在中關村科技企業中的地位。趙曉亮也在媒體對小黃車一輪輪成功融資消息的感召下給ofo投了簡歷,並幸運地得到了一個面試機會。

在冬日陽光照射下,他回憶起當時面試的一幕。“面試我的是一男一女兩個比我年輕好幾歲的‘90後’負責人,他們臉上有種超出年齡的成熟。”

趙曉亮說,雖然相談甚歡,但是談完,男負責人帶著惋惜地告訴我,你對出行市場的理解不夠專業,對共享單車的運營理念還很幼稚,你先了解了解這個行業再說吧。“本來還想通過ofo這個平臺提高下身價,結果沒去成,心裡還挺失落”,趙曉亮說,沒成想不過短短半年時間,這公司就退不出押金來了。

“我今天一定要上到五樓去,想看看當時面試我的那小子現在什麼樣子。”趙曉亮的口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你們也有今天?”在一眾排隊者當中,像趙曉亮這樣和ofo“慪氣”的當然不是小數。12月18日下午,一位北京口音的小夥子不住地在排隊隊伍中唸叨:“誰離了這199都能活,但是,我們就是TM看不慣他們拿用戶押金瞎霍霍!”

實際上,就在趙曉亮帶著遺憾的心情從理想國際大廈面試走出來時,一股焦慮不安的情緒已經開始在ofo內部蔓延。一家獨角獸公司的部門負責人告訴《鳳凰週刊》記者,公司曾經想招聘一位常駐美國的運營人員,為此她曾面試了一位ofo在職的美國公司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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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講了美國ofo的運營現狀,說ofo在美國水土不服,除了紐約等少數城市,大多數城市都地廣人稀,還有舊金山這種地勢起伏很大的成色,開車上坡都費勁,誰還騎自行車?他們的運營也是勉強支持,實際上只不過是為了配合戴威的國際化故事,所以哪怕是ofo內部人,這位出來面試人員也覺得ofo美國的未來很懸。”

這位人士透露,問到薪酬,對方直接給我們報價開價年薪16萬美元,須知,美國家庭收入中位數也不過七八萬美金,資深蘋果或者谷歌工程師年薪也不過如此,一個普通運營崗位,大學畢業僅兩年,就給自己標價這麼高,為什麼?原來,是因為ofo給他開出了這樣的百萬年薪價碼。ofo的薪酬標準,讓這位HR大呼“看不懂”。

屬於ofo的黃金歲月,就這樣迅速地溜走。

堵著ofo五樓步行梯入口的一位ofo保安告訴記者,以前確實有人因為退不到款而打聽到總部所在地,一天也就來個四五十人,公司可能的確給一部分退了款,於是這個消息擴散出去,就成了來總部能退款。但是,幾個人能退,這麼多人集中退款,“就是銀行也招架不住啊。”

一位ofo員工經過時,對一位退款者和記者表示:“有媒體寫ofo的黑稿,然後讓我們出10萬撤負面,我們不出,於是就成這樣了。”這位用戶當即表示:“人家寫你負面,也是因為你有負面的事兒,沒有負面的事還寫,那你可以告他們呀。你沒有告,不就說明你們的管理確實有問題嗎?”

這位工作人員不做解釋,甩手而去。

千萬人排隊退押金:“這是我排過的最長的隊……”

“我們凌晨4點就被叫起來了。”現場維持秩序的保安劉大虎說,隊長告訴他們,這一次,要去支援北京互聯網金融中心。

對這個地方,劉大虎並不陌生。今年,他已經兩次到這裡執行任務。“兩次都是P2P理財受害者來這鬧事。”劉大虎說,不過,跟那些傾家蕩產、情緒激動的受害人群相比,退不了押金的小黃車用戶就溫和多了,“畢竟幾十萬和199,不是一個概念。”但是,和P2P維權者相比,小黃車退押金的人群比來這裡的P2P難民要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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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退押金的人群

星期一(12月17日)到小黃車總部申請退押金的人數達到3000人,對這棟大樓的安保帶來很大困擾,北京互聯網金融中心物業部門擔心發生不可控事件,申請了警方和保安公司增援。“週二來了30個警察和30個保安,共60人過來支援他們。”劉大虎說。

一位現場警員告訴《鳳凰週刊》記者,他們早上6點多就趕到現場,和工作人員一起擺放排隊的回型護欄和排隊拉繩。同時,在大樓裡分出幾部電梯直通5樓ofo總部,專供退押金人員使用。還在現場擺放了一些退款辦法的海報迎接浩浩蕩蕩的退款大軍。

不到8點,陸續有人從北京的角角落落裡趕到ofo總部門前。上午,每一撥15個人上樓接受ofo工作人員現場指導退款辦法。但到了下午,退款隊伍基本不動了。隊伍裡開始出現騷動。有人開始提議讓ofo負責人下樓接待大家,甚至有人喊出讓ofo創始人戴威給出退款時間表。經過現場警務人員的協調,終於有一位女士下樓接待已經疲憊的退款大軍。

當有人拿出手機準備牌照或者錄視頻時,遭到了女工作人員的制止:“我也有肖像權!你們要是這樣拍的話,我沒法說。”也有工作人員表示,只能錄音,不能拍照錄像。但是這樣的制止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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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OFO員工(右一)正在與退款用戶溝通

女工作人員反覆表示,哪怕是上了樓,也是通過排隊系統申請退款,押金不會現場就到賬。即便如此,大多數排隊者也表示拒絕離開,一定要上樓看看是不是如此。

一位排隊三個多小時終於上到五樓的六十來歲女士下樓告訴大家:“排了3個多小時隊,上去待了不到三分鐘。就是工作人員告訴我在手機上怎麼申請,也沒有像人們說的那樣在表格上登記。如果還申請不下來,那就是打客服電話。”

見老人這麼表示,也有排隊者打了退堂鼓:“合著等這麼久,並不能現場給退,那原來的報道咋回事?”

一位警方人士不住地在現場告訴隊伍:“因為17號那天退押金排隊系統尚未架設完成,所以人工登記了一下。在退押金排隊系統上線後,就不用人工登記,大家只需在手機上操作即可——而且並不會因為你去了ofo總部就會優先給退押金。”

警方人員也勸導大家無需繼續聚集,趕緊回家該幹嘛幹嘛去。而且,因為同時請申請人數太多,排隊系統癱瘓,就是放大家上去,也操作不了。

這位警員說,上午10點多,ofo退押金系統中排隊人數還是100多萬人,到了下午兩點多,就成了800多萬人,不到4點,暴增到900多萬人。

排隊現場有人打趣:“這是我排過的最長的隊了。”還有人給ofo出主意,可以師法以前單車賣廣告的路子,把排隊系統界面也設置廣告位,起碼回籠點用戶押金。

“前方有900多萬人在排隊退款,想想會因為你到了總部就把錢退給你們嗎?”面對這樣的詰問,排隊人群中終於有人扛不住,曾經堅定上樓的意志開始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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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的保安和焦慮的退押金人員。

一位專程坐地鐵過來退押金的女士終於忍不住走出寫字樓大堂,向著室外回型方針的排隊大軍說:“大家趕緊散了吧,大冷的天兒凍感冒了,買藥的錢都不只199塊啊!”

一位排隊的中年婦女對旁邊的同伴說:“我要是在人群裡喊一嗓子‘這199塊錢老孃不TM要了,就當給民營企業做貢獻了’會不會被大家胖揍一頓?”她的同伴吃吃一笑說:“你還是別給大家添堵了,沒準就有人指著這199塊錢過年呢!”

冬日裡排大隊退199元,究竟圖什麼

傍晚5點半,中關村寫字樓的燈光次第點亮,月亮也升上夜空。室外的排隊人群擠到大堂裡,陸續還有下班的人趕過來加入到排隊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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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全黑,但仍不斷有人趕來等待退款。

一位從望京趕過來的年輕人告訴記者,他住在望京西園,現在從事直播行業,看到這裡很多人排隊後也想過來試試運氣。至於能不能立馬退出款,他沒有抱太大希望。“圍觀就是一種力量吧,哪怕暫時退不出來,也要讓ofo感受到人民群眾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哪怕他們只有199元的損失。”

從中午排隊到晚上、帶著兩個充電寶的劉先生說:“我知道退押金肯定沒這麼簡單,ofo都欠了多少債了,不可能我們上門一要就痛快把錢退了,主要是,我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上門我們當初那麼支持你,給你押金,給你充值,你也答應押金隨時退,但是怎麼說不給退就不給退了?我從11月初就開始退,一個多月了錢都沒到賬,被欺騙的感覺,實在太難受。我上去就想讓他們聽聽我的呼聲:創業,沒你們這麼玩的!”

即便隊伍前進緩慢甚至一動不動,仍然有人表示今天出來就沒打算空著手回去:“哪怕我上去看一眼ofo是怎麼糟踐我們用戶錢的那個場景,就算我沒白來。”

一位男子面對記者“為什麼排隊這麼久也要爭取上樓”的提問回答:“為什麼?因為199塊錢等於:時尚餐廳雙人套餐、安全套六盒,回濟南老家的高鐵二等座,還有我兩個月的地鐵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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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綠衣服的男子從望京趕來退款,但他表示對現場退押金不抱太大希望。

也有人說:“都說199塊錢不是大事兒,但是,現場這麼多工作人員,有一個拿出來199塊錢打發我們走嗎?”

“這就不是錢的事兒,這是原則問題!”一位大叔情緒激動地說,你不來,我不來,都不來,ofo會把用戶當回事嗎?“再說了,ofo總部又沒在霍爾果斯或者克拉瑪依,我們坐地鐵也就來了,表達訴求的方式沒有超出我們的承受底線。”這位大叔轉念又說,這會不會提醒以後的共享單車把他們的總部搬到老少邊窮地區,讓用戶維權無門?

“這不僅不是原則問題,這還是感情問題!”一位穿著入時的女士說:“當年那麼支持小黃車,現在他們連個押金都不退,我們感覺感情受到了欺騙!”

從北京遠郊的大興區趕過來的一個年輕人說,最近ofo退押金的段子挺多,讓他覺得這公司越來越不靠譜,尤其是網傳一個人冒充外國人退押金居然能退出來,而且還給寫了一封誠懇的道歉信這事兒,徹底讓他對ofo失去了信心。“同樣是用戶,洋大人就高我們中國人一等嗎?對這樣的勢利眼,我只能要回我的押金從此和ofo一刀兩斷。”

現場一位女士說:“我都排了四個多小時,最後等到他們上去也不給退錢的回覆,那我那四個多小時豈不是白排了?我只能繼續排,再說了,今天也不上班。”像這樣心態的人,也不在少數。不過,就算是他們如願以償登上了通往五樓ofo的電梯,得到的也不是他們想要的199元。

到了晚上7點多,現場排隊的只有三十來個,其中還有一部分下班後趕來的。

“週一,退款人群和ofo僵持到晚上10點多才走完,今天也得9點多。”保安劉大虎說,“從四點多出來,我們就中午吃了點飯,餓大半天了。哎,我們比退押金的還慘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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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日,晚上6點,ofo大樓門口列隊的保安

排隊的人們,帶著希望和不解而來,最後不得不帶著失望和凍透的身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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