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阮府身為大戶,自然有阮府的規矩。阿婉一直深居簡出也就沒有撞見過什麼,但是那日清晨突然來了幾個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了紫園,架起阿婉就走,把半睡半醒的她著實給唬了一跳。
阮府很大,加上她又一直不出來走動,所以如果沒人帶著她,恐怕還真的會迷了路。被人架著走又掙扎不得,終於漸漸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依稀間辨別出是蘇哲。
阿婉終於不免揣測難不成又是蘇哲公報私仇了,兩隻胳膊一路架過來也頗是疼,只是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小氣成這樣。一想,頓時無比怨念。她明明“誇”他是好人好吧!好人!這是多麼明顯的一個褒義詞,為什麼偏偏要被這個人給記恨啊!
蘇哲一身輕便的簡裝,慢慢地走近了,對阿婉憤恨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是含笑的雙眸已經出賣了他的心思:“阿婉姑娘來了。”
周圍的人已經放開了手腳,阿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只能應著:“恩。蘇管事找我有事?”
“不是我,是少爺找你。”說著,蘇哲隨意地伸手一指。
順著他指去的方向,視線落過一處拱門,阿婉遠遠地看到庭院的石桌上棋子錯落,而一旁則是遙遙站著三個修長的人影。如果不是早就認識那幾人,恐怕眼花之下會以為自己是看到了畫卷中的三美圖。
阿婉一眼看過後便垂落了眸,也不急著走進,反是問:“蘇管事,院裡唐公子也在,我似乎不方便……”
“沒事,你儘管去。”蘇哲漠著聲打斷了她的話,雖然似乎也有些不解這個時候阮慕白找的女人卻會是阿婉,但也吩咐道,“是少爺吩咐了叫你攜伴遊湖的,不需要顧慮唐三少。”
“遊……湖?”阿婉詫異間微微瞪大了眼。這時她感覺有一抹視線從身後投來,驀然回首時分明是林初容自面具後面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於是頓時也瞭然了。阮慕白恐怕本來壓根就沒想起過她這號人物,但是隻要有林初容在,隨口“提議”一句,也只是理所當然的事。
阿婉咬了咬唇,遠遠地狠瞪那人一眼,只能垂眸恭敬地一步步進了院子。
幾個人坐在那裡卻都一直是靜默,什麼也沒談,各自品著手中杯裡的茶,各懷心思間居然並沒有壞了這種愜意自然的氛圍。
阮慕白一抬頭,最先發現了她:“阿婉,來了?”說著招了招手。
阿婉硬著頭皮走近,已經被這人用裡一拉,跌撞下栽進了他的懷裡。頓時有種渾身燥熱的感覺,但是偏偏這個人如今執掌著她的“生殺大權”,阿婉本欲掙扎時分明感到挽著她的那雙手中又多了幾分力道,於是也很識大體地不動了。
“既然人來了,那我們就動身吧。要有勞唐三少帶路了。”阮慕白這一笑分外的如沐春風,陽光落在他的身上,隱隱泛出幾分旖旎。阿婉見他欲起身,本以為起碼可以脫身了,不想這人居然姿勢一換,將她輕巧地懶腰抱在了懷裡,動作自然至極。
這一時她羞愧地恨不得找個縫鑽下去。
餘光一落,阿婉分明看到一旁的林初容隨意地把手上的摺扇一番把玩,面具後落出的視線分明是幸災樂禍。真真恨不得掐死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男人!
阮慕白抱著阿婉走在阮府中,一個個路過的下人自然拾取地視而不見,自做自事。唐青墨走在前方,旁邊跟著個書童亦步亦趨,顯然對阮慕白的舉動毫無興趣。而一旁的林初容卻是頂著一張蓋住了整張臉的碩大面具,誰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一路行去並無言語,只是路過一處樓閣時,阿婉感到阮慕白邁出的步子似乎微微頓了頓。她整個身子蜷縮在阮慕白的懷裡,抬起頭來仰望時雙眸被陽光刺地微微眯了眯,但遙遙似乎看到那處閣樓的窗邊站著一個女人。背對著陽光,看不清她的模樣,但依舊可以感覺這人的視線是落在自己的身上的,不知為何,有種全身微微冰涼的感覺。因貼的緊,可以聽到阮慕白的心跳聲似乎略略有幾分不規律。
阿婉恍然大悟。這個閣樓上的女子應該就是柳寒煙了吧?正想再多看一眼,但是抱著她的阮慕白忽然步子一快,她還不及落過視線就已經被帶著走了幾遠。
看情況,這兩人之間似乎又是在鬧著什麼彆扭,而無辜的她,儼然在不知不覺間又成了二人硝煙之下的“犧牲品”。阿婉沉默地縮了縮頭,把一臉苦惱的神色藏在了懷裡,吸了吸鼻子。其實,阮慕白的懷抱很寬廣,有幾分的歸屬感。只可惜這個男人終究註定是她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本來今日既定是遊湖,唐青墨作為金陵商會的副會首,自然是要一盡地主之誼的。東恬湖的碼頭邊,一早就已備好了一座畫舫,擺設精良,也多考究。
上了舫後幾個侍女忙上前來招待,小灶煮酒,空氣中漸漸地也多了幾分的醉意。
阮慕白一直抱著阿婉不放,持續著一個姿勢久了,她也不由感到全身有些酸楚。僵持著動了動身,感到那人抱著的動作似乎鬆了些,她頓時有些喜出望外,悄悄試探著掙脫,見阮慕白也沒再阻止她,於是樂呵呵地徹底重拾了自由。
面前的桌上落著各色美食,阿婉揉了揉肩膀一眼看過,就有些移不開視線了。只是主人還沒有動,是輪不到她的,於是始終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似乎你對這些食物比對我有興趣?”
耳邊被人輕輕地吹了口氣,阿婉頓時打了一機靈,轉身只見阮慕白正笑眯眯地看著她。這樣一雙原本就細長的桃花眼一彎,愈發覺得似濃地要釀出了蜜,但是分明激起了心中不安的感覺。阿婉嘴角勉起一抹笑,應承道:“阮公子說笑了,這哪能啊……”
“阿婉姑娘似乎不太中意阮公子啊?”林初容在一旁不鹹不淡地煽風點火。他臉上戴著面具,每每飲酒都要先伸手將其緩緩地解開一些,但是動作偏偏是無比的風度優雅,著實叫人不知這人為何就可以這樣地不怕麻煩。
林初容,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阿婉在心裡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狠狠咒罵了一句,面上笑地溫和萬分:“林先生說笑了,阮公子這樣絕代風華的人,哪還有女人會感到不中意的?”
她把昧著良心的一番話生生說得聲情並茂,話落的時候,分明感到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地喝著酒的唐青墨突然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不露痕跡地把視線移了開去。身上霍然一涼的感覺還未落過,阿婉感到一隻手將她又往身邊一攬。
貼在阮慕白的胸前,她耳邊聽著“嘭嘭”的心跳聲,頭頂卻聽這人似是一笑:“這可未必。”
這句“未必”說的是誰,知底的人當然明白。識相的大多到此就會打斷話題,但是林初容顯然不是那種知難而退的角色,已經又曼聲接了話:“阮公子府裡有了這樣多的佳人,今天來遊湖只找了阿婉姑娘,看來對姑娘也很是另眼相看的啊。”末了,也不看是否有人想接他的話,又補了句:“唐三少,你說可是?”
其實唐青墨顯然是並不想趟這趟渾水的,但是林初容已經指名道姓地問了他。抬頭看上一眼面前你儂我儂的舉動,他只是漫漫地“哦”了一句,說:“遊湖有佳人相伴,本就是幸事。”說完,也沒再接口的打算。
阮慕白聽他們說著,也只是喝著自己的酒。
阿婉窩在這人胸膛上,默著一張臉,聽幾個男人事不關己地談論著自己是否擁有主子“寵幸”的話題,硬生生地插不上半句話。
畫舫安靜地徜徉在湖水中央,萬籟寂靜間映襯著粼粼的水光,阮慕白隨意地懶靠在了闌干之上,抬眸眺向遠處,一雙修長的眼裡漸漸沉靜下了笑意,瞳間泛入水色,一時有些疏離,似有幾分心事。
阿婉始終以小鳥依人的姿勢靠在他的身上。
沒人說話,也不知是各自都只顧著欣賞景色,還是各懷了幾份心思,總之沉寂之下,耳邊只剩下畫舫中的樂女隱隱撩撥的曲律,清雅撩人。
一看阮慕白的神色就知道他並沒有放手的意思,阿婉正想著,無意中往遠處眺了一眼。
自家的畫舫背後不知何時還憑空冒出了一艘船,也不知是何時出現的。這船看去並沒有什麼特殊顯眼的佈置,船頭有一個船伕撐著竹竿掌舵,也不覺得是什麼大來頭的樣子。一眼看過,阿婉又懶洋洋地收回了視線。
林初容終究是耐不住寂寞,翩然起身,三言兩語間居然與畫舫上的船姬開始聊地火熱。看他臉戴面具的滑稽相,卻是言語嚴肅地將一個個女子逗地咯咯直笑,頓時原本靜謐的氛圍也開始沾染上了幾分脂粉氣。
唐青墨在書童的服侍下服下幾顆藥丸,不知為何突然對手上的酒杯似乎產生了興趣,放在指尖隨意地把玩著,不時磕上拇指上的玉扳指,落上幾分清脆的聲響。
今日的阮慕白,則是依舊懶著神色似睡似醒地沉默著。
阿婉也覺無趣,左顧右盼一陣,視線就又落在了畫舫後方,隨後一頓。
本來她也並未放在心上,但這時一路去已過了許久,方才的那艘船居然依舊不遠不近地在尾隨而來,竟是一路跟了他們。
雙眼中混沌的神色似乎微微一沉--這船,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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