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結束,顧輕舟聽到了四周的掌聲,她微微笑了下。
舞曲開始之前,司夫人的副官告訴顧輕舟:“少帥有事不能出席,但是作為舞會的貴賓,今天的宴席就是為顧小姐您辦的,有一首華爾茲是舞會的主曲,您要跳一支舞。”
新派的舞會有這個規矩,顧輕舟知曉。
只是,如此出風頭的事,為何司夫人會安排給顧輕舟?
司夫人恨死顧輕舟的啊,她恨不能其他人都看不見顧輕舟。
顧輕舟頓時明白有陰謀。
她輕笑了一下,不動聲色,點頭答應了:“好,我明白的。”
同時,副官領了一個叫葉江的年輕公子,說他是督軍夫人的遠房親戚,他給顧輕舟領舞。
顧輕舟烏黑濃郁的眸子微轉,靜靜笑道:“有勞副官了,有勞葉少。”
而後,她穿著黑色蕾,絲手套的胳膊,搭在葉江的臂彎。
兩個人滑入舞池時,領舞的葉江神態有異,顧輕舟當時沒明白,只是覺得這位葉少很拘謹,沒什麼少爺的自信,身份可疑。
當樂聲漸促,葉江倏然加快了腳步,顧輕舟就懂了。
這並非常見的華爾茲,而是一支維也納華爾茲。
華爾茲分快慢兩種,快的華爾茲稱為“維也納華爾茲”,慢的則直接叫華爾茲。
“原來陰謀在這裡。”顧輕舟立馬明白了司夫人的用意。
司夫人雖然安排了獨舞給顧輕舟,卻用了一支最快的舞曲,又派了個舞步矯健的舞者給顧輕舟伴舞。
鄉下的女孩子,肯定沒有學過跳舞。哪怕學過,也是皮毛,慢舞勉強矇混過關,快舞一定會露怯。
到時候,舞伴跳得很好,就顧輕舟跟不上節奏,在眾目睽睽之下,成為今晚的笑話。
這是司夫人的如意算盤。
當然是很好的計策,絕大多數的女孩子都會中招,因為快舞太難了。
可偏偏司夫人失策了。
維也納華爾茲舞步很快,雖然難跳,但是舞步延綿起伏,舞姿更加優美華麗,從視覺上很享受,只是跳舞的人很累,平常的舞會不會用的。
好在顧輕舟學過。
她在鄉下遇到避難的滬上名媛張楚楚,對方最喜歡維也納華爾茲,男女舞步都會跳,常拉著顧輕舟跳,顧輕舟駕輕就熟。
“若我跳慢的華爾茲,只怕遠遠沒有維也納華爾茲出彩了。”舞曲結束之後,顧輕舟的舞伴微微喘息,顧輕舟則氣息平穩,抬眸掃了眼二樓上的司夫人,露出恬靜的笑容。
舞伴葉江意想不到,這少女舞姿如此好,氣息這般穩,心生敬佩看了她一眼,這才默默領著她退場。
顧輕舟那微抬的眼神,映入司夫人眼底,她震驚了。
司夫人精心安排的難題,就這樣被顧輕舟四兩撥千斤的解了。
司夫人以為顧輕舟是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肯定會醜態必現,讓督軍嫌棄這個準兒媳婦,所以她出了個刁鑽的題目。
維也納華爾茲也是華爾茲,事後督軍問起來,司夫人也有話搪塞。
不成想,結果竟然是她給顧輕舟搭臺,讓顧輕舟藉助東風,唱了個滿堂彩!
沒有司夫人的安排,顧輕舟絕不能這麼出風頭!
若是給她安排慢華爾茲,只怕顧輕舟也不至於給人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
司夫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疼得緊,偏偏還要咬緊牙關,半個苦字也不能叫,她笑了下,笑容比以往更加陰冷。
司瓊枝同樣震驚。
和她母親一樣,司瓊枝興致勃勃看顧輕舟的笑話,卻意外被顧輕舟驚豔的舞姿震懾了。
顧輕舟跳得比她好。
從小拔尖要強的司瓊枝,心裡酸溜溜的,莫名不是滋味,看顧輕舟亦覺得刺眼,沉默不說話。
司督軍則很滿意。
優雅、美麗,青綢般的長髮嫵媚,傳統又不失時髦的女孩子,最有世家名媛的氣度,配得上督軍府的少帥。
“好,好!”督軍一邊下樓,一邊拍掌笑道,“輕舟啊,跳得不錯。”
所有賓客的目光望過來,司夫人和司瓊枝被迫換上了溫婉的笑容,跟著司督軍下樓。
司督軍很高興。
顧輕舟就走到了他跟前,客氣叫了聲:“督軍。”
“你這個孩子,怎如此客氣?”司督軍哈哈笑,聲音洪亮威武,“以後就是一家人,你若是不介意,就叫阿爸吧!”
賓客們全部倒吸一口涼氣。
阿爸?
那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少帥未婚妻嗎?
不是說鄉下來的土女子,沒見過世面嗎?他們之前還準備看熱鬧、看笑話的,怎麼一轉眼,少帥的未婚妻是如此美麗又摩登的名媛?
眾賓客傻眼。
那些想取而代之嫁給少帥的名媛們,眼睛都瞪出了血,看著顧輕舟,同時暗暗在心中想:假如今天讓我去跳那首維也納華爾茲,我能跳好嗎?
當然不行,絕大多數的人都不行。
哪怕步伐流暢,也無法跳得像顧輕舟那麼美麗嫻雅。
顧輕舟今天真是太出彩了!
“督軍又說笑了,你們老古董訂了親才叫阿爸,輕舟是時髦派的,她們年輕人啊,訂了親都叫伯父。”司夫人恢復了八面玲瓏,笑著調侃道。
這一調侃,就斷了顧輕舟的念頭。
司夫人自然不願意聽顧輕舟喊她“姆媽”,喊督軍“阿爸”的。
司夫人的話,引起賓客們的陣陣笑聲,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司督軍也笑了。
司督軍高興,親自賦了祝酒詞,高高興興告訴眾人,督軍府把少帥的未婚妻接回來了。
“從小定的娃娃親,這是緣分天定。”督軍還說。
眾人賠笑。
只有兩個,怎麼也笑不出來,那就是顧輕舟的長姐顧緗和繼母秦箏箏。
秦箏箏和顧緗呆若木雞。
她們信心滿滿以為,督軍夫人是為了宣佈顧緗是少帥未婚妻,才辦得宴會。雖然後來舞會開始,督軍夫人一直忽視她們,也無法阻止她們的盲目自信。
副官帶了個人,說是夫人欽點的舞伴,讓顧輕舟去跳舞的時候,顧緗差點笑死了。
顧緗當時跟她母親說:“姆媽,這個土包子要去跳舞,她知道什麼是跳舞嗎?”
秦箏箏也覺得好笑,說:“督軍夫人太高看這丫頭了,還以為鄉下是什麼地方呢!鄉下吃都吃不飽,哪裡去學跳舞?”
她們母女倆笑得不行,眼睛盯著顧輕舟,等著看顧輕舟出醜時,卻被顧輕舟的舞姿驚豔得丟失了魂魄!
“不可能,這不可能!”顧緗難以置信,跟見了鬼一樣。
這是顧緗最頭痛的維也納華爾茲,顧緗跳兩步就跟不上,而顧輕舟居然跳得這麼美!
不可能!
秦箏箏則差點掉了眼珠子。
這個鄉下丫頭不簡單!
舞會尚未結束,司督軍將顧輕舟請到了偏廳。
偏廳很大,鋪了厚厚的羊絨地毯,落足無聲;一整套的意式傢俱,牆上有兩張地圖:一張華夏的堪輿圖,一張世界航海圖。
西南牆是一整排的書架,琳琅滿目擺滿了各色書籍,整整齊齊的;書架的尾端,是一樽雕花什錦隔子,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刀具。
顧輕舟眼睛落在那些刀上,有點嚮往。
“輕舟,坐啊。”司督軍慈祥道。他看上去有點嚴肅,估計是照顧顧輕舟的感受,刻意多了幾分熱情。
顧輕舟道謝。
司夫人和司瓊枝也進來,幾個人坐下。傭人端了杯英式紅茶給顧輕舟,馥香的茶裡,添加了牛乳,更是醇美。
顧輕舟輕輕喝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小貓咪。
司夫人喝清水,司瓊枝喝熱可可,司督軍則是一杯明前龍井。
“這些年在鄉下如何?”司督軍問。
“我兩歲就被乳孃帶到鄉下去了,非要說來,鄉下才是我的桑梓之地。故鄉哪怕再破爛貧窮,在遊子心中都是最美好的。”顧輕舟道。
司督軍聽了這席話,不免眼眸一亮:“說得對,你這孩子頗有點見識,真不錯。”
他已經說了顧輕舟很多個“不錯”,司夫人臉色更難看了。
司夫人安排維也納華爾茲,是為了讓顧輕舟出醜,結果顧輕舟出彩了,司督軍對她更滿意。
偷雞不成蝕把米。
司督軍不知顧輕舟進城的緣由,又問她:“為何最近才回城來?”
司夫人神色微緊。
顧輕舟瞥了眼顧夫人,繼而輕垂了眼簾,沉默含笑卻不答話。
為何進城來?司夫人接她來退親唄。
可顧輕舟不會主動說。
於是,司夫人幫顧輕舟答了:“是她父親想念她了,所以接回來。”
“是啊。”顧輕舟附和了一句。
司督軍又說了些家常,叮囑她常到督軍府來玩等,就說:“今天不早了,舞會也要散了,改日再來吃飯。”
顧輕舟道是。
司夫人和司瓊枝送顧輕舟。
司瓊枝熱絡挽住了顧輕舟的胳膊,問道:“顧姐姐,你的舞步是在哪裡學的啊?跳得真好。”
“昨日在家裡,我阿姐教我的,她跳得更好。”顧輕舟道。
司瓊枝心頭一緊,道:“真的麼?”
“真的啊。”顧輕舟說。
司瓊枝就記住了顧輕舟還有個姐姐,也是非常厲害的。
從偏廳出來,司夫人見到了秦箏箏和顧緗,司瓊枝就使勁打量顧緗,弄得顧緗莫名其妙。
“我派人送你們回去吧。”司夫人笑道,“這也散場了,今晚多有輕待,請見諒。”
“不必麻煩了,夫人。”秦箏箏笑容勉強,“方才打了電話,老爺一會兒來接我們的。”
顧緗面色憔悴,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而司督軍又當著嶽城眾人的面,告訴他們,今晚最出風頭的女子顧輕舟,才是少帥的未婚妻。
顧緗嫁入豪門的理想暫時破滅,她一臉灰敗。
大概是失落過重,心裡有點瘋狂了,顧緗問司夫人:“這麼重大的舞會,怎麼不見少帥呢?他為何不親自來見見他的未婚妻?”
若是平日,司夫人聽到這話沒什麼感覺,可司夫人剛剛收到少帥失蹤的消息,正心急如焚,顧緗這話打在七寸,司夫人差點就發作了。
是司瓊枝,緊緊握住了她母親的手,讓司夫人回神,阻止了失態。
司瓊枝笑著對顧緗道:“我二哥這些日子忙得很。顧小姐可能不知道,我們司家是老派門第,婚姻講究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只要我父母在場即可了,我哥哥來不來,又有什麼關係?”
這話是說,大戶人家有尊卑,顧緗小門小戶的,才不知輕重。
顧緗似被打了一耳光,臉色更難看了。
秦箏箏也覺得顧緗丟臉。
顧輕舟安靜站在旁邊,似看戲般瞧著她們,始終未發一語。
正說著,門口的副官進來通稟,說顧圭璋的汽車就到了,要不要放行。
秦箏箏鬆了口氣。
司夫人待說什麼,秦箏箏就道:“不必了夫人,我們正要告辭呢。”
顧輕舟給司夫人和司瓊枝見禮,隨著她的繼母和姐姐,離開了督軍府奢華的大廳。
司夫人站在屋簷下,半寸陰影遮住了她,她笑容有點陰刻。
剛剛出了督軍府的大門,尚未走到停車的場地,顧輕舟突然抓住了顧緗的左手——就是那隻被顧輕舟扭斷的手。
顧輕舟抓住顧緗的左手之後,用力一託。
她的動作很快。
汽車的鳴笛聲,遮掩了動靜,顧緗只感覺手腕又一痛,憤怒道:“你作甚,為何要抓我的手?”
她聲音很大,傳到了司夫人和司瓊枝的耳朵裡。
顧輕舟的姐姐不喜歡她呢。
司夫人和司瓊枝笑了笑,想要對付顧輕舟,其實很容易啊。
借刀殺人,顧輕舟的姐姐和繼母就是現成的刀,很好用的。
“我不做什麼。”顧輕舟被顧緗一吼,放開了她的手,“我就是看看,你的手還疼不疼。”
顧緗大怒,轉而想摑顧輕舟一巴掌。
眼瞧著父親的車停到了跟前,顧緗又不敢。
顧緗知曉她父親,最是吃軟不吃硬,而且父親對顧輕舟能有多少感情?無非是可憐她罷了。
顧緗堅信,她父親是更疼愛她的,於是她收起了兇悍,柔柔軟軟走到了父親跟前,雙目嗪淚。
幾個兒女當中,顧圭璋是最疼顧緗的,雖然今天出門的時候罵了顧緗一句,事後挺後悔的。
見顧緗委屈嗪淚,顧圭璋忙關切問:“緗緗怎麼了?”
“阿爸,輕舟她怕我搶了她的風頭,就扭斷了我的手。”顧緗眼淚奪眶而出。
說著,她將左手伸到了顧圭璋面前。
那隻手,一點力氣也沒有。
顧緗哭得可憐,顧圭璋心疼極了,憤怒回視顧輕舟:“你扭斷了你姐姐的手?”
這麼心狠手辣,果然像她生母孫綺羅!
她的天真單純都是偽裝的嗎?
秦箏箏忙道:“老爺,您別動怒,輕舟她還是個孩子,頑皮了些,以後我們好好教導她就是了。”
她這席話,看似幫顧輕舟,其實是捧殺,讓顧圭璋認定了顧輕舟的罪。
顧圭璋更怒了。
“阿爸,我沒有扭傷阿姐的手,是她掐我的時候,自己把手弄疼了。”顧輕舟懦軟解釋。
“阿爸,我的手真的斷了,她扭斷的時候,我都聽到了咔擦聲。”顧緗哭得更狠。
秦箏箏道:“老爺,先送緗緗去醫院接骨吧,別耽誤了孩子。”
秦箏箏不想浪費口舌,到了醫院,等顧緗接好了手,看顧輕舟還怎麼狡辯!
證據確鑿的時候,再收拾她。
顧輕舟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後座有顧圭璋在,太擁擠不像話,顧輕舟就被排擠出來。
一輛汽車最下等的座位,就是副駕駛,顧輕舟的地位可窺一斑。
“這輛道奇汽車有了些年頭,也許曾經是我外公坐過的。”顧輕舟摸了下微微起皮的車窗,默然想著。
這輛汽車,肯定也是她外公的。
他們用顧輕舟外公的財產,將顧輕舟趕到鄉下,十幾年對她不管不問,自己則過著奢靡的日子。
夜深了,汽車快速開往城裡的德國教會醫院,車廂裡一片漆黑,偶然傳來顧緗啜泣的聲音,以及他們父女的談話。
“阿爸,我方才是疼極了才亂說話,你不要怪輕舟。”顧緗道。
顧輕舟聞言垂眸,坐在前座,似一樽無喜無悲的雕像。
顧緗的求情,也是捧殺,只會讓顧圭璋更覺得大女兒通情達理,從而更加記恨顧輕舟。
顧圭璋不是什麼君子,氣急了動手打顧輕舟也是可能的。
“是啊,老爺。”秦箏箏亦幫腔,“輕舟是鄉下來的,鄉下孩子都胡鬧慣了,不知道輕重,輕舟她不是有意的。”
她們這麼一求情,顧圭璋更加偏袒她們,同時越發憎恨顧輕舟。
這時候,顧圭璋已經毫無情緒去問秦箏箏,今天的退親怎麼樣了。
他滿心都在憐惜他的愛女。
他的幾個女兒中,獨屬顧緗最漂亮、聰明,好學。顧圭璋從小送她去私人聲樂老師那裡學鋼琴,等她長大了又送她去英國唸書,破費心血栽培她,就盼著她有出息。
女子不似男人可以出去打天下。出去工作的,都是下賤人,真正的名媛都是養尊處優的,這樣才有身價。
所以,名媛唯一的出息,就是嫁個高門。
這雙彈鋼琴的手,是花費了多少錢培養出來的,居然被顧輕舟折斷了!
顧圭璋滿腔的憤怒。
他一定要收拾顧輕舟。
顧輕舟等於毀了顧圭璋辛苦培養起來的珍品,他還等著這珍品“賣”個好價格,嫁入高門,為顧圭璋帶來利益。
女兒嘛,家家戶戶都這樣,要不然那麼疼女兒做什麼?
在幽黯的車廂裡,秦箏箏又難過又舒心。
難過的是,顧輕舟在督軍府的舞會上出了風頭,需要費點心思,才能逼迫司家拋棄她;舒心的是,她丈夫還是疼長女的。
顧緗也高興,她阿爸要收拾顧輕舟,給她出氣了。
等顧輕舟捱了打,失去了阿爸的歡心,再慢慢收拾她,將她挫骨揚灰。
這麼想著,顧緗的手腕就沒那麼疼了。她只當是自己興奮過頭,忘記了疼,卻不知深有原因。
顧緗不敢動,生怕磨損了骨頭。
車子開了一個鐘頭,終於到了城裡最大的一家德國教會醫院。
醫院有急診,掛了骨科的急診之後,坐診的大夫是金髮碧眼的德國人。
“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兒,她這雙手可是彈鋼琴的!”秦箏箏心疼道。
顧圭璋臉色陰沉,也是很心疼長女。
德國教會醫院,專門接待城中的富商名流,醫生見怪了有錢有勢人的矯情,所以不動聲色,先給顧緗摸骨。
那廂,顧緗眼淚汪汪,看著顧圭璋。
顧圭璋心疼得發緊,眼眸狠戾落在顧輕舟身上。
顧輕舟則眉眼低垂,沒什麼表情,乖乖站在旁邊。
她居然一點負罪感也沒有!
顧圭璋越發覺得她心狠手辣,心中已經慢慢生出不喜來。
“沒有斷。”德國醫生用德語,跟護士道。
護士翻譯給顧圭璋一家人聽。
“什麼?”秦箏箏愕然。
護士再說了一遍:“小姐的手沒有骨折!”
“可是.......可是她疼得這麼厲害!”秦箏箏唇色微白,虛虛往顧圭璋身上飄,“你確定嗎,這麼摸一下就知道嗎?”
護士態度冷了下來,說:“太太若是不信,換家醫院就是了。”
顧緗也難以置信,試著動了下手腕,好似的確沒有之前那麼疼了。
這怎麼可能!
秦箏箏看顧圭璋的臉色。
顧圭璋微愣,繼而眼眸一沉,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陰沉著似暴雨來臨。
秦箏箏心虛,在心中大罵顧緗:“這個死丫頭,想誣陷顧輕舟就不能找個好點的藉口嗎?現在當眾被戳穿,怎麼下臺?”
顧緗哭:“不可能,我的手明明是斷了,就是被我妹妹折斷的。”
醫生和護士看了看這一家人的表情,頓時就全明白了。
“那我的手為什麼這麼疼?”顧緗不死心,幾乎要拽住護士,“是不是折得將斷未斷,回家就要斷了?”
“不是。”護士靜靜道。
“確定沒事了吧?”顧圭璋忍著滔天盛怒,問護士。
護士保證道:“骨頭是沒斷的,為什麼疼,只有小姐自己明白了。”這是在說,顧緗是偽裝的。
顧圭璋見孩子沒事,他卻像個傻子,半夜橫跨了半個嶽城來到醫院,他憤怒極了,闊步走了出去。
“老爺.......”秦箏箏心虛氣短,忙追了出去。
顧緗愕然。
這時候顧緗才想起來,出督軍府的時候,顧輕舟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推送了一下。
顧輕舟是不是在那個時候,悄悄替她接好了手腕,所以讓她在父親面前如此丟臉?
“是你,都是你!”顧緗奔上來,想要廝打顧輕舟。
當然是顧輕舟。
出督軍府的時候,顧輕舟就那麼一託,早已將顧緗的手接好了。
顧輕舟淡然微笑,說了句:“阿姐,阿爸今天心情不好,你確定你要再次做出丟臉的事,讓他心情更糟糕,或者更同情我嗎?”
顧緗呆住,那隻揚在半空的手,生生縮了回去。
是啊,不能再惹惱阿爸,也不能再給顧輕舟博同情的藉口。
之前阿爸多恨顧輕舟折斷顧緗的手,那麼現在就多恨顧緗和秦箏箏愚弄他。
阿爸現在的怒氣,比剛才增添了數倍,顧緗有點害怕。
顧緗急匆匆追了出去。
顧輕舟不緊不慢,跟在身後。
顧圭璋立在車子旁邊,沒有說話,呼吸卻粗重,拳頭捏得緊緊的。
“老爺,您聽我細說,我也不知道緗緗她.......”秦箏箏想把自己摘出去。
顧圭璋卻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閉嘴!”他聲音透出蝕骨寒意,比狂吼幾句更叫人膽顫。
秦箏箏眼淚流下來。
顧緗追過來,見父親如此惱怒,站在旁邊不敢說話。
“輕舟,你先上車。”顧圭璋聲音陰沉。
顧輕舟不敢不從。
她上了汽車,旋即顧圭璋也上來,關緊了車門。
顧圭璋咬牙對司機道:“回家!”
他深更半夜的,把顧緗母女倆丟在醫院了。
“阿爸.......”
“老爺.......”
後頭隱約傳來哭聲,還有匆匆追上來的腳步聲,顧圭璋卻沒有回頭,他氣得青筋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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