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憲民——永遠向著生活的真理之眼
文 | 林路
在上個世紀80年代,中國攝影沐浴著萬象更新的春日景象。這時候最先進入人們視野並且以抓拍風格為主、以生活紀實為目標的攝影家,就是法國大師級人物亨利·卡蒂爾·佈列松。儘管這時候的卡蒂爾·佈列松已經悄悄放下了手中的徠卡相機,在巴黎開設了一家畫廊,出售他的攝影作品和他在年輕時就一直鍾情的繪畫作品。
▲ 亨利·卡蒂爾·佈列松是法國著名攝影家,他一生從事攝影半個多世紀,足跡遍及世界各地,拍攝了大量精彩照片。被譽為“當代世界攝影十傑之一”、“人類喜劇的報道者”。
但是,對於生活的態度,卡蒂爾·佈列松不改初衷,依舊以執著而敏銳的目光面對一個令他也許有點陌生的當代世界。1987年,他在中國攝影家朱憲民的攝影集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真理之眼,永遠向著生活。”以此表達他畢生為之奮鬥的願望,並且告訴同樣將攝影作為一種生活方式的朱憲民以及中國攝影界的同行們,生活與攝影同在!而這一時刻,中國的改革開放正好進入了關鍵的第十個年頭。
▲1963年,河南。黃河大堤的冬天。
▲1968年,吉林。農村小學的勞動課 。
▲1976年,山東。收工。
▲ 1977年,山東。 放學路上挖野菜的孩子 。
▲1977 年,山東。黃河岸邊拉煤的地排車。
▲1978年,北京 。龍潭湖鳥市。
朱憲民出生於黃河邊貧瘠的黃土地上,年輕時揹著個小花包到了撫順,尋找生存的空間。倔強的性格讓他放棄了在浴池給別人搓澡、給人剃頭或者為人打棺材的木匠等沒有“技術含量”工作,而是一頭撞進了照相館,一路走進了畫報記者的行列,最終幹了一輩子的攝影。命運讓生活方式和攝影關聯,一切也就有了傳奇般的色彩。
接下來,讓攝影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並且昇華為一種人生的履歷,還必須經歷時代的磨難,否則難以承受沉重的歷史重任。朱憲民的磨難是在特殊的歷史環境中完成的,十七歲朱憲民揹著行裝從黃河邊走來,三十多歲又揹著相機朝黃河邊走去。其中經歷的政治運動以及走過的彎路,和中國攝影的曲折緊密相關,也不斷校正了攝影家的走向。最終,他“踏上的就是回家的路”——回到了與鏡頭最為親近的黃河岸邊的父老鄉親中間。他從生活中汲取的靈感,重要的不是告訴他們如何控制照相機,而是如何控制生活的走向,控制生命與這個世界上芸芸眾生的關聯。唯其這樣,他的攝影作品才會具有永恆的價值,和中國的改革進程發生了不可分離的血脈關係。
▲1978年,河南。村頭的小食攤 。
▲1979年,北京。天安門廣場。
▲1980年,黃河中擺渡的農民 。
▲ 1980年,河南。耍猴人。
▲1980 年,河南。民以食為天。
▲1980 年,河南。三代人。
▲1982年,北京。天壇公園細聽迴音壁的人。
▲1983 年,雲南。引水上山。
▲ 1983年,陝西。過節的人們。
我們看到,朱憲民在1980年給我們帶來的經典之作《黃河渡口》,讓一群黃河邊上的農民面對鏡頭駕著木船破水而來,陰鬱的天空和凝重的眼神,透露出一個民族的精神狀態。鏡頭中對平民百姓的關注,不僅僅停留在表面的視覺空間,而是深入到人類靈魂的深處,將人類的苦難夾雜著人類的希望,以異常複雜的穿透力呈現在平面的照片中。這些照片都不是簡單地講述一個事件或者講述一個故事,而是以宏觀的力量通過細節的疊加,給人以無限豐富的想象空間。
▲1986年, 青海。 黃河源頭 。
▲ 1986年,青海。擠奶去。
▲1986年, 青海。姐妹。
▲ 1988年,河南。國道馬路旁。
▲ 1988年,山東。賣饃饃。
▲ 1989年,放羊的孩子。
▲1989年,河南。回孃家。
▲1989年,山東。 母女倆 。
▲ 1989年,工地。 黃河組照 。
▲ 1990年,北京。白塔寺。
▲1990年,山東。家長裡短。
儘管卡蒂爾·佈列松對朱憲民的影響是有目共睹的,朱公(中國攝影界對朱憲民最親切的稱呼)也曾這樣說過:卡蒂爾·佈列松的作品讓我感到藝術的力度、嚴謹、完整,攝影原來和生活貼著那樣緊!攝影原來可以“整日在街頭尋找,隨時準備記錄生活的點點滴滴,將活生生的生活完全記錄下來。”但是從實際的畫面上看,相對卡蒂爾·佈列松,朱憲民的作品顯得更為平實樸素,似乎在不露聲色之間,完成了對現場的目擊。
▲1992年,深圳。車公廟食街之一。
▲1995年,河南。早市上賣葡萄的兄妹倆。
▲1996年,陝西。大樹下的人們。
▲ 1996年,山西。古戲臺上下。
▲ 1996年,山東。黃河凌汛。
當然,朱憲民的作品不乏“決定性瞬間”的力量,比如那幅流傳甚廣的《民以食為天》(1980),就是一個絕妙瞬間的組合——父親的碗,孩子的眼神,都出現在一個無法替代的定格空間,給人以悠長的回味。但是朱憲民所帶給我們的這樣的瞬間,並非以幽默或者意外取勝,而是在一個準確的角度,以看似平凡的剎那完成對芸芸眾生的精神解說。這讓我想到陳小波在描繪朱憲民時,用了一段準確的語言:朱憲民的內心世界沒有改變,他身上的人間性和黃河氣息使他看上去依然敦厚安然。朋友們都稱他“朱公”,十幾年來,我也一直跟著這麼叫他。
他的精神世界決定了他對這個世界的熱愛與寬容,唯其這樣,他們的鏡頭中所出現的芸芸眾生,才可能有一種人道主義的關懷貫穿其中,令人難以釋懷。尤其是在朱憲民看來,在原則問題不可讓步的前提下,藝術創作的空間可以不受限制。他的原則就是“我能做到的就是無是非無城府,‘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他還身體力行,在藝術創造的空間大膽探索——早已退休的朱憲民卻意識到剛剛可以騰出空來,全力以赴拍攝他想拍的東西了。
▲ 1999年,山東。鄉村路邊簡易理髮點、鑲牙點。
▲2004年,重慶。外地打工的農民。
▲ 2008年,雲南。紅河趕集的農民。
▲2010年,陝西渭南 。
▲2010年,深圳。街頭偶遇。
▲2011年,雲南。山村小學。
他說農民和產業工人也是他終身要拍的題材。他要告訴城裡人:我們吃的用的全是農民和產業工人創造的,他們吃苦耐勞給我們提供了必需品,他們是我們要用一生感激的人。他還說:“我堅信我拍的黃河100年之後能體現它的價值。”
它的價值,也許不僅僅侷限在40年中國改革開放的風起雲湧之間……
朱憲民,1943年生於山東省範縣,歷任中國攝影家協會第六屆、第七屆副主席,中國藝術攝影學會執行主席。1988年創辦《中國攝影家》雜誌,1996年作品被德國埃利森匹科特藝術博物館收藏,2002 年在法國巴黎水之堡攝影展覽館舉辦 “朱憲民攝影作品展”,2005年榮獲“中國新聞攝影學會攝影事業終身成就獎”,2015 年獲《影像力量》中國國際攝影文化展鏡美尊得主。
閱讀更多 影像觀察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