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最初進入史家及後人視野,正是他的捨命救父行為:“最初救父出圍一舉,孝聞九邊,勇冠三軍,勳名富貴胥於此!”他後來的人生道路似乎也打上了這種孤注一擲、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獨特風格。
身為職業軍人,攻城略地、出生入死乃為家常便飯。吳三桂每每臨陣,總是毫無懼色地一馬當先。他帶兵打仗不怎麼講究軍事謀略,似乎都在硬碰硬、硬拼硬。
隨著清廷與明廷爭奪遼西走廊的戰爭愈趨激烈,被薊遼總督洪承疇擢升為寧遠總兵官的吳三桂更是不斷加強自己的軍事力量。
他從所部兩萬多兵士中嚴格挑出一千精甲,親自訓練直接指揮,組成一支類似敢死隊的先鋒營。這支先鋒營分為二十隊,每隊五十騎,設一領騎。吳三桂將每一騎首的姓名刻於竹籤之上,插入靴筒之內。緊急之時,信手抽出一簽,上面刻有誰的名字,便大呼一聲。這位領騎就頭也不回地率領本部五十精騎視死如歸地闖入敵陣。
在這些衝鋒陷陣的精騎鼓舞下,軍威立時大振。因此,吳三桂這一奇異的練兵、用兵之法使得吳軍實力大增,成為明廷對付清廷的一支勁旅。
在與清廷的長期交戰中,吳三桂由一介武夫漸漸地變得機敏善變、幹練成熟了。然而,由於他一直居於局部地位,應付的全是一些具體戰務,也就缺乏統領全局的氣魄及卓越軍事家的宏觀謀略。不論帶兵打仗,還是為人處事,吳三桂的出發點首先考慮的便是個人私利。
他那時時受寵、一帆風順、平步青雲的人生際遇也助長了這種唯我獨尊、唯我至上的性格特徵。機詐、權變、喜歡耍點小聰明,為了達到個人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這些無可更移的弱點不僅註定了他難以成為一名“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大手筆”,也預示著他那悲慘的人生歸宿。
常言道,烈火識真金,板蕩識忠臣。一遇關鍵時刻,吳三桂的個性弱點便不由自主地暴露出來。
明崇禎十四年(公元1641年)八月初,決定明、清命運的松錦之戰進入了白熱化的決戰階段。明軍主帥洪承疇憑藉八鎮總兵、十三萬人馬的優勢,以志在必得的氣勢逼近錦州城南,向圍錦清軍發動猛攻。身在瀋陽的皇太極聞訊,不顧大病初癒的虛體,親率救援大軍趕赴錦州前線,切斷明軍退路及糧道,並乘機奪取了筆架山的積糧。
於是,形勢發生了逆轉,明軍頓時處於欲戰力不支、欲守糧已盡的劣勢與窘境之中。軍心低落,士氣動搖,各路將領都在考慮如何撤退了。
而只要稍有軍事頭腦的人就會知道,除了與敵決一死戰外,已無退路可走。於是,洪承疇只得將唯一的希望寄託在第二天與清軍的生死大決戰上,他說:“現在的情形是守亦死,不戰亦死。只有決一死戰,或可絕處逢生。往日大家都說要盡忠明廷,現在正是時候了。”
然而,就在當夜,卻發生了大同總兵王樸率兵突然逃跑的意外事件。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素日以勇武善戰聞名的寧遠總兵吳三桂也率眾追隨王樸逃遁而去。
部將的逃跑打亂了洪承疇的全盤計劃,明軍已完全喪失了抵抗的意識與能力,只得下令突圍。這場臨時決定的所謂突圍,實質上就是一次少有的大潰敗與大逃亡。
黑夜之中,士兵不辨方向,建制混亂,無法指揮,自相踐踏、跌入壕塹、掉進山澗、湧向海邊溺死者不計其數;而清軍又四面設伏,一排排箭矢、滾石鋪天蓋地襲來,結果五萬多人馬在這欲戰不能、欲逃無路的潰敗中喪生,致使明廷的這支龐大精銳遭到了毀滅性的重創。
吳三桂因緊隨王樸搶先逃跑,佔據了有利的時機,加上部眾驍勇,相對而言,損失不大,基本保全了自己的實力。
如果說吳三桂早就開始謀劃逃跑,那可能有點冤枉了他。此前,他也算得上是一個敢拼敢打、敢作敢為的血性男兒。在這明、清命運的大決戰前夜,特別是聽過洪承疇的訓話之後,吳三桂肯定也想過要效忠朝廷。
然而,王樸的突然逃跑在一瞬間就擊垮了他的心理防線。與其說他的緊緊跟隨是一場有目的的預謀,毋寧說是一瞬間的本能反應,一種保存實力、趨利避害的深層人格弱點的自然流露。也就是說,吳三桂這一潛藏極深的劣性在決定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就開始暴露無遺。
本文摘自:《歷史的刀鋒》作者:曾紀鑫,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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