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開始前先給大家講個故事。
戰國後期,秦昭襄王晚年,每次上朝議事的時候,我們的秦王總是悶悶不樂,憂慮重重,似有心事。
丞相範睢就覺得很奇怪了,老闆這是怎麼啦?思前想後不得解,便問其緣故。
秦王回答道:“唉,現在武安君白起已經死了,而鄭安平、王稽等人又已叛變,國內已無良將,國外卻樹敵眾多,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範睢聽後,頓時升起一股涼意,心裡十分恐懼。
為什麼恐懼呢?因為武安君白起的死是源於他的挑撥(也有可能是秦昭襄王的本意,但都與範睢脫不了干係),鄭安平、王稽等人又是由他舉薦,秦法有記載: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名以其罪罪之。
在之前秦王雖已經赦免了範睢,但如今卻又舊事重提,莫非還在怪他?範睢越想越害怕。
史記裡說,秦王這番話是在激勵範睢,真相如何我們不得而知。
這個時候,有個叫蔡澤的哥們兒聽說了這件事,便覺得機會來了。這個人曾四處遊說諸侯,可惜的是根本沒什麼人理他。
蔡澤西入咸陽,先向範睢放出話來:“像我這麼厲害的人啊,只要見了秦王,那你的相國的位置可就不保咯。”
範睢聽後,便找人叫來蔡澤,沒想到見面後,這小子倨傲無禮,簡直令人生厭。
“你不是說要取代我麼?來說說你有什麼能耐啊。”範睢被氣得瑟瑟發抖,語無倫次。
蔡澤哈哈大笑,正言道:“春夏秋冬,四季輪迴交替,功成便退,此所謂天理也。你難道願意學商鞅、吳起、文種麼?”
範睢皺了皺眉眉,故意反駁:“怎麼會不願意!殺身成仁,報效君上,乃名士所為!這三個人都乃是盡忠、盡義之輩。是我的楷模。”
蔡澤撇了撇嘴,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名士立功當求全,只有功名與生命都保全才算成功嘞,商鞅、吳起等人的確值得仰慕效仿,但與周公、閎夭比起來又如何呢?”
範睢楞了一下,眼神透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良久,他抬起頭來:“你說的對。”
蔡澤接著說道:“那你的主子比起孝公、楚王、越王如何呢?你自己的本事比起商鞅、吳起、文種又如何?”
範睢答:“王上我不好評價,但我自己比起這三個人肯定是差很遠的。”
蔡澤:“那三人尚且落到這麼個下場,更何況您呢?現在還不退,恐怕比他們的下場還要慘。你現在仇已報,恩已了,心願應該都已經滿足,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範睢恍然大悟,自覺發現了寶,便將其推薦給秦王,自己辭退歸隱去了。
(二)
怎麼樣?看完這個故事的你,是不是很佩服蔡澤的計謀與口才?
我們來分析一下整個事情的經過。
首先,“懷才不遇”的蔡澤發現了範睢心裡的忌憚:害怕秦王遷怒而受害。蔡澤便大膽推測,範睢的心裡已經因恐懼已經產生了退隱的想法。這就像是打開了一道口子,蔡澤決定抓住機會擴大這道口子。
蔡澤開始了他的行動,在到達咸陽後,他毫不避諱的高調宣佈了他“奪相”的目的,話語中奚落範睢而抬高自己,為的就是激怒範睢,引起其注意。
在得到與範睢見面的機會後,他又開始了巧辯。蔡澤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不要重蹈商鞅等人的覆轍,讓範睢自己退下。但範睢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故,他不走尋常路,先利用範睢的情緒下了一個套。
“難道願意學商鞅、吳起、文種麼?”這一個觀點一定會被憤怒的範睢否決,即願意學這三人,並讚揚這三人“義至忠盡,殺身成名”。這樣一來,憤怒的範睢就將立場與這三人牢牢的綁在了一起。然後,蔡澤再搬出更高一級的“周公、閎夭”來壓倒範睢。獲得範睢的認同後,相位就已經向他敞開了懷抱。
這是文章的意思,但在我看來還有所差異。
範睢久經官場,能幹倒魏冉、白起等這般老臣的人,會是那麼容易上套麼?殺身成名就真的低上急流勇退一級麼?
我們站在範睢的立場上,再來思考。
在秦王那番話後,他的確很害怕,生出了退隱之心。但,他直接退隱了,秦王會怎麼想?
範睢是秦王的一個投資,對他的器重難以想象,即便是範睢舉薦的人反叛,也被秦王所原諒,還下令“有敢言鄭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白起死後,範睢也就成了秦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那番話說出,範睢就推測秦王有可能已經埋怨他了,在這個時候頂著風口浪尖退下,沒有一絲預兆,不會引起秦王的懷疑麼?
蔡澤的出現,正好給了範睢一個藉口。當蔡澤放出大話時,秦王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秦王在等待他的反應。
於是,範睢假意被蔡澤說動,示弱後,再將蔡澤推薦給秦王,引開秦王注意力,造成自己不如蔡澤而隱退的假象。
這樣,秦王就會認為範睢是被蔡澤所折服才隱退,這樣才做到安全無患。
所以在我看來,不是蔡澤說動了範睢,而是範睢利用了蔡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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