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隨筆)

  • 在舊樓住的時候,窗外沒有樹。天長了,沒有樹的悲哀就消逝了。悲哀持續了許多年,因為,在我年輕的日子,窗外種著一棵大楊樹,我是看著它從樓下長上來的。大楊樹長了四層樓高,多麼不簡單,並且它把全部的茂密,展現在我面前。我第一次離枝葉們那麼近,近得臉貼臉,於是,窗戶從早到晚敞開著,起風的時候,很髒,我不想關上窗戶,我覺樹被風吹得厲害了,它可以鑽進屋躲一躲。有樹的窗外,像是有了一位朋友,它站在那裡,十分耐心的聽你傾訴。在缺少傾聽的歲月,我曾一次次走到窗前......一天,我看見隔壁鄰居家的男人,站在陽臺上,他長得很黑,我從來沒有看清過他的五官。但是,他一閃即逝的表情,總會給我留下印象,是那種茫然而冷漠的感覺。我一看到他,便想到樹,而他顯得十分瘦弱,一點都不茂盛。他站在昏暗的陽臺上,望著遠方,就那麼望著。那是一個安靜的時刻,樹停止了搖動。有時,他的腳步有些慌亂,絕不像穿拖鞋的聲音,好像他光著腳用力跺著,緊接著是酒瓶子的聲音,後來,什心聲音都沒有了。日子又過了很久,他再也沒有出現在陽臺上。一一一季節在窗外的樹上變化著,春去冬來,葉孑上長出來了,鵝黃柔嫩,一眨眼葉子就變成了墨綠,再後來,一場寒流,又是黃葉紛飛。樹消逝了,我該怎麼辦?煩惱由此而生。積累煩惱,不知是積累智慧還是情感垃圾,也許兩者都有。然而,我還是習慣佇立窗前。窗外,不管有什麼沒有什麼,窗外已是心靈的一個去處。只不過沒有了那份遙遠而溫馨的傾聽,我感到了寂寞。一一一今年二月,我搬進了新樓。剛來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了樹的概念了。在都市深處,樹似乎已不復存在。搬家那些天,風很倉皇,我搬著那些裝著書籍的紙箱子,頭就要埋進箱子裡去了。由於書,一切變得死沉。搬完了書,我靠著窗戶休息,這時,才發現窗外有一棵樹,樹千糙而扭曲,樹枝長得很野性,彷彿是昨天夜裡闖到這裡來的,陌生的葉子,在風中極為疲倦。半天我想起了這也是一棵老槐樹,只有我孤獨的靈魂,面對這無樹的半空,毫無著落......盛夏,回到那座曾經居住的城市,經過原先的舊院時,走到那幢樓底下,看了看我年輕時的家。我朝上面望去,那套四層的單元房,早已住上了別人。陽臺上似乎留著我的氣息,還是我柱的那根晾衣繩,還是木製的窗戶。藍色的鐵欄杆已鏽跡斑斑。大楊樹,長到了五樓。院裡的人告訴我,那個男人死了。一天夜裡,他的雙臂往床沿下一滑,就死了。其實,他死的時候已經從這裡搬走了。我想,他或許不該搬走的。我的窗外,與外面的世界是不同的。外面的世界,屬於每一個人。而我的窗外永遠屬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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