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土:山娃離婚(小小說)

 山娃跟秀秀要離婚了, 這事跟炸了鍋似的傳遍了永樂鎮喬新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罵山娃狼把心掏去吃了, 狗東西沒人性。

人常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有人想極力勸說山娃,千萬不能離婚,假如你把婚離了,咱隊人把你八輩子先人都掏出來罵臭了,你父母在公墳裡都不得安寧。

也有人說“山娃把福拿腳踢呢,他打著燈籠火把也找不下這樣的好媳婦。”

山娃的親戚、門份的人放出話來,山娃如果敢跟秀秀離婚,就別回這個村,回來就打斷他的狗腿。

山娃官名叫楊虎強,父母自小疼愛有加,起名叫山娃,山娃父母一輩子生育兩男兩女,山娃哥在山娃五六歲時,害了個“大腦炎”病,在鎮上醫院醫治無效身亡,老人養育山娃和兩個姐姐。

山娃慢慢長大了,一米七左右的個子,英俊瀟灑,兩道濃眉,常惹得許多女娃不由得偷偷多看上幾眼,十八歲那年,父母作主,給山娃訂下媳婦,就是現在的秀秀。

秀秀也長的一表人才,櫻桃小口,一笑兩嘴角兩個酒窩,長長的毛辮子,搭在雙肩上,更襯托了她美麗苗條的身段,村上人都誇那真是才子配佳人,天生一對,地配一雙。

訂婚一年後,國家徵兵開始了,山娃瞞著父母,死活要當兵,父母無奈,只好同意山娃的要求,讓他當兵去了。

父母、秀秀送山娃,看著他穿著綠色的軍裝,踏上西去的列車,他們背過身子,偷偷地抹著眼淚。

山娃還算爭氣,去了不到一年就被提拔當了連裡文書,第二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也就在山娃當兵的第二年,山娃的母親患了個腦溢血,最後發展為半身不遂,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山娃的父親和兩個姐姐輪換管護著。

山娃回來了,他的假期僅僅只有一月,一月內,他盡最大努力管護母親,他心碎了,肝爛了,血液好像停止了流動,他真想在一個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一場,他真想替母親分擔病痛,再看看父親愁眉苦臉, 悶悶不樂的樣子,他整天都吃不下飯來。

他看著未婚妻秀秀,慈眉善眼,十分心痛,他告訴秀秀,讓她經管服侍老母親,秀秀雖然答應了,山娃第二天還是買上豐厚的禮品,去丈人家,讓秀秀管護母親。

常言說的好:“自古忠孝難兩全。”

山娃戀戀不捨地離開了父母和心愛的未婚妻,又踏上了西去烏魯木齊的快車。

母親有病的第三年,一天,家裡突然發來電報,“父病速歸。”

山娃又一次驚呆了,他想可能是母親病重,發報人或郵局弄錯了,把母錯寫成父,不管怎麼說,他要速回,他一面派人去火車站買特快車票,一面向部隊首長請假交接手續。

經過一天一夜的長途跋涉,火車到達寶雞,他叫了出租車把他拉到長途汽車站,坐長途車在縣城下車後,心急火燎地又叫了輛出租車,直奔家裡。

出租車還未到大門口,他就一眼看到穿白戴孝的人群,他幾乎下不了車,心徹底碎了。是母親去世了嗎?

他兩腿軟得下車幾乎跌倒,他忘記付車費了,出租車司機向他要錢時,他糊里糊塗掏出一張藍顏色的百元大鈔,扔給司機,順口說不用找了。

好心的司機忙取出了零錢,塞進了山娃的口袋。

兩個門份人攙著山娃,來到祭奠的靈前,淚水模糊了雙眼,他看到相框裡父親那慈祥的面孔,笑嘻嘻地看著他,好像在說:“兒,你回來啦。”

山娃跪在靈前哭得死去活來,這當頭的一棒,確實打得他昏了過去,未婚妻秀秀滿臉淚水,再次抱住他,讓他節哀,後面還有很多安葬的事需要辦呢?

山娃終於從悲痛中走了出來,秀秀告訴他,老人在院子跌了一跤,她趕快找人叫車,拉到縣醫院,檢查結果,大腦出血量過多,兩小時後老人就去世了。

村裡人、門份人告訴山娃,秀秀是至乖至好的媳婦,在母親、父親跟前太好了。

他無心聽這些,山娃自我感覺到,做為兒子,他虧欠父母親的太多太多了。

安葬完父親,山娃又要返回部隊了,鄉親們勸他春節回來結婚,也了卻這樁婚事。他也清楚,農村風俗,老人過世起碼百日內不能辦理婚事。現在,他心亂如麻,那有心思考慮這些。

部隊首長了解他家情況,在父親去世八個月後的春節,特批准他回家結婚。

他結婚後不久,上級又提拔他為副連長,他喜上眉稍, 喜事慢慢沖淡了他那悲傷的心,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結婚後秀秀更加體貼入微,照顧母親,替他行孝。

山娃記得好像有一個電視劇或什麼歌,其中有一句話叫做,“軍功章有你的一半。” 他想這句話說的多麼好啊,他的軍功章,起碼有一多半是秀秀的。

日月似箭,光陰如梭,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無情的歲月夾雜著世間的喜、怒、哀、樂,向人們撲來,有歡樂、有悲哀,往往歡樂戰勝悲哀,喜大於愁。

秀秀懷孕了,生下了又白又胖的大小子。

家裡負擔更重了,秀秀不但要照顧病情稍有好轉的婆婆,還要照顧兒子。山娃心想,部隊不是自己的家,想走就走,他也理解部隊的難處,自己乾脆打報告,申請轉業。

又是一個多半年過去了,上級批准了他的申請,他被安排在市上一個行政單位,擔任副科長。

在他剛到新單位不久,他的母親又去世了。

他兒子三歲多了,上了幼兒園,活潑可愛。他的秀秀,在家接送著兒子,又隔三差五的做著幾畝地,他農忙趕回來看看秀秀,又幫她收穫地裡的莊稼。

倆口恩恩愛愛,幸福地過著甜蜜的日子。

山娃好長時間不回家了,忙天割麥山娃也沒回去,秀秀理解了,說山娃忙,半年過去了,他也沒回來過一次,給秀秀打電話也越來越少了。

秀秀打電話告訴山娃,說兒子病了住院,她聽到山娃只嗯了一聲,說了句,我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從病到兒子出院,山娃也沒回來,更沒打一次電話。這些秀秀都默認了,他對外面人說山娃忙,或者說山娃出差去了。

秀秀接到山娃的離婚電話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晩快十點了,桌上剛安上不久的座機響了,她一看是山娃的電話,激動的拿起了話筒,畢竟山娃幾個月未打過一次電話啊。

只聽那邊山娃冰冷的說道“咱倆離婚吧,咱倆不適合呆在一起。”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秀秀拿著聽筒,一直喊了十多個喂、喂、喂,那邊沒有迴音,她拿著聽筒,好像拿了個千斤石,她徹底懵了,她又一連撥過去十多個電話,對方都是關機。

她想,這不可能,一點兒也不可能,是山娃和她鬧著玩呢?但反過來想,原來一天打幾次電話的他,這幾個月沒打一次電話,上次娃住院他都沒回來。她想他該不是陳世美吧。

秀秀她想了很多很多,按照山娃平時的性格,秀秀想他說離婚是句實話。是不是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又一個念頭從她腦海閃過。

秀秀她沒對任何人說,也難於啟齒。這道消息不知怎麼傳了出去,一剎那傳遍了大街小巷,人們驚呆了,瘋一樣的議論著。都說現在陳世美太多了,有的說前兩年山娃在城裡就有了“洋女人,他看不上農村的‘土八路’。” 更有人加鹽調醋地說,他早就見山娃在城裡摟著“洋女人”的腰,壓馬路呢……

有上了年齡的老人大罵,現在社會瞎了,瞎人把好人帶拐了,山娃尻子大把心丟了。更有人操動秀秀,一讓她算這幾年管護山娃老人的工資費用;二是讓她領上兒子,學習秦香蓮上京去找山娃,不相信還有陳世美再派韓琦殺她,讓她去找包文拯斷案,去找山娃單位的領導。

秀秀心裡流血了,多少個不眠的夜晚,她摟著兒子,眼淚一次次打溼了枕巾。她想了很多很多,她不相信這是個事實,她認為這是個惡夢,夢過去了一切都正常了,一切都風平浪靜了,她知道山娃太愛她了。

但既形成了事實,一切都無法挽回,秀秀眼淚哭幹了,接下來眼睛流出的是血。

秀秀沒有告訴山娃,把兒子交給了孃家,她獨身一人坐了四個多小時的長途汽車去了省城,她有山娃門上的鑰匙,她想搞個突然襲擊,看看山娃為啥離婚,看看山娃是不是有別的女人。

房門打開了,山娃還沒下班回來,房內一股中草藥味撲面而來,床上只是疊了整齊的被子,常換洗的衣服整整齊齊放在被子一邊,十多包中草藥放在一起,藥罐內的藥渣還未倒出,許多小袋內裝著不知名的白片片藥。

啊,他病了,秀秀心痛了,她的氣憤換成了同情,換成憐惜。

“有病還上班。” 她內心嘰咕著,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

她又打開一個沒有上鎖的箱子,無意中翻了翻衣服,在一件新襯衣下面,壓有一個建行卡,卡下面有一張紙,那剛勁有力的筆峰秀秀是再熟悉不過了。

“親愛的秀,我被查出患了癌症,可能陪你時間不多了,我只有選擇這條路,提前和你離婚,望你找個好人家,管好咱兒子,卡內有我轉業費及這幾年節餘的工資,共十萬元,密碼是你出生年月日,請你節哀,原諒我搪突的選擇。你的心上人——山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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