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電影太現實,會瑣碎而沒有重心,而這部電影又現實,又有重心,它的重心就是——生活。
我一直不敢重溫這部電影,因為電影中發生的事情不像在演戲,而是在演繹生活,記錄生活。過於真實的劇情,表露出最為真實的人性,已經遠遠不能用反思與批判來概括。
這部影片便是陳可辛執導的電影《親愛的》,上映於2014年。有人說,如果你想流淚,可以去看電影《親愛的》,它不會讓你失望。
《親愛的》這部影片原名《親愛的小孩》,這既是電影片尾曲的名字,也是電影真正想要表達的主題——親情與法則規章的衝突。
本片在我所瞭解的中國影史上是一種突破,它雖然不是公益電影,但它比公益電影更有意義,它雖然不是紀錄片,但它比紀錄片更真實,更接地氣,更能打動人心。
對不少觀眾來說,故事講得好不好是衡量一部影片的重要標準。陳可辛導演的敘事能力無疑是出色的,他擅長讓觀眾產生代入感,讓你覺得故事就發生在你身邊。
孩子是愛的結晶,孩子是婚姻的紐帶,孩子是家庭的“潤滑劑”
拐賣兒童的故事,從情感角度來說是惹人痛惜、感人肺腑的,從題材來說卻是老套的。影片的前半部分正是講述了這樣一個老套的故事。
田鵬是個可愛的三歲小男孩,父母離異。一天,媽媽魯曉娟(郝蕾飾)把他送到爸爸田文軍(黃渤飾)家中,就開車走了。爸爸忙於處理自營網吧小青年的打架事件,讓田鵬和小夥伴去遊樂場玩兒。田鵬在玩兒的時候看見媽媽開著車經過,就一路追趕,終於在街角看它離去。
然而當畫面定格,呈現給觀眾的離去不止是魯曉娟的汽車,還有乖巧可愛的田鵬。自此後,田文軍與魯曉娟開始了漫長的尋子生涯。從冰雪之城到南方小鎮,從繁華都市到偏遠山區,從網絡世界到現實生活,只要有一點點線索,都印上了他們尋子的足跡。
尋子,已成為支撐其活著的唯一理由。然而無數次的希望就是無數次的失望,世界已經陷入一片黑暗。當田文軍對著鏡頭喃喃地說:“到了後來騙子都不來騙我了,我多希望他們再出現一下,好歹有些希望”時,影片的處理與門羅的小說筆法一致,將噴湧的情感凝塞在表面的和平之下,卻道盡失子父親希望、失望、絕望的心路歷程,令人唏噓。
丟失孩子的父母是絕望的,他們不知道要找多久,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但是他們抱著一個信念,哪怕是一點點的希望,在影片中,當田文軍說道:“我現在倒真希望還有騙子來騙我,讓我覺得還是有那麼點希望存在的,覺得孩子還是可以找回來的。”
當人們用信念去支撐他們所做的事情的時候,真的是一件特別殘酷的事,就像你無論做什麼,沒有任何迴響一樣。
秦浩(張國強飾演)要求妻子魯曉娟過正常的夫妻生活,迴歸到他們正常的生活軌道里;沒有丟失過孩子的人也許真的理解不了那種絕望,那種因為擔心自己的孩子過的不好的痛楚,就像田文軍介紹孩子特徵那段,他顫抖著聲音講著自己的孩子如果被誰收養,請不要給他吃桃子,因為他對桃子過敏。
三年後,當田文軍找到孩子,想讓孩子記起自己的時候,他說起了當時教兒子的方言,可是兒子卻沒有反映,兒子的口中喊的是他現在媽媽,他不認識曾經的父母,面對這樣的情景的時候,父母的心一定像被刀割一樣,疼痛到了極限。
有的時候我在想,孩子小的時候記憶不會特別的深刻,所以在經過人販子拐賣後,在新的家庭裡得到母愛,而恰巧親生父母在這個時間找到了自己,對孩子的心靈上會不會是二次拐賣?
影片中的鵬鵬在被帶回家後,一直抗拒自己的親生父母,這就應該代表他並不接受現在的父母,也只能一點點的重建孩子的情感關係,我想這樣無論對於父母還是孩子都是特別難過的一件事。
直到此處,影片是一部感人卻煽情老套之作,沒有任何新意。關鍵情節立即到來:孩子找到了!在常見的故事中,“孩子找到了”就如同童話故事裡“王子和公主結婚了”一樣,是故事的圓滿結局。
然而這部影片立即將視角轉向拐人兒童的家庭,告訴我們另一個悲慘故事。李紅琴(趙薇飾)是一個農村婦女,丈夫說她沒有生育能力,於是從深圳撿了一兒一女回來。不久,丈夫去世,李紅琴獨自拉扯兩個孩子,辛苦但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兒子的親身父母找上門來,硬生生帶走了兒子,女兒也被送進深圳福利院。李紅琴不甘心,她堅持女兒是丈夫撿來的不是拐來的,出獄之後,千方百計爭取女兒的撫養權,千里迢迢從農村來到深圳、不惜賣掉農村的地、被被拐賣子女的父母圍著打,甚至為了拿到丈夫工友的錄音證據而出賣自己的身體,這種執著牽動了一個表面無良的律師的惻隱之心,他決定幫助李紅琴。
然而悖論在於,福利院不能將孩子交給拐人子女人的妻子來撫養。在第一階段,福利院的程序合理合法,於情於理,孩子都不能給李紅琴,儘管小姑娘十分想念媽媽;
在第二階段,李紅琴拿到了工友的錄音證明,證明孩子是撿來的,李紅琴的領養程序合法,但福利院堅決不同意。
站在福利院的角度看,這似乎也沒錯。同時,魯曉娟為了兒子的健康,也提出申請收養女兒。這無疑於給了李紅琴晴天霹靂。
李紅琴去孤兒院為了看女兒吉芳一眼,偷偷的爬上排水管,踮著腳在鏡子裡看著吉芳的時候,真的是讓人心碎,她是壞人嗎?我們只是知道她是壞人的妻子,所以他沒有權利領養在他身邊長大的孩子,她只能遠遠的看著他們。
她對孩子的愛是真實的,他像一個親生母親一樣愛護著孩子,可是她就像一個矛盾體的存在一樣,她的男人拐賣了別人的孩子,而她將愛深深的給了這些孩子,那個孤兒院的院長說,你讓我們再把孩子交給人販子的妻子領養,你這不是說笑嗎?你讓我們的法制宣傳怎麼做?
愛是真真切切的,可是一切的現實卻那麼的讓人無奈。
影片最後,李紅琴被告知懷孕,她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因為自己的男人說自己不能生“小傢伙”的。但是,看著體檢報告,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被丈夫欺騙了,她哭泣,既是對丈夫的欺騙和曾經發生的事情的懊悔,也是對自己能有親生骨肉的喜悅,更是對自己無法繼續領養吉芳的悲哀。
藝術來源生活,又高於生活
藝術品之所以有無窮魅力,正在於其解讀角度的眾多,不同時代的人、同一時代的不同人、同一個人的不同時候,對某一藝術品的解讀或許都有著不同。儘管受到商業化的衝擊,將作品塑造成嚴肅的藝術作品,是有志導演的追求。陳可辛導演正是將此片出了這樣的嘗試,也有著眾多的解讀角度。
這是一部反映拐賣兒童的現實作品,有的人看重電影的社會效應,希望此部作品能是中國版《熔爐》,引導人們對拐賣兒童事件的關注。有的人從影片中看出了隔膜,兒子失蹤,魯曉娟與丈夫秦浩之間存在隔膜,因為那不是丈夫的親生兒子,而前夫田文軍才能真真正正體會到魯曉娟的痛苦。當魯曉娟的丈夫來找他時,他說:“孩子不是你的,你說你能理解,可你還是不能理解。”
這一追問實在是直達要害,然而幾年後,隔膜卻發生在了田文軍身上。經過不懈努力,孩子終於找到了,韓德忠(張譯飾)功不可沒,可是韓德忠自己的孩子沒有找到。在深夜的小巷,韓德忠獨自驅車來到田文軍的家門口。田文軍發現後,也只能深深嘆息、默默轉身。因為他深知隔膜的滋味,他不希望韓德忠醒來後問他“你的孩子找到了,我的沒找到。你說你能理解,你還是不能理解!”隔膜,永遠存在,身不受、感永遠不同。
這之中的情法矛盾也時常引人思考。《親愛的》這部影片,第一個高明之處便在於,作品不止於刻意煽情,而是能在煽情之外引人思索情與法的矛盾。它沒有單方面渲染被拐家庭的不幸,而能在“孩子被找到”這一關鍵情節之後,將故事中心由被拐家庭之不幸轉向拐人家庭之不幸,將觀眾心理由情感憐憫引入思考領域。
這部片子體現的是一個濃濃的情字,親身父母的血緣之情,養父母的養育之情。用養父母有些不貼切,因為不是合法的收養,而是被拐賣後的收養。這裡有道德與法律,有社會倫理中隱患的各種矛盾等。
人活一世,終歸於死,長壽者不過百餘。代替我們活下去的是一代代綿延的子嗣,那以血緣或感情為紐帶的記憶永遠存留在世界上,只要他們在,先者就不算死。也是因此,在傳統社會里,斷子絕孫是詛咒人最最惡毒的話語;滅人滿門是最最無可饒恕的罪行。
陳可辛的這部影片影射含量很多,轉折點也很多。在商業元素的煽情與搞笑之外能夠講述不錯的故事,於社會效應的形而下中,帶動人們對被拐兒童的關注,於電影藝術的形而上中,啟迪人們思索生命與生存,在光景慘淡的中國電影界,不失為優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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