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年中國人均 GDP 超過 9000 美元、中國「中產階級」人數即將邁過 5 億門檻、閒置交易平臺閒魚 DAU 超過 2000 萬...種種跡象表明，「閒置經濟」萬億藍海正在成型。

文 | 王小胖

2004 年，安蒂在赫爾辛基的跳蚤市場買到了一箱舊膠片。

這滿滿一箱 8mm 膠片記錄著一個生於 1911 年的芬蘭男人的一輩子，他熱愛旅行、一生未婚、用影像記錄著自己存在過的痕跡，但從未想過這些鏡頭會被別人看到。而安蒂，恰好是一名導演。

安蒂花了五年時間整理，最終剪輯一部紀錄片，叫《冰山的陰影》，上映後大獲讚譽。

我總在想，如果沒有交易舊貨的地方，人們該錯過多少故事。

人與物品的關係大都無法從一而終。如果能讓物品繼續流轉，交到用得上的人手裡，「閒置」的物品便能夠發揮更大的價值。當中國經濟暫別高速增長，逐步成為相對穩定成熟的發達經濟體，相似的情形也在發生——中產們的心態正在發生微妙變化，斷舍離也逐漸成為中國新中產的新哲學，越來越小的人均住房面積，劇增的人口密度，都在時刻調整著人與物品的關係。

閒置經濟會成為風口嗎？

「本質消費」

中國社會正在變得越來越像日本社會，老齡化、少子化以及城市化疊加發生，和日本二戰後的經濟文化變遷有著很強的相似性。

閒置經濟是這種相似性的一個表徵。所謂閒置經濟，通俗來說，就是閒置物品的再次作為「商品」，經過「分享」和「流通」，從而帶來的經濟效益和行為。

二手交易是閒置經濟的典型表現。根據艾媒諮詢發佈的《2018 年上半年中國在線二手交易市場監測報告》顯示，2017 年中國在線二手交易用戶規模達 0.76 億人，增長率 55.1%，2018 年用戶規模成功突破 1 億人，增長勢頭極為強勁。

交易規模上，根據網經社數據，2018 年中國二手閒置市場規模已超過 7000 億元，2014-2018 年複合增速達到 40% 以上。按此增長情況，前瞻預計到 2020 年，國內二手市場將達到萬億規模，一片藍海正悄然成型。

想要理解並預測中國閒置經濟的發展進程，日本是一個值得觀察的樣本。雖然閒置經濟最早起源於 18 世紀末的紐約跳蚤市場，但目前從全球來看，日本的閒置經濟的市場規模，市場機制和消費觀念，是全球閒置經濟的一個高點範例。

遍佈日本的「中古店」（二手商店）

日本學者甚至為此引入了一個概念，稱日本消費已進入「本質消費」階段。

何為「本質消費」？簡單來說，就是消費者不再一味追求消費頻次和品牌，而是關注消費商品的本質與實用價值。

消費行為是社會經濟活動的重要環節，因此，消費理念的變遷直接受到經濟發展階段的影響。

在《第四消費時代》一書中，日本學者三浦展提出了人類社會四個消費階段。在第一消費時代，是少數中產階級享受的消費。第二消費時代，則是以家庭為中心的消費勢如破竹。第三消費時代，則是個性化的消費趨勢。而如今日本的第四消費時代，則更加重視物品的共享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紐帶。

當前中國消費群體所表現出的觀念和行為，其實非常接近三浦展《第四消費時代》中所描述的日本 70 年代。70 年代，日本超越德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先後舉辦過奧運會和世博會，歐美品牌瘋狂湧入日本市場，人均 GDP 在 1978 年達到 8000 美元。

中國在 2015 年 -2020 年這個階段也如出一轍，目前中國也成為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先後舉辦過奧運會和世博會，歐美品牌如今紛紛都將中國作為消費主力市場，中國人均 GDP 在 2016 年邁過 8000 美元的門檻。

從人均GDP來看，中國幾乎復刻了日本曾經的發展趨勢

在這階段，日本的經濟由高速發展，轉為平穩發展，帶動社會消費從「第三消費時代」中追求「好、大、多」轉變為追求個性化和精神滿足，也就是所謂的「第四消費時代」。

再來看中國，在經歷了改革開放之後三十年的高速發展，如今的中國經濟目前也逐漸迎來經濟平穩發展的階段，消費群體中的「第四消費時代」觀念逐漸產生，開始在意品質，對品牌的重視度有所理性，崇尚簡約生活，追求個性化和精神滿足。

有學者認為當前的中國社會的消費觀念和新趨勢，顯示我們正在從「第三消費時代」，進入鄰國日本那樣的「第四消費時代」。

人與物品的關係即將再次發生調整，接下來我們不妨將視角從經濟體移回到「人」——正在「入群」的中產階級。

土壤緣何成熟？

在中國，一個不可忽視的數以億計的龐大群體正在崛起，他們就是：中產階級。

2009 年，筆者進入一線城市上大學，在城市的大小公共場合滿眼所見，仍以鄉土風格的裝束居多，亦或是過於浮誇的奇裝異服，也就是今天被戲謔地稱為殺馬特風格的裝束。

但時至今日，在相同場所，視線所及，大多數已是標準市民裝束和氣質，可以明顯感受到，整個社會的審美和消費觀念有了巨大提升。這背後，也與中國迅速的城市化有關，這讓灶臺旁邊的狗蛋、二丫，成了寫字樓裡的 tony 和 katy。這樣的描述，不夠定量，但已足以反映社會面貌的變遷。

關於中產階級的流行定義：他們大多從事腦力勞動，主要靠工資及薪金謀生，一般受過良好教育，具有專業知識和較強的職業能力及相應的家庭消費能力；有一定的閒暇，追求生活質量，對其勞動、工作對象一般也擁有一定的管理權和支配權。同時，他們大多具有良好的公民、公德意識及相應修養。

雖然目前國人對「中產」的定義各有分歧，但根據官方說法，也就是國家統計局綜合司副司長毛盛勇在 2017 年底接受《瞭望》採訪時的口徑，目前我國中等收入群體超過 3 億人，他表示，儘管學術界對中等收入群體的定義沒有統一標準，但綜合國際上各種研究方法測算後，「無論採用哪一種標準，這一判斷都是立得住的。」其中被廣為採納的一個標準是世界銀行的標準，世界銀行把中等收入標準定為 2.5 萬～25 萬元人民幣。

而據此測算，到 2020 年，中國的中產階級將突破 5 億。

中產社會在加速到來，與之伴隨的是這個人群所塑造的中產文化。中產階級的定義中，不僅包含著收入門檻，也包含著審美和消費觀念門檻。

大 logo、大金鍊子式的浮誇風，以及追求佔有一手商品的狂熱偏好，和這個群體絕緣，中產階級天然是追求實用、親近閒置經濟的主力軍。

而閒置經濟的前奏，是商品和需求的雙重繁榮，這有賴於消費能力和意識的養成。00 後和 90 後作為城市裡的第一代原住民，不同於他們還保留故土烙印的父輩，消費觀念的前衛屬性也最為明顯，根據阿里研究院的數據顯示，消費意願最強烈的群體來自於 80 和 90 後，00 後的消費意願增速也非常快，且 90 後甚至是 00 後將在未來成為消費主力人群。CBNData 消費大數據顯示，80 後（29-38 歲）是互聯網消費的中堅力量，90 後是新興力量。

相較於 50 後和 60 後的消費觀念，80、90 和 00 後的消費觀念明顯開放許多。受超前消費的意識影響，這類消費者的消費行為有時會感性超越理性，許多消費者進行衝動消費後，產生了社會閒置產品的積聚，給閒置交易行業的發展提供了社會基礎和社會背景。

並且，政府公開數據顯示，2018 年中國人均 GDP 約為 9630 美元，社會消費品總零售額為 380987 億元，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 28228 元，全國居民人均消費支出 19853 元，物質得到了極大豐富，伴隨而來的是超買和多買，而人均 GDP8000 美金，正是日本泡沫經濟和新一代消費習慣興起的關鍵節點，種種跡象顯示，閒置經濟的土壤已經成熟。

在歐美等閒置經濟發達的國家，中產階層是閒置經濟的重要參與力量。一個可以觀察到的現象是，在中國，隨著中產階級壯大，閒置經濟也正在加速成為中產文化的一部分，成熟經濟體裡的舊貨集貿開始以新鮮事物的面目在中國一二線城市出現，也有觀察人士總結了當今中國新中產生活方式的三件事：影院、健身、賣二手。

「二手交易」在中產階級人群中滲透率不斷提升說明，閒置經濟到了加速成長期。星星之火大有燎原之勢。

被互聯網改變的閒置進程

儘管與日本有諸多相似，中國的閒置經濟進程又有其獨一無二的特殊性。

這個變量，就是互聯網。作為一種 90 年代末期才興起的變革技術，互聯網在中國發展壯大的 20 多年，也是閒置經濟在中國從零到一，點燃火苗的 20 年。

2005 年中國出現過第一代二手電商平臺，但當時二手交易服務並不是單獨的網站或者平臺，而是依附於本地生活信息分類服務平臺。但當時，就連一手商品交易都還缺乏信任，多是在線下面交，更加非標的二手電商缺乏壯大的土壤。

進入到移動互聯網時代，商品交易和物流快遞得到全面發展，有效降低了線上二手交易過程中的摩擦阻力；同時全民觸網也急速擴大了供需兩端的潛在規模。這時，參與互聯網發展的 80 後和被稱為第一代網上原住民的 90 後們發現，在網上賣掉個人閒置物品既有錢賺，還很簡單。

在這個過程中，對接供需兩端，提供交易基礎的二手電商平臺們也憑風借力，迅速崛起。其中的一個代表便是 2014 年問世的閒魚。

根據權威數據統計顯示，目前閒魚已成為國內最大閒置交易平臺，其脫胎於阿里巴巴的電商體系，補足了商品流通的閉環；排名第二的轉轉則經由 58 同城的二手板塊升級而來。根據周天財經此前瞭解到的信息，閒魚 2018 年 GMV 已經突破 1000 億元人民幣。而在日前的阿里投資者大會上，閒魚宣佈其 DAU 於 9 月份突破 2000 萬。

閒魚 DAU 已經超過 2000 萬

從經營模式上來看，閒魚除 C2C 二手交易業務外，閒魚堅持並加碼社區佈局，將「魚塘」作為產品的核心並多次進行改善完善，期待形成一個有社交功能的二手電商社區。根據公開數據，截止到 2018 年 1 月份，閒魚魚塘已經超過 45 萬個，其中多數是基於地理位置特徵建立的社區魚塘。

閒魚中有 60% 的閒置物品發佈在魚塘中，同時，魚塘內用戶的平均粉絲數，是未加入魚塘用戶的 30 倍。與此同時，閒魚今年也開始通過閒魚優品進入 C2B2C 二手交易領域，通過官方商城方式，以一定溢價提供更多服務承諾。

結合國外情況來看，二手交易電商模式正在收到越來越多認可。

日本一家名為 Mercari 的 C2C 二手商品交易平臺已於 2018 年 6 月掛牌東京證券交易所，首日收盤價較發行價上漲 77%，目前市值超過 30 億美元，Mercari 也是全球首個 IPO 的二手電商平臺，用時四年便成長為獨角獸。

Mercari 目前已經在日本市場實現盈利，但在美國市場因為業務擴張仍處於虧損狀態。國內媒體在報道 Mercari 時出於方便起見，也常將其稱作「日本閒魚」。

日本閒置電商第一股 Mercari

資本和互聯網資源都更加活躍的美國市場也同樣百花齊放。

今年 6 月，以提供端到端二手奢侈品為模式的 The RealReal 在納斯達克上市，上市首日收漲 44%，而根據其上市後在 8 月發佈的首份季報，其季度收入同比增長 51%，商品總值增長 40%，仍然保持高速增長。目前該公司市值接近 20 億美元。

其他垂直二手電商中，專注在二手服裝的 thredUP 在今年 8 月完成了 1.75 億美元的 F 輪融資，據此估算其市值也已突破 10 億美元；洛杉磯稀有二手球鞋交易平臺 GOAT 還在今年宣佈登陸中國市場；更不用說還有做了多年撮合本地交易的 Craiglist 以及迅速在各國鋪開的 Facebook Marketplace，但嚴格來說，以上兩者仍然只是提供信息層面的集換中心，不對交易和貨品寄售負責。

資本的嗅覺一向最為敏銳。可以預見的是，伴隨著中國閒置經濟規模的發展，閒置產業鏈條的不斷完善，不遠的將來，「閒置」也將會像「5G」、「一帶一路」一樣成為熱門題材，一批立足中國的「閒置概念股」也將接連浮出水面。

國家政策方面也正在「開綠燈」，2016 年發改委、中宣部、科技部等十部門聯合出臺《關於促進綠色消費的指導意見》，該意見明確指出「支持發展共享經濟，鼓勵個人閒置資源有效利用，有序發展自有車輛租賃，創新監管方式，完善信用體系」。這是國家首次發佈針對共享經濟領域的指導及鼓勵措施。根據政府機構預測數據顯示，2030 年，循環經濟可為全國節省 32 萬億人民幣，到 2040 年更是能節省 70 萬億人民幣。

隨著利好因素不斷增多，技術發展解決非標商品交易中信息不透明和質量審核等痛點，有理由相信，國內二手電商平臺仍將保持很長一段時間的高速發展。

結語

三浦展在《第四消費時代》書中的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他寫道，「消費的終極意義在於如何度過更加充實的人生」。

閒置經濟，歸根結底是循環經濟。傳統經濟的思維是線性的，也就是企業或者廠家將原材料變成產品，賦予價值，成為商品在市場流通，賣給用戶，然後用戶在使用完畢之後就丟回垃圾桶，產品的生命線至此結束。

引入閒置經濟之後，這意味著曾經傳統的線性經濟將衍變成循環的體系，一件商品，只要經過商業價值的「重估」，就可能會在市場上經過多次流通，也就是資源變成了產品，再變成 A 的廢棄品的時候，又變成 B 的產品。

其最大價值也在於此。閒置經濟讓價值數千億的商品繼續在經濟體內循環，避免了巨大的資源浪費。「中產階級」作為推動經濟發展的中堅群體，也在參與閒置經濟的過程中，完成了人與物品、乃至人與自然資源關係的嚴肅審視。

參考文獻：

鄭邦盛：《共享經濟：本質、機制、模式與風險》

陳靜如：《消費時代的變遷與閒置經濟的發展》，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商學院

艾媒報告：《2018 上半年中國在線二手交易市場觀測報告》

唐澤俊：《共享經濟研究報告|萬物皆可享？一起探索共享經濟現在和未來》，36氪

王思婷：《2018 年中國二手閒置市場競爭現狀與發展趨勢分析》，前瞻研究院

孫怡，鮑涵：《二手交易點燃分享經濟的另一個高潮》，騰訊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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