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心寻思:“事已如此,终究是难脱毒手。可别让我夫妇累了丘道长的性命。”拉了包惜弱的手,忽地窜出,大声叫道:“各位住手,我夫妻毕命于此便了。”回过枪头,便往心窝里刺去,噗的一声,鲜血四溅,往后便倒。
杨铁心带着久别重逢的妻子包惜弱逃出赵王府,赵王完颜洪烈带人随后追赶而至,杨铁心见完颜洪烈人多势众,心知难以逃出重围,不愿为了自己夫妇二人连累拔刀相助的丘处机送了性命,便拿着自己的铁枪自戕身亡。包惜弱眼见丈夫自戕,随后如法炮制,也跟着自戕身亡。
这苦命的杨铁心和妻子包惜弱一别十八年,还没来得及跟妻子诉说这十八年来的思念之苦,转眼就双双自戕而死,令人扼腕叹息,其命运之凄苦,令人潸然泪下。但如果细细分析杨铁心这十九年来的所作所为,不禁让人感叹:正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1
时光倒回十九年前牛家村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郭啸天应义弟杨铁心之邀来他家里饮酒赏雪,杨铁心夫妇和郭啸天一边饮酒赏雪,一边谈论朝廷腐败之事,忿忿不平之际,突然瞥见门外雪地里一个气概不凡的道士,迎着漫天风雪大步独行。
郭杨二人生性好客,当即出门邀请这道士进屋来喝几杯酒暖暖身子。这道士便是行侠仗义、脾气暴躁的“长春子”丘处机。当时丘处机手刃了大汉奸王道乾,被官府追捕,恰好路过郭杨两家门口,被郭杨二人叫住,以为郭杨二人是官府暗探,对他们二人便颇有敌意。
杨铁心本事不大,脾气却是暴躁,见丘处机出言不逊,竟然先下手为强,想要教训一下丘处机,不料反被丘处机教训一番,直到亮出杨家枪法,丘处机才相信他们不是官府的暗探。但这么一折腾,让丘处机在此逗留时间一久,完颜洪烈带着的追兵很快就追踪而至。
杨铁心为人处事不够精细、简单粗暴,没想到偏偏丘处机也和他差不多,知道有官兵追踪而来,丘处机也不走远一点,避开郭杨两家,居然就在郭杨两家门口痛下杀手,截杀了这些官兵。丘处机倒是杀得痛快了,却把惹来灾祸的机会留给了郭杨两家。
杨铁心等人帮着丘处机一起清理战场时,却又不够小心细致,没有扩大范围仔细查看一番,让身负重伤的完颜洪烈躲在杨铁心家后院侥幸躲过一死,由此埋下祸端。
不久丘处机走了,义兄郭啸天也回家休息去了。杨铁心结识丘处机,又得知妻子包惜弱怀有身孕,和义兄郭啸天约好娃娃亲之事,心中欢喜,居然在家自斟自饮,把自己给灌醉了。他却忘了妻子既然怀有身孕,怎能反倒要妻子来照顾他呢?
妻子包惜弱见他酒醉,只得服侍他上床睡觉,自己收拾杯盘。再到后院收鸡入笼,被她无意中发现了雪地里点点血迹,顺着血迹追寻过去,直到屋后松林中的一座古墓旁,发现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完颜洪烈。
包惜弱想到了完颜洪烈就是追杀丘处机那群人中的一个,明知他不是好人,但不忍心他被活活冻死,就想救他一命,自己拉不动,便奔回家中想叫醒酒醉的丈夫来帮忙。谁知道杨铁心酒醉睡得太沉,居然推也推不醒来。包惜弱只好自作主张为完颜洪烈处理好了伤口,再用门板把他拉回家安置在柴房之中,还喂了一碗鸡汤给他,完颜洪烈就这样捡回来一条命。
苏醒后的完颜洪烈眼见包惜弱天仙一般,便生出占有之心,数月后买通临安府指挥使段天德,让他血洗郭杨两家,他再从中扮作好人,英雄救美,就这样连哄带骗把包惜弱弄进王府,做了他的王妃。
这场祸事怪谁呢?既要怪包惜弱滥发善心、善恶不分,救活完颜洪烈就是引狼入室;也要怪杨铁心明知妻子有孕在身,还要自斟自饮把自己灌得大醉。倘若他不醉酒,那晚包惜弱叫醒了他,完颜洪烈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也就没有后来这些灾祸,更不会导致杨铁心自己悲剧命运。
2
侥幸逃得一命的完颜洪烈念念不忘天仙似的包惜弱,数月后买通了临安府指挥使段天德,指使他血洗郭杨两家。
那一夜混乱危急之中,杨铁心和郭啸天仓促应战,护着妻子想要突出重围逃命。但很显然,段天德是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脱的,他就是要郭啸天和杨铁心死,而后好劫持两个女人复命交差。
郭啸天对当晚形势的严峻情况估计不足,误以为段天德真的只是想把他们捉去衙门对质而已。却不知道段天德的目的就是要他们两个男人的命。因而郭啸天主动抛下兵器,放弃抵抗,还劝说杨铁心也照做。
杨铁心见义兄放弃抵抗,又见爱妻包惜弱吓得面无人色,便也跟着抛下兵器,放弃抵抗。这么一来,段天德正是求之不得,叫士兵把他们四人绑住双手之后,便更加放肆凌虐杨铁心,不停用皮鞭抽打杨铁心,杨铁心大怒之下一口唾沫吐在了段天德的脸上。
这下无疑更加激怒了段天德,当下拿刀就要砍死杨铁心。站在旁边的郭啸天眼见段天德顷刻之间就要伤及义弟的性命,情急之下,便飞身踢中了段天德以为义弟解围。这么一来,段天德便把怒气都撒在了郭啸天身上,很快郭啸天就被段天德给砍掉了整个一条右膀,当即气绝身亡。
杨铁心见义兄为了护着自己竟然被段天德活活砍死,这才奋起反抗,但为时已晚,郭啸天一死,只剩下他一人势孤力单,又要救护包惜弱和李萍两个有孕在身的女人,让他分身乏术,在这个时候,他做出了一个充满义气却又令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杨铁心心中一酸,抱住妻子亲了亲,硬起心肠拉脱她双手,挺矛往前急追,奔出数十步回头一望,只见妻子哭倒在尘埃之中,后面官兵已赶到她身旁。
杨铁心见义兄郭啸天为了救护他而被段天德活活砍死,就觉得责无旁贷要先救义嫂李萍,好让义兄郭啸天保全骨血,所以只有放弃自己的妻子。
包惜弱哭着苦苦哀求,说要死也要死在一块。杨铁心不顾妻子的哭诉和哀求,狠心拉脱包惜弱的双手,骑马往前急追,回头只见妻子包惜弱哭瘫在地,官兵也追至她的身旁。
对杨铁心来说,的确是个两难选择:倘若救妻子,只能放弃义嫂李萍,他就觉得无颜以对九泉之下的义兄郭啸天;倘若救义嫂,只能放弃妻子包惜弱,这对包惜弱而言多么残酷!丈夫的放弃意味着要么被这些官兵当场杀死,要么被官兵捉去受尽凌辱,再充作军妓,那是生不如死了。
虽然从义气上来说,杨铁心的确是重义之人,但放弃妻子包惜弱,则未免令人心寒。他本可以抢一匹马,护着妻子一起去寻找义嫂李萍,虽然结果很有可能谁都救不了,但就像包惜弱所说的,夫妻俩要死也要死在一块!总比这样眼睁睁放弃妻子要更强多了。
3
杨铁心放弃妻子的举动,终于导致了夫妻二人就此生离,包惜弱被完颜洪烈扮作英雄救美而劫走,杨铁心自己则被一箭射中晕死过去。这一别离就是十九年,再相聚时已是恍若隔世。
十九年后,杨铁心带着义女穆念慈在中都街头“比武招亲”,想要大海捞针一般偶遇义兄郭啸天的骨血郭靖。
没想到的是,没“招”来郭靖,却把自己的儿子杨康给“招”来了,只不过,此时的杨康不叫杨康,而叫完颜康。招来了完颜康,就猛然改变了杨铁心的人生轨迹。
完颜康的母亲王妃包惜弱听人禀告说儿子在街头和人打架,赶紧做着轿子寻来。这一寻,让杨铁心心头充满疑惑,声音和容貌像极了自己失散十九年的妻子包惜弱。
完颜康为了掩盖自己街头比武招亲惹来的麻烦,把杨铁心和穆念慈父女骗进王府关了起来。想要管一段时间后,等到这事儿冷下来,再用好话把杨铁心父女俩哄回老家,这事儿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谁知偏偏事有凑巧,郭靖误打误撞进了王府,把杨铁心给放了出来。杨铁心便伺机闯进了包惜弱的房间,因为他一直怀疑完颜康的母亲很可能就是自己失散了十九年的妻子包惜弱,他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死不瞑目。
就这样,杨铁心终于和妻子包惜弱久别重逢。包惜弱当年在杨铁心生死未卜的情况下选择跟随完颜洪烈,做了他的王妃,内心一直心怀深重的愧疚和自责。事隔十九年,杨铁心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这十九年来的愧疚和自责,迫使她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完颜洪烈,要跟着杨铁心离开赵王府,追随他到海角天涯。
其实,如果杨铁心是个头脑冷静的人,就不应该跑去和包惜弱相认,要知道,这么一相认,包惜弱毫无疑问会舍弃完颜洪烈而跟随他。完颜洪烈势必不会轻易放走包惜弱,即便是包惜弱能跟着杨铁心离开赵王府,那他们的儿子完颜康怎么办?是继续做完颜康还是做杨康?这一系列的问题怎么处理?杨铁心压根没有想好,只是头脑一热,就忍不住去和包惜弱相认了。
杨铁心倘若不和包惜弱相认,包惜弱依旧平静地过着她的生活,儿子继续做着小王爷完颜康。其实,杨铁心和包惜弱相认之后,包惜弱亲口告诉儿子,杨铁心才是他的亲爹,但,这又怎么可能让儿子放弃做金国小王爷而跟着杨铁心浪迹江湖呢?
既然杨铁心和包惜弱相认之后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彻底打乱了包惜弱和儿子的人生轨迹,逼得包惜弱走投无路,也让儿子从此陷入里外不是人的境地。这个相认又有多大的意义呢?
杨铁心带着包惜弱逃出王府,很快就被完颜洪烈带人追来给团团围住,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杨铁心不自杀,包惜弱也一定会自杀,因为包惜弱只能死,没有别的出路。杨铁心和包惜弱仓促之间双双自杀身亡,留下了儿子活在世上,他该怎么办呢?对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来说,突遭如此重大变故,的确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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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铁心的命运的确可怜,但往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看杨铁心这一路走来,几乎没有一件事情处理得对,最糟糕的就是他和包惜弱仓促之间双双自杀,让儿子突遭如此重大变故,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完颜康内心已经相信母亲包惜弱告知自己身世的真相,但这一下子父母双双自杀身亡,让他选择做杨康?从此带着穆念慈过着风餐露宿、飘零江湖的日子?一个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养尊处优惯了的小王爷,要他放弃这习惯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去过那种日子?可能吗?更何况,父母都没了,他做杨康又有多大的意义?
完颜康本就是活在了“金国小王爷”这个人设和身份之中,这个身份令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有令他热血沸腾的人生理想:帮助父王完颜洪烈挥军南下,攻取大宋,再伺机夺取大金国皇帝之位,那他就是大金国的太子,堂堂的储君了。这个人生理想怎能不令他热血沸腾?
杨铁心的可恨之处造就了他的可怜命运,也造就了儿子完颜康乖张、背离的人格和个性,最终也导致了儿子的悲剧:流淌着大宋子民的血液,却跟着大金国权势熏天的六王爷完颜洪烈干尽了伤害大宋的坏事,终至多行不义必自毙,在铁枪庙中身中蛇毒而死,死后尸身还被乌鸦啄食干净,只留下累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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