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露
“我恨不得明天就冲到公司上班，仿佛自己每天都处在失业的边缘。”李肖（化名）在微信上和房产圈的同行们交流时，常常听到这样的呐喊。
李肖是某TOP 50房企在南通项目的营销策划经理，从业已近9年。庚子鼠年春节跟往年一样，张灯结彩的售楼处年味浓郁，公司安排好假期值班、品牌推广、返乡置业等常规活动后，所有人都准备好好过个年。
然而还没等到新年的爆竹声声，这一切都因疫情戛然而止。
提及多年来的工作状态，李肖把自己比喻成齿轮，按照固定的轨迹在连轴转。突然而至的疫情下，映照着周围的百态人生都在原有轨迹上被命运之手撤轮换轨。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去观察思考，有关这个行业、城市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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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肖在家线上办工的第一天，迎来的是从来没遇到过的混乱。“毫无章法，想法满天飞。一天开好几个远程视频会议进行培训学习，几乎没有了上下班的时间界限，早上七点打卡，晚上八点还在写报告。”
“大房企都有着较为成熟的营销策划体系，针对不同情况，数据、报告、复盘、规划各个方面都有相对应的模式。”李肖介绍说，“就像武功套路，但若应对招式全部失灵，瞬间便被按中死穴。”这次的对手是疫情，没有哪个企业的决策者会预知到。
所有售楼处关闭、工地停工，意味着年前早就确定好的营销策略都成了废纸，研策和营销统统搬到了线上。混乱之下，调性起飞。“今天搭建线上售楼处，明天直播卖房。”成为他们的工作常态。
一夜之间，李肖的朋友圈里一半是各大房企宣传自己的线上售楼处，另一半是老东家某垂直网站前同事们给甲方做的营销视频。
这家网站此前股价不断下跌，走上下坡路，但最近意外迎来了狂欢。“他们的线上售楼处、直播卖房都是现成的。本身依靠集团总部优势，动作预警和技术构建比较快。”
“从线下如何转到线上，其实对我们来说是很头疼的事情。”李肖表示，近几年房企的营销策略都以成交和客流导向为主，实际上还是以渠道为主，需要线上配合，但线上并不是核心营销方式。“大家心里都明白，现阶段的线上卖房纯粹是自我安慰的救赎式动作”。
对于李佳琦式的直播带货能否让网友在线上买下几百万元的房子，李肖表示不太现实。中国人的购房模式仍很传统，去年鹤岗因一套房子仅卖5万元成为“网红城市”，当事人跨越山和大海一路北上，实地看了七八套房子才下了定。“做线上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一直没有效果的话肯定不会继续往下做。”毕竟投出去的是真金白银，而眼下，现金流危机成为房企被扼住的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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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房企最多坚持三个月左右，肯定会有资金周转问题。”李肖表示并不是他一昧悲观，谁都想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也要看清现实，以备做最坏打算。“一旦继续恶化，房子卖不出去企业就没有资金回笼，还得偿还银行贷款，现金流弱房企势必遭到重创。即使疫情好转，还需要时间恢复市场信心，今年上半年房地产市场基本没有声响，哪怕是出现非典后的爆发式购房，那也是下半年的事情了。”
据媒体不完全统计，2020年房企海外债务、信用债和ABS合计到期规模达到6422亿元，偿债压力凸显。售楼处复工时间未知、线上卖房犹如水中捞月，这段停摆期内很多项目将没有一分钱的收入。
南通约18个新盘等待今年上市，这里面就包括李肖朋友所在的项目。“他们年前刚进驻南通拿了块地，早就开始做营销推广。万达广场的一个展位每月都要花10万，其他推广费加起来至少花了100万。本来预备春节蓄客，节后开盘。如今这笔钱相当于彻彻底底打了水漂，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真的很可惜，精力金钱全都白费了。”大众的视角和注意力全部聚焦在疫情上，没有人再关心买房。“而公众的记忆是有过程的，留白的时间越长，对项目的记忆就越淡。开盘时间要等待疫情过去，暂时还遥遥无期，说严重点，项目都不知道能不能维系下去。”
“现在最忙的是财务部门，他们早就开始进行测算。模拟多种可能性，盘算所有的财务开支，计算项目能维持多久、负债何时拉平、成本如何缩减。”李肖说，各家公司的财务部门都是最先进入工作状态的。
受到影响的不仅是房企，在这个以家纺闻名的城市里，依托房地产行业延伸出的渠道、活动等创业型公司越来越多。“我以前的同事有自己出来单干，开了两家中介门店，如今不营业零收入，但没有什么办法，毫无退路。”
李肖无奈的说，“没有收入，不能开源只能节流。营销没有效果卖不掉房时，还要我们还干什么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短期受益的线上媒体，接下来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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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肖形容他最近的生活犹如万花筒一般，各种阴晴不定的颜色掺杂在一起，情绪状态都在跟着不停的旋转变化。“我也在不断思考，行业该怎么走，我该怎么走。”
如何从疫情下破局，成为像李肖这样的房地产从业者每天要思考的问题。“这场疫情结束之后，很多房地产开发商都要做转型，把营销推广的主核心重新转换。或许将从科技住宅、生态住宅、新风系统等这些亮点来延伸，进行矛盾偏转，重新把自己拉回公众视野。”
“虽然大家的营销思路都在往健康、生态上去靠，但不是所有房企都能做得好。”李肖认为原本拥有这些优势的房企在推广时会比较顺风顺水。而对于与这些调性不匹配的房企来说，破局将更为艰难被动，只能等待市场的变化。“过了这段时间的惨淡期，再重新找回在用户心中的印象以及自己的市场发展定位。”
李肖说他现在的心态很简单，就是看事态的发展情况。“我还比较冷静，不管怎样跟着市场走，跟着情形走。既没有乐观到天真的想法，像有的同事还在说疫情很快就会过去，立刻将恢复正常。我也不会悲观到对着手机瑟瑟发抖，好像下一分钟公司人力就会打来电话说你被辞退了。”
但身边一些人已经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压力和紧张。“像我一个业内朋友，他的房贷车贷加起来就占据了工资的大半，如果没了这份工作，整个生活是没办法继续下去，我觉得他的焦灼感至少要比我强几十倍。”李肖并没有太大的经济压力，这给了他足够的心理依托。“虽然我钱挣得不多，这些年存下了一些积蓄，看了看银行卡里的数字，它们告诉我，我还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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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李肖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南通，如今他却觉得这是一个感到陌生的城市。原本全城人流量最大的商圈，进去后漆黑一片空空荡荡。街面上所有的门店关闭，仅保留部分超市药房等日常供应。“这不是我所熟悉的南通。”
南通，这个李肖口中的“三线小城市”，受益于长三角一体化、上海第三机场概念、宁启铁路建成等因素，再叠加环沪少有的不限购城市，投资需求大量涌入。不断起高楼的南通像一盆熊熊燃烧的火炉，被越扇越旺。开发商不惜高价拿地，今年1月宅地总价排名仍居全国第二，房价不断往上抬高，环比涨幅创下“全国百城第一”。
遭遇非正常变故的南通楼市，温度已从沸腾降至冰点，喧嚣从往日的售楼处转移到了人们的心里，未来被迷雾环绕，消散还需要等待时间。
和所有人一样，李肖最大的愿望是疫情早点过去。“不管房地产行业怎样发展，我还能不能在这个行业继续做下去，我都希望生活能够恢复正常。这种生活状态令人压抑。”
被闷在家和家人相处的这段时间，李肖观察到父母是天生的哲学家，也在跟着大趋势走。没有了以往的催婚唠叨，家人对话常用句变成了“今天有没有出门乱跑？”“你上电梯的时候不要按按钮，家里准备了一支专用笔。”
李肖说，“他们会灵活转换，在不同的阶段，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分得很清楚，几乎无缝衔接。如今大家只求健康平安，等疫情过去恢复正常生活，催婚可能又会成为日常。”
他们只需要等待一次阳光，一个春天，就又能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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