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时期,除了岳飞,鲜有朝廷官员被皇帝杀害。一直与王安石为首的改革派对着干的苏东坡,从朝廷贬到黄州,再贬到惠州,最后被赶到“天涯海角”的儋州,贬来谪去,却始终活得好好的。宋朝的士大夫们享受了中国历史上最好的官员待遇。
为什么会如此呢?原因是因为宋朝的皇权被关进了“笼子”。
早在陈桥兵变时,赵匡胤就约束部下:进城不得杀害旧朝皇帝和大臣,不得扰民。太祖死后,立一块石碑于密室,碑文上有一条便是:不得杀害士大夫和上书言事之人。后代皇帝即位时,必须跪于石碑前,背诵碑文,并发下重誓,恪守祖训。
这便是宋朝皇帝权力的“笼子”。
太祖在立碑之前,常常以身作则。“杯酒释兵权”虽说是历史在诟病赵匡胤,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何尝不是太祖在把双手套在“笼子”里来行使皇权呢?汉高祖刘邦和明太祖朱元璋,都是直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赵匡胤却能和功臣们坐在酒桌上,好言好酒,用良田美姬来交换功臣们手里的兵权。
另一个事例就是善待老东家—柴家,以至于《水浒传》里小旋风柴进那么肆无忌惮地屡屡对抗朝廷,救济罪犯。
还有一次,太祖在御花园中打鸟雀,一位御史不顾士兵阻拦硬闯进来,太祖听完汇报,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地说:“火急火燎地见朕,就为这点事?”御史说:“总比打鸟雀要紧。”太祖拿起斧头,用斧柄击打御史的嘴,敲落两颗牙齿,御史弯腰捡起,放入衣袖,太祖冷笑道:“怎么着,要告朕?”御史道:“告不了,但史官会记录。”太祖哈哈一笑,只好站起身向御史道歉。
宋太祖知道,天下是赵家的,但是治天下得靠大家。自己的子孙后代贤愚不等,能否一如既往地善待士大夫就很难说了,所以立碑树训,令后代发誓恪守。从史实来看,这个“笼子”是一直生效的。
宋神宗时代,陕西一官吏因作战不力,神宗下旨诛杀。宰相劝谏:不可坏了祖宗规矩。神宗:那就刺字,流放。宰相:士可杀不可辱。神宗只好从轻处理。
《杨家将》演义中的八贤王,手执金锏,“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凛凛威风从何而来?还不是太祖传下来的“笼子”。
大名鼎鼎的包青天,可谓家喻户晓。宋仁宗曾经想给自己的叔岳父提个官,结果被包拯给硬顶回去了,仁宗没法,回到后宫跟老婆发脾气:你就知道给你的家人要官,全国都知道有个“包黑子”难道你不知道吗?为了抵制那个官,包黑子竭力争辩,满口吐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如果没有“笼子”,皇帝的叔岳父直接顶替包拯的官职都有可能,还容得了你包拯多管闲事。
宋徽宗在金国幽闭身故,高宗赵构服丧,把朱漆椅换成了没上漆的木椅,一个外地来的公主见了,问:这张御椅是不是檀香木做的?妃嫔们都笑了:我们平时用胭脂、皂荚用多了,宰相们都要管,即便陛下,也不敢奢侈浪费,哪里敢用檀香做椅子?
被关进“笼子”的不仅仅是皇权,还有官吏的权力。
宋朝的宰相人数常常有好几个,比唐代还要多,正的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副的叫参知政事。大凡决策,需要众宰相集体讨论通过,宰相不能“进退人物,随意在手”,如此就不容易产生像李林甫杨国忠那样一手遮天的权相了。当然,这又带来另外一个问题:行政效率低。这是世界范围内也是古今长存的问题,民主和专制,各有千秋。但总的来说,显然低效率的民主比高效率的专制更受地球人欢迎。
热播电视剧《大宋提刑官》根据南宋法医专家宋慈的《洗冤录》改编,剧中的宋慈通过自己精深的法医理学破获了一桩桩的疑案,使若干的沉冤得以昭雪。别看热闹,要看门道,这个门道就是大宋的法制“笼子”。
宋朝的司法制度,特别强调证据,不仅讲究物证的收集、甄别和运用,还建立了犯罪现场勘察制度和严密的检验制度。正是由于这些司法制度的建立,使得宋慈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历年的破案经历形成了《洗冤录》,并出版发表,随后朝廷要求办理刑案的官吏人手一册,成为当时的法医检验指南,该书比欧洲的法医著作早了三百多年。
如果没有这些司法制度为基础,宋慈的《洗冤录》写不出来。而有了这些法制权力的“笼子”,法官们就不能为所欲为,否则只要有像宋慈这样懂法理的人,就很容易去伪存真,揭露真相,使元凶无处躲藏。
相对明清两朝暗无天日的专制独裁,大宋是温和的,大宋的权力始终被装在“笼子”里。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敢说敢做,才有作为,才共同创造了一个经济繁荣、科技进步、文化昌盛的温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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