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選一個詞語作為2019年的年度詞彙,我相信“太南了” 一定會入選其中。經過狂飆突進的幾年,大家都享受到了時代的福利,甚至有點痴迷和狂妄。所以當外部環境突變,導致內部組織不得不減速應對時,很多人都無法適應“一腳剎車”帶來的降速、甚至是停滯感。
我們都崇拜加速,喜歡拼命的Rush,向前,向前,再向前。但生活卻總是突然扯後腿,要我們學會減速,懂得適時的踩下剎車。大部分的賽車類型片,會美化“速度與激情”,把不斷追求更快作為主角成長的主線,從慢到快,的確令人興奮,但他們都沒有解答一個讓人困惑的問題:究竟多快才算最快?達到了最快之後,我們又該何去何從?
這和生活一樣,人人對於“太南了”都有不同的理解,大佬覺得少賺了一個億“太南了”,而有的人可能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兒也發聲感嘆“太南了”。無論是賽車還是生活,一切“太南了”都因為我們錯誤的理解了“妥協”的含義,就像很多人沒有明白剎車對於賽車比賽的重要性。
最近大熱的影片賽車影片《極速車王》(Ford v. Ferrari) 就通過兩位男主角經歷的一段“太南了”的傳奇故事,告訴我們了有關妥協與“剎車”的人生隱喻。
從導演到卡司,《極速車王》都是標準的大片配置。影片上映後也好評如潮。爛番茄上觀眾打分高達98%!
IMDB得分維持在8.3的高水平,MTC也大方給出了81分。
從各個方面來看,《極速車王》都是一部商業與藝術並重的佳作。導演詹姆斯·曼高德,2003年時就拍出了高分神作《致命ID》,把懸疑片抬高到了人格分裂的全新地帶,引得後世爭相模仿。
2007年,他又為西部片還了魂,一部《決戰猶馬鎮》讓人看到了他紮實的場景調度能力。
所以,當他把《金剛狼3:殊死一戰》拍成一部帶有強烈西部片元素的超級英雄電影時,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至於片中“兩個”金剛狼的正邪大戰就像是《致命ID》裡的“鏡子式”對照,被過去和現在撕裂開的本我與超我。
詹姆斯·曼高德很自然的將這些手法和人物設計運用到了《極速車王》裡,
雙雄男主,人物內心的分裂、以及自我身份認同的焦慮。馬特·達蒙和克里斯蒂安·貝爾的角色相輔相成,他們並未呈現出強烈的性格對比,他們必須不斷“握手言和”,因為他們的對手不是其他的車手,而是一個如帝國般的公司,一套創造了巨大財富的價值體系。片名《Ford v Ferrari》其實有多層含義。他們首先是
兩個汽車品牌商。福特汽車以工業流水線生產成為了全球汽車大廠,他們強調公司和領袖,崇尚“以大局為重”,龐大的生產線和大批量的工人造就了企業神話。而福特二世也被塑造成精明的商人和高傲的帝王。
而遠在意大利的法拉利,正面臨破產危機,他們過度重視汽車性能,追求極致的外觀,崇尚人工組裝生產,每一部車的製造成本遠遠高於福特,對於車的追求反而拖累了法拉利的壯大,成為“叫好不叫座”的小眾生產商。
福特和法拉利,一個是工廠化的代表,將賣車變成一門生意,而福特就是典型的商人;另一個則追求“人車合一”,希望生產有“人性”、有美感的東西,
車是人類精神和肉體的延伸,法拉利老總恩佐更像是一位匠人。兩家公司因為一場太愉快的收購引發了矛盾,亨利·福特二世發誓要在意大利的勒芒世界錦標賽上打敗長期占主導地位的法拉利車隊,證明自己工業體系的成功,維護品牌和家族榮譽。所以,看起來是兩個車商的較量,其實骨子裡還是汽車文化,兩種生產方式 ,追求人性精神與追求最大化生產方式之間的碰撞。福特二世不惜花費重金,於是唯一拿過勒芒賽冠軍的美國車手謝爾比(馬特·達蒙 飾)成為了主導一切的關鍵人物。
但因為健康問題,他無法勝任車手位置,他退居幕後協調一切,並找到了大器晚成的傳奇車手,當時已經46歲的肯·邁爾斯。作為賽車手,他們一個病退放棄,一個剛剛賣掉自己的車行,為了生活扔掉了獎盃。他們都在經歷“最艱難”的時刻,在“我到底是誰”的身份焦慮中掙扎。
最好的工程師和團隊領袖與瘋狂但優異的賽車手聯手,加上“不差錢”,只要成績的汽車托拉斯支持,足以讓任何車隊聞風喪膽。但看似完美的組合,其實內患不斷,問題的關鍵就是龐雜的企業制度對於賽車手個性的壓制。
所以,“Ford v Ferrari”隱藏的第二層含義就是務實主義與官僚主義的爭鬥 。明明有最好的選擇,有更好的車手,最佳的策略,隨機應變的戰術,但偏偏這些務實的、有效的手段需要蒙上官僚主義、形式主義的厚紗。
第一年衝擊失敗後,謝爾比向福特打了一個比喻。他對於車隊的建議,那些請求的文書前前後後經過了幾十個人之手,才最終遞交到福特本人手裡。辦事效率太低,而且有人還會因為個人原因修改其中的文字,導致謝爾比的想法不能清晰完整的傳遞到福特手中。
片中,請謝爾比出山的福特中層管理者李·艾柯卡多次勸慰謝爾比要“為整體放棄局部,注重大局”。於是謝爾比放棄了選擇車手的權力,還修改了策略,導致第一年的比賽結果慘不忍睹。福特的秘書利奧·貝貝更是多次強加自己的意願到比賽中,他追求權力和冠冕堂皇的東西,討好福特才是他的首要標準,其他都圍繞這一標準而執行和開展。
無論是商人還是公司人,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導致他們都無法完全認同謝爾比,更無法理解肯·邁爾斯這樣把比賽看得高於一切的“純粹”車手。
個人和體系的鬥爭矛盾由此成為了推進敘事的動力,謝爾比和邁爾斯不光要注重比賽,同時還要與體制對抗,強大的後盾有時也是最沉重的拖累。片中有一幕令人印象深刻。為了爭取比賽出場機會,謝爾比設計讓福特坐副駕駛體驗即將出戰的賽車。這輛花費幾百萬的賽車在謝爾比的急速駕駛下,差點讓身為“汽車之王”的福特當場溼褲。
當福特哭哭啼啼的感嘆,自己的父親無法感受這樣的速度時,商人的虛偽,賽車手與商人的差別被表現的入木三分。
形式主義與官僚主義的“毒害”一直持續的片尾,邁爾斯好不容易取得了領先地位,並讓法拉利車隊完全退出賽程。本該享受榮譽加身的他突然接到了命令,上面希望讓三輛福特汽車同時開過終點,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宣佈福特對法拉利的壓倒性勝利。
於是,賽車場上最弔詭的一幕出現了。邁爾斯瘋狂駕駛,打破了單圈紀錄之後,突然減速,等待其他兩位隊友,滿足了形式主義的要求。
很多觀眾會質疑這一結尾的設計,但這正是《極速車王》最為特別,或者說更為高級的所在。從福特、公司高層到謝爾比,最後到邁爾斯,他們都在不斷的妥協中達成自己的目的,只是程度不同,追求的方向不同。
福特二世一直活在父親的陰影下,父親建立的體系,他只能發揚光大,而不允許被挑戰。公司高層自然視福特和公司法則為最高權威。到了謝爾比,他首先向身體妥協,不當車手,依靠名氣賣起了車。作為車隊領袖為了“顧全大局”,他又不斷向福特妥協。最後,連最純粹的車手邁爾斯其實也妥協了。他怒刷了成績,然後換了檔,減了速。
這一刻,減速與妥協並沒有讓賽車精神失去光芒,反而讓其更凸顯了其難得可貴的價值。特別是當法拉利老總,恩佐從罵罵咧咧終於到脫帽致敬時,其實早已肯定了邁爾斯和謝爾比的冠軍身份。他們雖敗猶榮,因為那一刻,他們都是最偉大的賽車手。
聖經上有過一句話: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那就足夠了!
就像片中那句經典臺詞:賽車時有一個臨界點,當轉速達到每分鐘7000轉時,車會失重和消失,只剩下身體穿梭於時空中。7000轉是成功的標誌。更重要的是,你明白了你是誰。
“ Ford v. Ferrari”看似是對立的矛盾,其實最後依然是妥協後的統一。妥協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因為妥協而改變了初衷,可怕的是我們因為要妥協而止步不前。個體必定會在發展道路上遭遇那些主義設下的條條框框,我們要做的是學會規則,然後後利用規則和自己的進步擊敗規則本身。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找到了自我存在的價值,而至於結果,讓它消逝於“7000轉”的片刻眩暈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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