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時健老人去世後,各種媒體鋪天蓋地、追思、悼念、惋惜,彷彿要把他塑造成一個烈士,一個英雄,一個被體制束縛,生不逢時的普羅米修斯,一個“感動中國”的人物。
我對褚老沒有惡意,本來也不該在他去世的日子裡說這些不中聽的話,畢竟死者為大。
所以我們只對事不對人的去分析一下這個現象,希望各位看官,通過看我的公眾號,可以從不同角度去審視事物,全方位的分析社會現象,王陽明先生“格物致知”,格就是研究,通過研究事件,可以瞭解社會事件中蘊含的人性,人性就是“道”。
在這個諛詞滿天飛的環境,再加上有些媒體有意識的避重就輕和煽動情緒,很多人對褚時健一無所知,開口就是王石的金句“從人生高峰跌到谷底能反彈多高”......
所有的人都有意無意的迴避了過去的功過對錯,去突出了一位老人堅持不懈東山再起的故事,多麼具有普世意義啊。
褚時健起步於六十年代,那時候他是個“救火隊長”一樣的存在,當過農場副場長,當過糖廠副廠長,每到一處,都能扭轉虧損,讓企業找到出路。他人生的巔峰,是1979年出任玉溪捲菸廠的廠長,褚時健雷厲風行,解決了設備老舊、技術落後的難題,他在那個時代,就敢以廠子為抵押,借銀行貸款更新設備,引進技術人員,三年之內, 玉溪捲菸廠稅利增幅高達30.63%。
90年代中期,褚時健已經讓玉溪捲菸廠成長為亞洲第一、世界第三的菸草集團了。“紅塔山”的無形資產已經高達332億元人民幣,褚時健也成了當之無愧的“菸草大王”。他也獲得了一系列榮譽:雲南省勞動模範、全國勞動模範獲得者、全國優秀企業家、全國“十大改革風雲人物”。1993年左右是玉溪菸廠一年利稅85億,相當那時300多箇中等農業縣的財政收入總和,他的功勞是極大的。
我們當然承認褚時健的功勞,但更應該站在時代的角度來看問題,如果不考慮我國這種菸草專賣制度,將他的成就全部歸功於個人奮鬥,那就是貪天之功。
九十年代,就在走上人生巔峰的時候,褚時健也開始走向他人生和事業的轉折點,他利用權力為他人批煙倒煙,當時一條“紅塔山”出廠價四五十元,轉手就可以賣出150元的高價。只要和褚時健搭上關係,拿到紅塔山出廠煙,你可以瞬間變成百萬、千萬甚至億萬富翁。
利字當頭,無數官員、商人趨之若鶩,和褚時健進行利益交換。
褚時健的妻女親人,更是把玉溪捲菸廠當作了自己私家的金庫,肆無忌憚予取予求,
他的妻子“菸草皇后”馬靜芬,共收受140多萬元人民幣、8萬美元、3萬元港幣和大量貴重物品。他的女兒“菸草公主”褚映群,利用父親的權力,索要和接受3600多萬元人民幣、100萬元港幣、30萬美元。這在當時,都是駭人聽聞的天文數字。褚時健本人,也絕不乾淨,1995年,年過70歲的他即將卸任,新總裁就要上任,他不甘失去權力和鉅額財富,便指使副廠長喬發科、總會計師羅以軍,私分了300多萬美元公款,褚時健得款174萬美元。而在面臨司法調查的時候,褚時健不但不配合,反而試圖攜帶外匯準備潛逃國外,被邊境公安截獲。
現在有人為他喊冤,說當年他作為國企領導的工資不高,17年收入總和為80多萬元,這和他做出的貢獻不符,更有人指責當年國企系統同工同酬分配不公平,有能力的人應該拿到更多,出於不甘,褚時健才多貪汙了一千多萬。有一定道理,但國法在上,再委屈,再不樂意,你也不應該損公肥私,侵吞國有資產啊。
他自己曾經坦白道:“1995年7月份,新的總裁要來接任我。我想,新總裁接任之後,我就得把簽字權交出去了。我也辛苦了一輩子,不能就這樣交簽字權,我得為自己的將來想想,不能白苦。所以我決定私分了300多萬美元,還對身邊的人說,夠了!這輩子都吃不完了。”
其實,能幹到他這個級別,誰沒有極大的功勞。
國家和體制從未對不起褚時健,貪汙被判刑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褚時健本人也從未表示有異議,他有很大的功勞,但是他也犯了罪,當時中紀委的領導拍板,“功不抵過,過不掩功”,這是非常客觀的。而褚時健只坐了3年牢就保外就醫了,這已經是格外寬大處理了。
2002年,褚時健保外就醫,他籌了1000多萬,在哀牢山包下2400畝土地種橙子。
但最初幾年,褚時健的橙子產量不高,口味偏酸,並沒有太大銷路。好在他當年織就的那張關係網餘蔭尚在,開始回報他了。所以在他落難之際都伸出援手,他種的那點橙子壓根不夠賣,菸草公司的弟子找過來,你幾十噸,我幾百噸的買,作為福利發給員工。
這些菸草企業都是不差錢的主兒,別人買東西都要討價還價。這些人也還價,只是喜歡往高處還價。褚時健說橙子5塊錢一斤,他們嫌便宜,非10元一斤不買;另一個菸草公司的領導也來了,說10元一斤也太便宜了,非要20元一斤。所以,褚時健種的橙子最初的十多年都是通過菸草系統的人以及身邊朋友消化。
好在褚時健看得透徹,意識到這種做法終非長久之計,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走出一條市場化的路子,以品質獲得消費者的認可。
褚橙知名度不溫不火的情況一直延續到了2012年,這一年,褚時健已經在荒山裡下地幹了10年。北京有一家叫《本來生活》的生鮮電商網站發現了他。
《本來生活》創辦者喻華峰之前是《南方都市報》總經理,他的遭遇和褚時健很像,都在人生鼎盛時期入獄,爭議蠻大。生鮮電商需要考慮的因素和投入的資金太多,本來生活的運營做得很糟糕,在網站上線的第三個月,每天只有二三十個訂單,但當時光人員成本每個月就要燒掉80萬元。
焦頭爛額的喻華峰從《三聯生活週刊》上發現了一篇關於褚時健種橙子的報道,一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老總、因貪腐入獄、74歲上山創業,光這些關鍵詞就是爆款,天生自帶流量屬性,這一切都讓記者出身的團隊興奮不已。
馬上,喻華峰和搭檔胡海卿策劃了一場“褚橙進京”的營銷事件。喻華峰一開始每天提心吊膽,擔心20噸的橙子砸在自己手裡,沒成想,剛開售三天,20噸橙子就賣完了,甚至服務器因為訪問太大出現宕機,一時間褚橙成了勵志的圖騰。
褚橙能火有《本來生活》的功勞,更有王石的功勞。
《本來生活》在策劃“褚橙進京”的項目後,笨笨的王石迎來人生第二春,做著紅燒肉,沉浸在與田小姐的甜蜜愛情裡。作為房地產龍頭股,萬科擁有著良好的美譽度和外界形象,而其創辦者王石因為正直敢言的性格和萬科的業績支撐,也讓他有很強的號召力。
王石最喜歡引用的是美國巴頓將軍的一句雞湯:“衡量一個人的成功標誌,不是看他登到頂峰的高度,而是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彈力。”王石驚喜地發現,褚時健的經歷簡直就是這句話的參照標。
於是,他通過微博自發為褚橙和褚時健宣傳,迅速獲得了巨大的關注。褚橙進京的文章在24小時內被轉發了7000多條,光王石的評價就轉發了4000多次。以前褚時健的夫人馬奶奶還要帶著橙子到處去參展,切開來給大家品嚐,求別人買一點,現在王石動動手指就帶來了更大的銷量。
王石第一次去哀牢山拜訪褚時健是在2003年,沒有前呼後擁,他對這位倔強的老人有同情和敬佩。
除了田樸珺,褚時健應該是王石最關心的人。年年王石都要帶著幾十個人的團去哀牢山拜訪褚時健,有他亞布力論壇的朋友,有光華管理學院的同學,也有他在深圳企業家攝影協會的朋友,當然還有王石帶去的媒體。王石對萬科也沒有這麼上心過,他的每一次對外演講,舉例部分肯定會講到褚橙和褚時健。
在王石的提醒和資助下,那個寫《海底撈你學不會》的吹鼓手黃鐵鷹,依葫蘆畫瓢,跑到哀牢山,寫了一本《褚橙你也學不會》的商業案例,專門在序言感謝了王石。
田樸珺也幾次跟隨王石去雲南拜訪褚時健,而且都會客串一下記者,採訪褚時健,回來後必定會寫一篇文章,給自己的專欄投稿。有的時候是對話褚時健,有的時候是哀牢山一日遊,但文章的主旨始終圍繞著一句話——褚老很偉大,我感動得哭了。
田樸珺幾乎是去一回哭一回。褚時健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直男,倒是旁邊的馬奶奶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怎麼回事,開始安慰她,但田樸珺說,“她越是這樣安慰我,我心裡越是不知哪兒來的酸楚。”
但她的文章裡看不到任何王石的身影。畢竟作為獨立女性,出現王石多少有點沖淡主旨的味道。所以在她去拜訪褚時健的兩次行程裡,外界都以為田樸珺獨自造訪,但用褚時健的話來說,“要給王石面子”。
褚橙火了之後,哀牢山成了人們的朝聖地。再加上王石、柳傳志、馮侖、劉強東、田樸珺等一大幫名人造訪,吸引了很多找不到人生方向的年輕人。經常有三十幾歲的大老爺們撲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熱淚盈眶,說是褚時健如此高齡還在拼搏,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應該選擇自殺。還有一位北京姑娘,拖著大箱子出現在褚橙莊園,說自己的日子過得“像個死人”,要學習褚老。
我估計,這些年來,這些突如其來的造訪者也讓褚時健煩不勝煩,他們已經把褚老擺弄成一尊雕像,塗上金粉,放在供桌上。成為眾多中國企業家心目中的教父,打造成資本的一面旗幟,再由他們掌握的媒體們統一了口徑,把他寫成了一位聖賢和偉人。他們最經典的一個宣傳語是“人生總有起落,精神終可傳承”。
傳承什麼?
褚老走好,紅塔山是好煙,褚橙很好吃,但這滿屏幕哭喪的,並不是您的親人子孫,他們如喪考妣呼天搶地悲悲慼慼,只是別有用心,拿您當槍使而已。
這真是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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