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醫院裡人滿為患，醫院裡人來人往，盡皆是各種冷漠痛苦的面孔。每個人關切的依然只是自己和身邊人，對這家醫院裡一名陌生醫生的死亡無動於衷。因為不是被人砍死在醫院裡，為了減少負面影響，醫院甚至沒有給肖素玫醫生設置悼念臺。
韓無忌裹挾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在這樣一個場合竟然有些形單影隻，落落寡合。
直到在長長的走廊盡頭，韓無忌遇到了一名年輕的男醫生。
看情況，他應該是剛剛順利完成了一臺頗有挑戰的手術，此時正臉色蒼白地靠著牆坐在地上，跟班手術的護士看他狀態有些不對，趕緊拿來了葡萄糖給他灌上幾口。此刻他雖然已經有些虛脫，但尚有些稚嫩的臉上卻有一種令人動容的神色。
“還好吧？”韓無忌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問。
“沒事，就是睡眠不夠有點低血糖。”年輕醫生有些疑惑地望著韓無忌：“請問您是？”
“哦，我是肖素玫醫生的大學同學。”
“原來是學長，我叫方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學長您多多指教。”年輕醫生一聽到是肖素玫的同學，言語之中頓時多了幾分敬意。
“慚愧，我已經不是醫生了。”韓無忌只好解釋。
那位名叫方可的年輕醫生點點頭：“嗯，理解……外科醫生實在是太苦了，常常是忙上整個白天做完手術，又接著上夜班。我這不也是剛剛搶救了個病號，折騰了一夜，原先覺得自己體力不錯，沒想到還是跟不上……哎，一會還得寫病歷，今天也沒辦法調休。”見是學長，年輕人忍不住多牢騷了幾句。
“趕緊去打個盹吧，當醫生是個長命功夫。”韓無忌勸道。
“嗯，謝謝學長關心。”方可點了點頭。
“對了……您是來弔唁素玫學姐的吧，真可惜啊這麼一個人……”提到肖素玫，方可的神色頓時有些黯然。
韓無忌略一沉吟，還是點了點頭。
“她人挺好的，我初來乍到也給了我不少幫助和照顧……她其實是個好醫生，真的……”
“嗯，我知道……”韓無忌不禁也默然。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幫了這麼多人，到頭來竟然是這樣的方式告別人世……”言談間，方可的聲音有些哽噎。
“生死有時，醫生也不例外……”沉默有頃，韓無忌說出口的，也只有這軟弱無力的一句話。
“嗯……真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人竟然對她能下得了這樣的毒手……希望警察能早日破案，還學姐一個公道吧。”
“嗯，一定會的。”韓無忌點點頭，轉身走向了走廊盡頭。
婦產科診室的門敞開著，不時有焦急的病人靠在診室門外向內張望，也有患者拿著檢查材料直接走進診室，坐在一旁等待醫生看診。
韓無忌走進去，發現一側角落裡那張曾經屬於肖素玫的辦公桌上竟然擺滿了市民自發送來的鮮花。韓無忌默默在肖素玫的辦公桌前站了一會兒。
未曾想除了自己之外，竟然也有以前由她主刀過手術的患者親自上門來弔唁，和匿名人士給在職醫生送來水果飲料等聊表寸心的慰問。
他百感交集，轉身走出了診室，在走廊上佇立良久。
多年以前，他就已經知道，並不是所有醫學生都會變成擁有崇高道德情操的白衣天使。有的人學醫只是因為醫生是一份地位和待遇都不錯的職業；有的人學醫只是因為家裡人的要求建議或者家族淵源傳承；還有的人學醫純粹只是因為當了醫生後有機會獲得相對優厚的合法或灰色收入。即便那些胸懷理想的醫學生，又有多少人在走出社會後不久就在醫院這個大染缸中蛻變成蠅營狗苟之徒，汲汲於名利……
醫生不是神，他們都只是普通人，司空見慣舉目可見的也只不過是日復一日的平庸。
但所謂偉大，只不過是有人還不肯放棄而已。
素玫，你看見了嗎，當醫生其實也沒你曾經想象過的那麼可怕。
你看，你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好醫生了，即便在你走了以後，你依然留下了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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