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街上依舊空空如也,街頭的轉角處偶爾會出現一個兩個戴口罩的身影,手裡提著一大包生活必需品。我透過玻璃窗望向窗外,今天的天空很藍,幾片白雲懶洋洋的懸浮在空中,微風吹過,樹枝輕輕晃動,枝頭隱隱約約顯出點綠色——它們悄悄地發芽了。
2020年的開始,一位我們多數人至今都不曾謀面的冠狀病毒君以排山倒海之勢,影響甚至改變了十幾億人的生活,而目前它正在讓全球七十億人提心吊膽。到現在我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來的,來自何方?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去,去往何處?每一天,擴散、死亡、治癒、新增、殉職、嚴查的訊息爭奪著我的注意力。我一開始很恐懼,因為病毒君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每個人都是它的目標,而我們事實上採取的防護措施很單薄,肯定很多人跟我一樣:口罩的存量就是出行的數量。所以每一次珍貴而危險的出行都用於重要生活物資的採購。漸漸地我習慣於鋪天蓋地的好訊息和壞訊息的刺激,我試著把手機丟在一邊,然後安靜下來理智的理考。我想到一個我十分佩服的聖人王陽明,於是我發
現我之所以恐懼無非是怕死,然而無所作為毫無意義的吃睡人生會讓我更加恐懼。從今天的下午四點到明天的下午四點,我只需要
打開手機——簡單思考——儀式性的工作——睡覺——醒來重複就可以了。如果每天都這樣度過,即使我明天感染死去,我都覺得自己死不足惜!
我思考過後決定:一、鍛鍊身體,樹立起強大的抵抗力屏障,二、讀書提升自己,提高自己在瘟疫之後的生存競爭力。
我之前讀書一直是消遣性的,不求甚解,這樣囫圇吞棗的也看了一百本左右,當我重讀了一遍《心聖王陽明》後才發現之前做了很多無用功。
我選這本書重讀一遍是因為王陽明也曾經在一個瘟疫盛行的地方呆了很長時間,正是他的這段離死亡最近的經歷使他悟出了陽明心學的真理。
王陽明本名王守仁,號陽明,父親是狀元出身任禮部侍郎王華,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王守仁也考取功名進入仕途,成為一名兵部武選清吏司六品主事。王守仁本以為可以認真當差穩步提升,誰曾想弘治皇帝駕崩後,新登基的正德皇帝是一個從小被寵壞的昏君。
正德一上臺就發動了一場政變,囚禁、驅逐、斬殺直言勸諫的一百多位大小官員,其中就有單純善良王守仁。王守仁先是被扒光衣服裸身受五十廷杖,每一杖都結結實實的打在肉上,打的血肉橫飛,這是王守仁第一次遭受如此屈辱,慶幸的是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活活打死,被關進監獄的王守仁堅強的活了下來。然而傷還沒養好他,出獄不久就被髮往貴州龍場做驛丞,說是去做驛丞這個芝麻粒般的小官不如說是被髮往一個環境惡劣的人間地獄。
王守仁先去看望被明升暗降的父親王華,王華無力救助兒子只能派給他兩個隨從,去往龍場的路上王守仁不僅要忍受長途跋涉的勞頓還要躲避大太監劉瑾指派的暗殺。
龍場是個令人窒息絕望的地方,這裡潮熱氤
氳,瘴氣橫行,毒蟲遍地,沒有東西吃,連喝的水也不乾淨,請醫用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在這個鬼地方只有世世久居於此的人活的長,外來人幾乎無法適應,因此這裡有句俗語:“入山一月即病,病後三日即死,死後一日即朽。”王守仁來到這裡後親眼見識了這種慘事。這裡除了馬棚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住在一個山洞裡。不久後兩個隨從都病了,高燒不退,王守仁每日不但要去弄吃的還要照顧兩個僕人。等到兩個僕人痊癒了之後,王陽明在這個類似石棺材的山洞裡,開始對於眼下發生的一切進行全面的分析和思考,並不由得整理起自己的人生。
儒家學說是個“存天理滅人慾”的學問。什麼是天理?什麼是人慾呢?王守仁心想正德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迫害忠臣,寵信宦官,這是人慾。而自己呢,從小身為狀元的兒子,一直是個孩子王,常對其他人說將來要讀聖賢書、要成為聖賢之人,其實無非是想希望成聖賢之後會有人稱讚和羨慕自己。這就是人慾。後來終日苦讀卻害了一場大病,始終也沒成什麼聖賢,好不容易當上個六品主事卻生不逢時趕上個百年不遇混世魔王當皇帝,捱了裸杖下了大獄,出獄後他曾一心想要歸隱山林不問世事。歸隱也是人慾。到了龍場之後,日子苦的難以想象,王守仁曾一度自怨自艾,面對山洞的石壁流淚,寫哀傷悲切的詩安慰自己。王守仁後來想明白龍場的日子確是苦,但是還沒有苦到逼死他的那種極致的苦,那些流過的眼淚和悲傷的詩都不過是給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給自己看,給他人看,說穿了還是希望別人讚歎他的忠直,同情他的苦。這也是人慾。
王守仁發現當他在照顧兩個曾經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僕人時幾乎沒有產生雜念,是真的希望他們好起來,他清楚地記下了那種一片真誠的狀態,後來他發現這竟是個天理。什麼是天理呢?孟子說過一句要緊的話:“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善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凡有四者於我者,皆擴而充之矣。”在龍場的這個山洞裡,王守仁發現自己活了小半輩子了,以為自己一直遵循著儒家的“存天理滅人慾”,如今看來自己一直都活在人慾裡沒有出來過。天理即使在心中存在過,只是偶爾的閃念,就算抓住了,也因為私慾的泛濫而把持不住。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心危機險惡,道心就微弱渺茫。
王守仁悉心照顧兩個僕人是動了惻隱之心,是仁之端,“仁者愛人”,“仁”是一個人的“良知”,將這個“良知”擴而充之就是愛天下之人。在論語有有句最重要的話叫做“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歸仁就是歸良知,就是 “致良知”。《大學》中有個要緊的詞叫做“格物致知”,格是處置,物是“修,齊,治,平”,致是提煉,總結起來就是要把天下事安排妥當,其法門就是致良知。
想明白這一點后王守仁突然大叫一聲,把兩個僕人都嚇了一跳。此後王守仁用良知規範自己的行為,摒棄消極悲觀的思維方式。在實踐中他發現有時違背良知做事比遵循良知更容易,於是他又悟到一點那就是“知行合一”。知而不行,就是未知。他用這個原則進一步規範自己去做人做事。
他開始主動接近並試著幫龍場當地土人做點什麼?他發現當地人的孩子都沒錢讀書,他就免費給孩子們講學,村民漸漸對王守仁有了好感並充滿了感激,村民們自發的給他蓋了房子,並提供食物。後來還得到了當地土司安貴榮的重用。再後來王守仁的貶謫期滿重新被任用,誰都沒想到如今的王守仁宛如臥龍出山,他先是帶兵剿滅了南贛橫行霸道多年的土匪,又平息了江西聲勢浩大的叛亂。他做這些不是為了得到那個混賬皇帝正德的嘉獎,而是為了幫助千千萬無辜受連累的百姓脫離苦海。
後來王守仁被派到廣西做巡撫,然而這裡並不是可以頤養天年的富貴之鄉,這裡瘟疫炎毒嚴重,而到處是土匪。王守仁應付這些的同時還敞開大門歡迎慕名前來學習陽明心學的學子。此時,因為連年剿匪未能好好休養的王守仁已經病重纏身,終日咳嗽,又置身瘟疫地帶,身體一天天垮下去。然而此時朝廷內亂,曾立下赫赫戰功王守仁被當做眼中釘又遭到佞臣的誣陷。
王守仁自龍場悟道以來以陽明心學處世,他早就以一顆平靜的心面對眼前來來去去的人和事,生死已然置之度外更不會把惡人的陷害放在心上,更何況他清楚自己已經時日無多,唯一的願望就是:如果可能的話就魂歸故里。可惜,在回紹興老家的路上,王守仁安然仙逝。臨終只留下一句:我心光明,亦復何言。
重新讀完《心聖王陽明》,我的內心跟曾同樣身處瘟疫的陽明先生一樣平靜,當下的疫情不再是最讓我恐懼的事,“良知”告訴我: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的更重要的事優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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