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看了纪录片《寻找薇薇安迈尔(Vivian Maier)》。
作为现在美国最著名的摄影家之一,薇薇安迈尔生前默默无闻。
去世后留下了15万张未冲洗的底片,2007年她的照片被大量发现,随之传遍世界。
第一个在跳蚤市场找到她底片的马鲁夫,曾经以为她是一个已故的记者或摄影师。
但是费尽千辛万苦搜寻夹在底片里的字条和收据、对比照片中的建筑与河流,才发现薇薇安迈尔的真实身份,是一个保姆。
她一辈子借住在雇主家中,她的种种人生片段和瞬间碎片,都藏在这15万张没冲洗的底片里,藏在平凡的社会身份里。
薇薇安迈尔是一位孤独、冷漠、怪异甚至神经质的女士。
薇薇安雇主的眼里,她是一个时常戴着宽边毡帽,身披大衣,脚踩皮靴的高大女性,脖子上永远挂着一台相机。
薇薇安迈尔的邻居眼里,“她总独自坐在公园中、面向大海的一条长椅上,或在垃圾箱旁徘徊,从来没有人跟她真正往来交谈过。”
薇薇安迈尔的自拍带着一种“旁观者”甚至“无我”的心态,与整个城市融合在一起。
很难把薇薇安迈尔冷漠的行事风格与她熊熊燃烧的“心火”联系在一起。
在我看来,薇薇安迈尔简直是身体力行的在提问和解答“存在主义”的问题。就像电影《大卫戈尔的一生》里,那位为政治理念殉道的大学教授。
比如出了摄影之外,薇薇安迈尔对于留下瞬间有一种执念,在每个雇主家里,薇薇安迈尔总会申请一个自己的房间并把它上锁。
里面囤积着生活偶遇中的一切:报纸、优惠券、便条、收据、信件、公车票。
比如与这样被成吨保留下来的“瞬间”相对应的,是马克思说过,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而薇薇安迈尔终身未婚,没有孩子。每工作几年就会换雇主,没有稳定的社会关系,甚至也只有寥寥几个偶尔联络亲人和朋友。
如果这些底片没有被发现,我们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人曾经存在过。
她有时又让我想起本雅明笔下的“都市漫游者”。
“都市漫游者”的概念由波德莱尔提出,由本雅明在《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里完善。
都市漫游者们在现代性的催化下产生,他们隐匿于人群之中,不断巡逛和张望。
他们从不停下,拒绝融入工业化,并以此为武器,对资本主义的完整性进行意向性抵抗。
薇薇安迈尔是。
在薇薇安的作品里,可以看出她对政治、对贫穷、种族、战争、暴力和社会底层的殷切关注。
她把这种“有些硬核”关注,杂糅到平凡的城市生活里。
如果说艺术是生活的避难所,薇薇安迈尔在这座避难所中避难,也在喘息之余。对同样为弱者的他人提供一些关注。
波德莱尔把“都市漫游”这件事上升到了美学的高度,薇薇安迈尔身体力行的不放过经过身边的每一丝,有力量而短暂的美感。
薇薇安迈尔最触动我的,是她一组拍摄恋人的摄影作品。
有身着华服的上流社会,
也有相依为命的底层爱人。
有垂垂老矣的老伴们。
也有蜜月与初沐爱河的情人们。
在看这组照片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辈子孑然一生的薇薇安迈尔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拍下它们。
她会羡慕吗?羡慕这世上有人获得了挚爱、陪伴与了解。
她会伤感吗?就像看到一朵正在绽放的花,往后要无可避免要走向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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