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们谈论爱情时,究竟在谈什么?
19年年末,关于"离婚冷静期"的讨论冲上了微博热搜。
原因是婚姻法草案中加了新规定:在申请离婚后有1个月冷静期,只有30天双方都不撤回申请,还得亲自到场才能领离婚证。
而这条本是为避免轻率离婚提出的新规,却遭到了一大半网友的拒绝:为什么结婚自由,离婚却反而限制自由?
离婚本就要承受物质和精神的多重压力,满身伤痕下定决心,竟然还要忍受1个月?而拖下去,弱势的一方甚至可能遭受更大的伤害。
近10年,中国结婚率不走低,去年更是再创新低;赫然相对的数据,则是离婚率连续15年上涨。有数据统计,每10对结婚的夫妻,就有4.4对离婚。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曾坠入爱河许诺携手一生,却又因为某些原因,决定就此分道扬镳变成熟悉的陌生人,甚至是这辈子不愿再见的仇敌。越来越多人感慨:不再相信爱情了。
这样的状况并不是中国年轻一代独有,美国小说家雷蒙德·卡佛20年前就在小说里表达过类似的疑惑。
"我有个朋友,他为前女友买了很多东西,分手后觉得不值,于是想要回来。甚至不断骚扰对方恐吓对方。我从未想过两个相爱过的人竟能分裂至此,两座因为爱情连接起来的孤岛竟会在某一天分崩离析后容不下彼此的存在。当我们在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什么?"
关于爱情的讨论太多了:它是抖音里清新甜美的恩爱段子,是小说里荡气回肠的虐恋情深,或是影视里霸总爱我的心动憧憬……仿佛有了爱情,生活就有了色彩。
但在卡佛笔下,爱情丝毫不带滤镜,它真实到乏味,无奈甚至令人绝望,他仿佛在记一本关于爱情和生活的流水账,而故事的主角就是你我。
02 读卡佛读的是一种极简态度
卡佛因为小说集《当我们在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什么》(后面简称为"谈爱")为大众熟知,被誉为海明威之后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作家。
但在这本小说出版之前,卡佛不过是个有十多年酗酒毛病的穷作家。他高中毕业后就辍学,开始在社会上打工谋生,当过工人、清洁工、守门人,还在好莱坞卖过电影票……因为喜欢写作业余开始自学。
30岁时,卡佛的作品入选了《年度最佳小说选》,但他依旧穷困潦倒,甚至要靠失业救济金生活。卡佛自述道:他痛苦的发现,现实有比写小说和写诗更重要的事情,但他只能接受这一点。"要把牛奶和食物放在餐桌上,要交房租,要是非得做出选择的话,我只能选择放弃写作。"
或许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卡佛作品里的角色也都是最底层的普通人:他们辛苦工作赚钱养家,遭遇失业,酗酒,破产……各种不如意,做着实现不了的梦,过着平庸的一天,他们的爱情也同样落魄
或许你会想,这样的无趣丧气的生活有什么看头。但就是这样的普通主题,卡佛却用平静的叙述戳中了人们真实的痛楚,而他的写作风格——"表面的平静,主题的普通,僵硬的叙述者和面无表情的叙事,故事的无足轻重以及想不清楚的人物。"被评论家定义为"极简主义"。
所幸,《谈爱》出版后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的心,卡佛成为了"极简主义的典范" ,人们都在分析卡佛小说中的隐喻,赞美他简约的叙事技巧。但卡佛自己对这个标签却"感觉很不舒服",因为读者看到的版本其实和他所写的原稿相差很大。
卡佛的编辑戈登.利什 "大刀阔斧"地删改了《谈爱》原稿58%的内容,比如原稿中本来有姓名,而出版书中只有"他"和"她"的指代,原稿会花些文字将读者带入氛围,口吻还带着一丝温柔,而删改版则极其短促,就好像一个冰冷的旁观者,绝不多说一个字。
这么说,难道卡佛获得的"极简主义"赞誉都是名不属实吗?当然不是,卡佛的极简主义并不仅仅指叙事方式上的简化,更是一种观察角度。当大多数文学作品都在想办法美化生活,延伸意义时,卡佛则告诉我们:文学也可以做到简单,准确记录"生活中那些已经削弱我们并正在让我们气喘吁吁的东西",而让读者感受到真实的人生。
就像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原著作者苏童所说:"读卡佛读的是一代美国人的心情,也是我们自己这一代中国人的心情。"
03 真实的人生本就微妙难解
卡佛的风格影响了大批作家,最为出名的当属村上春树,他曾说:我在描写人生微妙,难解却又真切人性的细节上,多数来自瑞蒙卡佛的启发。他那本《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正是在致敬卡佛的《谈爱》。
《谈爱》是一本短篇小说集,包含了17个关于生活和爱情的故事,主角全都是困窘的底层劳动者。不同于那些有铺垫有高潮的小说,卡佛就好像一位拿着摄像镜头的观察者,游荡在我们生活的四周,看似随性地"咔嚓"定格下某个场景:没有具体背景的人物,没有前后文的台词,甚至时间颠倒的场景,却让身处其中的我们跳出来,重新感受到那瞬间真实,却又无能为力的怅惘
比如《所有东西都粘在了他身上》,这篇写的就是人们面对感情变质的无奈。
"她"和"他"在圣诞节夜里再次见面了,聊到了20年前的他们:那时他们爱的如胶似漆,刚刚有了一个女儿。在冬季的雪夜里,宝宝哭个不停,两人轮换着抱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他"想眯一小会,因为明天约好了和朋友去打猎,但宝宝再一次哭起来了。
这时男孩骂了一声,而女孩的火也隐隐窜了起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也许她生病了,我们不该给她洗澡。"而男孩却抱着孩子不太在意地说:我真的不觉得她有什么病"。女孩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一边要求男孩把孩子给她抱,急着找药的她眼里已经开始含着泪。男孩还要说些什么,女孩已经不想再理他了。
男孩等了一会,就自顾自地去穿衣吃早餐,女孩问:你干嘛?男孩的回答是:去打猎。而当女孩希望他不去的时候,男孩却认为是计划好的,不应该爽约。终于女孩丢出了终极选择:如果你想要个家的话,你必须做个选择。而男孩却拿着打猎用具走出去,发动了车。
类似的场景和对话对于母亲们而言,是不是特别熟悉?虽然没有过多动作描写,只是简单对白,就能感受到那种冷冰冰的压抑感。
不过,发动了车的男孩并没有开走,在车里坐了许久回到了家中。此时女孩和孩子都睡着了,男孩则脱掉了外套打开了报纸。当女孩醒来时,两人互相道歉,又开心和睦地吃了早餐。
女孩靠在男孩怀中说:我们不再吵架了,男孩说:不会了。
故事看到这里,似乎是个温馨的结尾。但别忘了,这是20年前的他们,此刻,他们像朋友一样带着距离感交谈着。
女人问:你要不要带我参观一下这座城市?男人答应着,却呆立在窗前回忆。
正如卡佛所写:"他们曾经笑过。他们曾经相互依偎,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在变","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变的,但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不按照你的愿望来变。"
卡佛的很多故事没有明确结局,正如我们的生活,并非所有事都有符合逻辑的解决方法,尤其是爱情。
比如《洗澡》中,一位母亲提前在面包店为儿子预定了生日蛋糕,儿子却在生日当天出车祸进了医院,父母二人守在医院等待儿子苏醒,因此忘了拿蛋糕。父亲回家洗澡时接到了蛋糕店的电话,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之后他回到医院劝妻子回家休息,这位母亲也接到了一个关于儿子的电话,而故事就在此戛然而止
电话到底是蛋糕店的还是医院打来的?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们反而更加紧张。这就好像我们等待未知消息前,反复翻看手机坐立不安;但真当消息到来时却反而不敢看,害怕自己没有面对的勇气。
在《严肃的谈话》里,一个男人试图挽留家庭,为此他准备了圣诞礼物,想要和妻子好好沟通,回到从前。可真正见面时,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尝试着说些什么只能惹来争吵,怒气之下他只得用毁掉电话线的方式不让妻子和别人见面,却最终得到更深的厌恶。
你能说这不是爱情吗?可是这样的爱情却有着掐住脖颈的痛楚。
那么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究竟在讨论什么呢?写了这些爱情故事的卡佛大概也不清楚,只知道:"爱这个字正在逐渐变暗,变得飘忽和摇摆不定。"而这样琐碎的日子就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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