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的集市
三
韩城的集市上有一处热闹的去处，就是沿河最下边的柳树园里。运粮河在这儿拐了个弯，由南而向东，注入洛水，这儿就形成了一个小冲积扇，面积较大，遍植柳树，有柳树，就有了荫凉，这样这儿就形成了一个大的牲畜市场，在豫西是颇有名气的。
每到集日，这儿的牛、马、骡、驴成百上千，大小肥瘦，白、黄、红、黑、灰、青等各种毛色牲畜，应有尽有。
畜叫声聒耳，粪味熏天。买主和卖主全不在意这些，他们漫游于畜群之中，摸摸这头，看看那头。庄稼人大多看重的还是牛。分田到户后，它是人们的好帮手，用马、骡、驴的是少数。看一头牛，就象相亲找对象，左看右看，仔细打量。只要有买主相中了那头牛，经纪人就会凑过来，进行说合。买卖能否成交，全凭经纪人，经纪人在买卖双方说合价钱，是哑语，外人无从知晓。
牲畜市上，称之为“捏码子”，与经纪人之间，当然，这种捏码子，是发生在买卖双方，买方与经纪人，或卖方与经纪人之间的暗语。就是双方将右手置于草帽下或袖口中，衣襟里，用摸指头的方法来表达物价。这儿咱说说这种神操作。当然了，就是这五个指头，怎么代表1至10，这十个数字的。
通过了解，我弄明白了捏码子。10个数字，怎么用指头表示，可惜现在没用处了。指头是这样表示的：食指代表一；食指和中指代表二；食指、中指、无名指为三；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为四；五指齐伸为五；拇指、小指为六；拇指、食指、中指成一捏为七；拇指、食指成一捏为八；食指作勾为九；伸出拳头为十。
在牲口交易中，经纪人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一宗买卖，成也在他，吹也在他，人人都离不开他。卖主，如果狡黠，给他塞盒烟，他会帮你把牛吹的天花乱坠，把价钱给你凑上去。反之，买主也凭他，只要买家精明，肯破费，他定会给你弄条好牛来。
相牛是有一套本领的，经纪人都暗熟此道，牛的年龄要看牙口。 如相牛的谚语有“牛五岁生六牙，六岁生边牙，七摇人不到，九岁如钉钉，十岁裂开缝，十二岁后牙提升”。牛犊刚搭套的，称半截牙。庄稼人有时还用牛的牙口骂人。
还有“耳朵插花，不聋便瞎”，这是说牲口耳朵前后错开摇摆，耳朵和眼睛有毛病。 还有“两眼暴红筋，不咬便抵人”，“前峰高一掌。犁田如水响，腰长肋巴稀，定是懒东西”。“鞭子尾巴，案板脊梁，乌眼黑蹄，拉断铁犁”。
当然这些谚语都是说牛的，还有说驴的，如“嘴尖毛长，驴不壮，毛驴怕的丧门旋”。这都是贬低压价的说词。为了抬高价格，便是另一番话：肚大屁股齐，下的好驴驹，毛驴四蹄蹲，走路快如风等。
总之，经纪人说左说右，百般周旋撮合，火候差不多了，经纪人就与买卖双方捏码子，拉手，撩衣襟。不显山不露水，与买卖双方几个回合，成交，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紧接着买卖双方，牵牲畜随经纪人到桌上，一手交钱，一手交牲畜。经纪人挣的是交易费，桌上是收税的，就是税所的人在牲畜市场上设的点，也就是坐两个人，放一张桌子。开税票，我们这儿称“桌上”。当然交易税有买方出。
经纪人凭的是本事，还有嘴皮子，不出力，不投资，却从中获得一笔可观的报酬。
除了大牲畜，还有羊，猪崽等，也在这儿交易，这儿买卖双方或论秤，或论个，数目较小，就不用经纪人染指了，但要交税。也有逃税的，就是两个人说好价钱，两个到集市外交易，后直接回家。
这种牲口市场的集味儿，如今在韩城的集市。早已不存在的，因为如今都是养殖厂，经纪人带上买主上门服务的，这集市的一角彻底消失了。使韩城的集日，失去色彩。
四
过去韩城的集市上还有一景，那就是“卖当的”，事实就是卖耗子药，粘合剂，治脚气，卖假药的。他们凭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出口成章，两嘴白沫，有的还打着快板说的十分押韵，就是一段一段的顺口溜，吸引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时引来哄堂大笑，这也成了街上的一景。
咱先说说卖耗子药的吧。卖老鼠药的摊子上总会摆上一排死耗子。用书纸包上几包粉儿，就是耗子药，只要人一多，卖耗子药的人就开始来上一段顺口溜。
“传个名，说个好。买药都往这边跑，看准人。认准摊，想买好药到这边，不用掺，不用拌，老鼠一闻就完蛋。药死老鼠一大片，别叫老鼠捣洋蛋，你说划算不划算”。
“走江北，逛江南，好货卖的行家钱”，南来的，北往的。哈尔滨，香港的，爬墙的，过梁的，一末儿熏的光光的。‘’
他们一口气能把顺口溜说的很长很长。记得上高中时，一次班上开晚会，一个同学就表演了快板《卖老鼠药》，引得哄堂大笑。他家是韩城的，看来是逛集看卖当多了。
当然他们卖的耗子药，有假药，也有真的，我这儿给大家说两个卖假药的例子。
过去知道一个卖耗子药，他到处跑，专找陌生的集市去赶集，因口齿伶俐，收入颇丰，但只卖生人。你说他的耗子药是啥？原来是用红砖磨成的粉末，用它来充耗子药。当然了，他说的顺口溜是一溜的唱词，在集市上，只出现一次，就收摊走人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还有一次，在韩城集市上，一卖耗子药的，卖的是一种片剂，说的是老鼠一闻即死，类似于安乃近的白片片，他教人药鼠的方法是。用线系住药片，悬于桌子腿上，离地20公分，方圆3米内，老鼠一闻即死，当然了，这人是不大相信的，可人家赊账，如果赊账，下个集市，起作用来交药钱，每片一元，不赊账每片0.5元，这样，人争相购之，有赊账的，有不赊账的，当然了，农村人实诚，赊账的，如果回去耗子药起效，下集定会付款，可有人认为既赊账，肯定假不了，就直接付款了。
当然了，这药是假的，村人有人购之。回来按方施药无效。想来，付账0.5元的，卖者已经赚了。
咱再说说其他“卖当的”，比如卖粘合剂，脚气灵的，咱不说人家的效果，就只听人家的顺口溜道白，怕你遇此也会驻足的。他们说的一溜歌：
说的美，夸的好，不如让事实来说话，我说不算好，大家眼光是领导，咱说不算妙，大家一看就知晓，能粘铁能粘铜，能粘上海大五0”这是卖粘合剂的。
咱再听听卖脚气灵的。
走过南的，闯过北的，游过山的。玩过水的，留过学的，访过美的，大街上亲过嘴的，只要你用咱的脚气灵，又治痒痒又治疼，绝对赶上达克宁，起皮的，起泡的，药水一抹就消的，长疥的，长癣的，药水一抹，就管用。咱这特效脚气灵，中国拥有专利权，销到美国和苏联，那里用了也不错，倒到美国，伊拉克，克林顿，小布什，用了都说值值值。
还有叫卖“新安县的消食丸的”，还有卖其他用品的，有些可有可无的货物。有的唱起顺口溜，把牛皮吹的极大，用激将法让你上当，比如下面的顺口溜。
“一分钱一分货，花好钱买好货，不买就是你的错。上过电视上过报，全国人民都知道，如果你说没看到，那是你的电视没信号。二块钱。不敢花，啥时能当企业家。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只能去给人家当保姆，走过的，路过的，好机会不要错过，机会不是天天有。说出手时就出手。”
看来这些“卖当的”也是韩城集市的一景。现在也销声匿迹了。
五
我之所以来写韩城的集市，关键是这些场景都消失了。韩城河滩负有盛名的集市，只能留存在记忆中了。集市二十多年前，根据形势的发展，迁到了韩城西关，今又改建成了商贸城，但没有了原有的韵味，由于周边各乡镇相继起了集，加上物品越来越丰富，高大气魄的商贸城，集日也是人行稀少。
原有的河滩市场，经过韩城河的小流域治理，河滩的原貌，也不复存在，两边硬化了河堤，河道内除了变小的流水，成了荒草与菜田。由于河流的整治，拆毁小桥。河滩比较出名的羊、牛肉汤馆，也迁到了镇区内，仍旧挂有原河滩的牌子，但掌锅的师傅们得了真传，色香味，仍是原汁原味，吸引着豫西的食客们，洛阳，三门峡等城市人也慕名而来，尝一口正宗的韩城牛、羊肉汤，或吃一碗只有本地特色的糊卜，还有百年老店的王殿子，王东子兄弟俩人的烧鸡，当品尝那碗汤时，才会回味起老集市的盛况。
韩城的集市，在前边我只描述了河滩集市的情景，其实，韩城过去的集市，是延伸至东西两关的，河滩集市位于东西两关之中。西沿韩城老街到大柏树，约有二里长。东过一座小桥，至东关老街，约有一里长，河滩向西南，有一斜街，通向郑卢路。镇政府所在处，也是在老集市的范围，今镇政府原为山陕会馆，可惜原古建筑已被拆毁已尽。只留有两只石狮子，在诉说着千年古镇的沧桑。
西关的老街，在过去够长的，两边原有正规的商铺，记忆中有国营食堂，供销社，电影院等，集日除河滩外，老街两边为小商小贩所占据，东关的老街，原有照相馆，法庭等，那儿也好像有鸡蛋等农产品所占据。
总之，韩城的集市在记忆中是够大了，难怪是全国206个集市之一。但这一切都渐行渐远。
据说，1945年，跑老日时，韩城正集日，国民党炸老日，结果把炸弹扔到了韩城的集上，使百姓死伤一百多人，成了惨案。有人死到了羊肉汤锅中，有人是被踩死的，听爷爷说，那天他也会赶集，离韩城还有二里远，看到了丢下了炸弹，就往回跑，一口气跑回了家。后来，想起就后怕。
韩城的集市，往日的辉煌已不复存在，把记忆的残存，用文字写下来，留点念想吧。
2020.3.2
作家简介
青春如梦，岁月如花
苏运卿，1969年生，毕业于宜阳一高，曾执教十余载，任过校长，村长。
昌谷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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