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子的继承者谈起——七十子之学和儒家学派的分化、发展

本文选自《儒学小史》第二章《先秦儒学》



从孔子的继承者谈起——七十子之学和儒家学派的分化、发展

孔子死后,儒家开始了分化,同样因为大量的学生游走于各地,儒学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司马迁说:

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于战国,懦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闲,学者独不废也。於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

在先秦的诸子中,大约墨家是有严密的组织性的,而儒家则比较复杂一些。但是儒家的凝聚力是不容置疑的,否则难以形成如此广大而复杂的学生群体。而学派的产生必然会出现分化,这种分化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首先是学派的创始人,本身并不试图阐述一种绝对一致的严密的思想体系,甚至很多内容是模糊而存在着多义性的。从《论语》中我们可以充分感受到这一点。其次是接受这一观念的学生群体本身的多样性,如孔子所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再次或许是时代的变化,学派需要面对新的社会环境,需要面对新的批评和挑战,这样,学派需要进行内在的转化和提升,这些都决定了儒家学派处于不断的发展和变化之中。

从孔子的继承者谈起——七十子之学和儒家学派的分化、发展

具体而言,孔子以六艺教人,首开私人授徒的风气。在孔子看来,弟子不但要学有所成,更重要的是培养一种精神气质,这样的精神气质要求弟子们对于社会道义的承当要高于简单的“谋食”和“干禄”。

孔门弟子各怀理想投奔师门,旨趣不同,材质也大相径庭,而孔子自己又秉承“因材施教”的原则,因此造就了孔门之多样性。刘师培的《经学教科书》根据秦汉时的文献,分析孔子门人的专长说:曾子作《孝经》以记孔子论孝之言;子夏诸人复荟集孔子绪言纂为《论语》,而六经之学亦各有专书;《易经》由孔子授商瞿,再传而为子弓,复三传而为田何;《书经》之学由孔子授漆雕开,然师说无传,惟孔氏世传其书,九传而至孔鲋;《诗经》之学由孔子授子夏,六传而至荀卿。《春秋》之学自左丘明所传,六传而至荀卿。《公羊》《榖梁》二传咸为子夏所传,一由子夏授公羊高,一由子夏授榖梁赤。《礼》《乐》二经,孔门弟子传其学者尤多,如子夏、子贡等皆深于《乐》,曾子、子游、孺悲皆深于《礼》,六国之时传《礼经》作记,又杂采古代记礼之书以及孔子论礼之言,依类排列,荟萃成书,即今天所见的《大戴礼记》和《小戴礼记》;而子思作《中庸》,七十子之作《大学》;又有子夏之徒赓续《尔雅》,以释六经之言。当然这样的系统排列,难以尽信,但也不能说是无根之玄想。

按照孔子晚年自己对弟子的评价,就有四科之分,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四科十哲”,显示出孔子对于自己弟子不同特长的肯定。比如“德行”科的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政事”科的冉有、季路;“言语”科的宰我、子贡;“文学”科有子游和子夏。他们从不同的面向发扬了孔子的思想。

但任何学派的发展,都需要一个精神领袖,孔子在世之时或许已经在关注学派的继承者,而颜渊则是比较早被孔子所看重的。

一、颜回

从孔子的继承者谈起——七十子之学和儒家学派的分化、发展

在孔子的弟子中,颜回所受到的偏爱是十分明显的,孔子十分嘉许颜回的好学,并认为颜回已经是一个“仁者”,“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1。孔子在日常的言谈中,经常将颜回与自己相提并论,而且主动让别的弟子找出自己与颜回的差距。比如《公冶长》中有这么一段: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孔子不但认可了子贡的说法,甚至认为他自己也比不上颜回,这样的表达在许多研究中被认为是别有深意的,即意味着孔子希望自己死后,颜回能够担当自己的接班人而坚持孔门的理想。

但是孔子最初的设想因为颜回的早逝而落空,《论语》中的相关表述记录了孔子深层的痛苦。“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按照朱熹的解释,所谓“天丧予”是孔子“悼道无传,若天丧己也”。也就是说孔子意识到颜回的死对他理想的传播所带来的悲剧性后果。

颜回死后,孔子一直没有从失望的情绪中转换出来,因此当人问孔子弟子中谁最好学的问题时,他的回答是:“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二、子贡与有子

从孔子的继承者谈起——七十子之学和儒家学派的分化、发展

在孔门弟子中,子贡大约是最具有治事能力的,因此也深得孔子的看重。《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事实上,孔子死后,主要的丧葬事宜也由子贡主理。“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惟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孟子》中也有相似的记载。

而且当鲁哀公发表诔文时,也由子贡站出来发言,批评鲁哀公在孔子活着的时候不能用他,在死后说一些漂亮话,是“失礼”的举动。

这些举动都说明子贡在孔子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在孔门弟子中占有特殊的地位。但子贡的地位很快受到了挑战。子夏、子张和子游等人,以有若的形象酷似孔子为理由,要求大家像对待孔子那样对待有若。有若被看重,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外在的形象,从《论语》中有子的话来看,其见解应该是深得孔子思想之精髓的。比如《学而》中,有子说:“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强调孝悌是为人之本。还提出“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

但子夏等人树立有子权威的提议遭到了曾子的反对,他明确地说:“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己。”

从孔子的继承者谈起——七十子之学和儒家学派的分化、发展

当然,有子之被摈斥,更关键的是,他难以回答弟子们的疑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说:“孔子既没,弟子思慕,有若状似孔子,弟子相与共立为师,师之如夫子时也。他日,弟子进问曰:‘昔夫子当行,使弟子执雨具,已而果雨。弟子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诗》不云乎: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昨暮月不宿毕乎?他日,月宿毕,竟不雨。商瞿年长无子,其母为取室。孔子使之齐,瞿母请之。孔子曰:无忧。瞿年四十后当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敢问夫子何以知此?’有若漠然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这个故事可能象征意义要大于事实的意义,也就是说,当孔子已然具有“魅力”性人格,成为一个学派的象征意义的时候,任何弟子均无法真正获得附着于孔子身上的那种神奇性,因而,有若和子贡无法获得其他弟子的认可,关键的原因并不仅仅是他们和别的弟子之间的矛盾或性格上的问题,而在于他们不再能获得孔子身上的“魅力”,因而也难以成为维护学派之统一性的支柱,由此,学派之分化便成为事实。


从孔子的继承者谈起——七十子之学和儒家学派的分化、发展

《儒学小史》

北大儒学研究院干春松教授,“制度儒学”的倡导者,精到绘出儒家精神演化的简明路线图,国际知名汉学家、哲学家安乐哲教授诚意推荐

干春松著

2019.5精装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