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黑山羊。我出生在農村的深山野草間。我的一生上山下河，登高望遠，戲草踏崖，在天地靈氣的護養之下茁壯成長，終究成為人們桌上的一盤進補暖肉。
還記得那年冬天，高空皓月，山間只有杜鵑獨鳴，悠揚婉轉。我的母親在野草堆中把我生下，主人舉著火把在山間尋找，是我降生的那一聲鳴叫把主人帶到我的身邊，把我抱在懷裡帶回村中草棚。從此開始了我作為黑山羊的一生。
每日清晨，我跟隨母親左右，被主人放在深山之間自由吃草。當我咬斷第一棵嫩草，嚼在嘴裡，那草的芬芳和著奶香將我迷住。我喜歡一口鮮草一口奶地享受這美好的時光，所以我寸步不離母親的左右，總是捱得緊緊的，以至於被其他的山羊嘲笑我的懦弱。但我並不在意這些，因為有母親在，我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我只在母親的身邊吃草、嬉戲。母親卻告訴我要獨自生活，學會做一隻獨立而乖巧的羊。母親還告訴我說：“每一隻羊都會走向羊的歸宿，完成羊的一生。
又是一個皓月當空的夜晚，我永遠忘不掉那個夜晚。主人打開草棚的門，把母親帶走了，我用驚慌和恐懼目送母親。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母親，我不知道它去了哪裡。也許母親已經走向了它的歸宿，完成了它的一生。
我還是一隻羊，每天依舊被主人放在深山裡和眾多的山羊一起吃草。我們從不打架，從不搶草吃。我隨著群羊爬上峻峭的山崖，站在高高的石崖之上舉目遠眺。我看到連綿的群山和飄浮的雲霧；我看過旭日東昇的浩大和斜陽西墮的悲切。我曾在烈日之下傾聽夏蟬的長鳴，我曾被細雨淋溼甜食草間的露珠，我曾在深夜仰望星空靜聽蛙聲蟲鳴。我曾無數次想：山的外面是什麼呢？也時常在夢裡思念母親！夢醒，隻身遙望，我很想到遠方去尋找母親，它一定就在群山之外等著我！於是我常常站在山崖之上痴痴遙望，彷彿我已踏過了人間悲喜滄桑，早已看破這萬丈紅塵。其實我只是想念我的母親，沒有人知道我眼神裡的深邃與孤獨。在人的眼中，我只是一隻黑山羊，誰會相信一隻山羊也會有思念會有靈魂的深思呢？人都用奇異的眼光看我。
有一天，我也被主人帶出了草棚，一如昔日母親被帶出了草棚。我既激動又恐懼，我是要去母親去的地方了嗎？我又能與母親一起相聚了嗎？我充滿期待和惶恐，被關進了鐵做的大籠，裝在了卡車之上，我心裡忐忐忑忑。
天亮之後，我看不到一絲的綠草，望不到高山與雲霧。在我眼前的只有高樓大廈，只有車水馬龍。我詫異，昔日母親也是到了這個詭異的世界嗎？它身在何處？我該如何找到它呢？當卡車等下，我的同搬便被趕下了車，一陣哀鳴便躺在了血泊之中。一個屠夫舉著刀對一個婦女高聲說：“您放心，這是養在深山的羊，吸飽了天地的靈氣，滋補身體最好！”
一步一步地，我也走向了那母親曾靜躺著的水泥地板。我忽然明白了，一隻黑山羊的一生，無論怎麼精彩，無論吃過多少草，無論看過多少風景，只是為了走向這一瞬間，只是為了曾為人們餐桌上的那一盤美味，成為人們滋補身體的佳品。這就是作為一隻黑山羊的歸宿，也母親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我不禁回憶起在懸崖峭壁間蹦跳的日子，想起在草間嬉戲打鬧的歲月，想起一口鮮草一口奶香的時光，想起遠眺的群山和星空蟲鳴。刀起刀落，我已成為那盤中的美味佳餚。圍在桌前坐下的是一家老小的喜樂團聚，筷起筷落，我沒有太多的驚恐不安。在這裡我實現了我的價值，如同母親一樣，完美地完成了一隻黑山羊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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