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夾河鎮的天氣飄忽不定,上午高高的太陽掛起,到了後晌一片片灰黑色的烏雲正在鎖子山那緩緩的靠了過來!暴風夾雜著泥土的氣息和莊稼地裡金黃色稻子的香氣撲面而來,慢慢的當黑雲罩住夾河鎮上空的時候,一聲驚雷的巨響,雨點便像倒豆子一般席捲大地!
滿眼望去金色的稻子正在雨點的滴落下,低下了昂揚的麥穗,莊稼地裡的人正在緊忙的把已經割下的稻子打成捆,家裡那些大人娃娃正在抱著已經被雨水打溼的稻子趕忙往家裡跑去!雨水滋潤著大地也不時讓那些正在往家裡跑的小娃娃摔上一跤!
眼看著天越來越黑!雨越來越大,秋生正緊張的望著那條從鎖子山蜿蜒過來的土路,由於下雨的緣故,那條泥巴小路已經被來往收割莊稼的人踩成了稀泥巴!秋生搓著手雨水順著他那滿是滄桑的臉滴到了地上,穿著他父親以前經常披在身上已經皺巴巴的皮大衣,踏著開了梆的黃膠鞋,正焦急的等待著正在坡地收稻子的三口人!秋生拄著一根柺杖,一扭一扭的走進那條泥巴路,他心裡太焦急了,看著從黑壓壓的鎖子山跑出來的人,他越發焦慮,他們一家三口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自打中午一行人出了家裡的門,天黑的已經看不見那茂密高大的鎖子山,還沒有看到一個人給他通個氣兒,他多麼想去田壩裡去幫著一家人收拾那一年的救命糧,可惜他的腿讓他一天只能在家裡做些力所能及得事情,他的腿因早些年矮了一槍子,從此變成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坡腳。
剛走沒幾步,便看到迎面跑來的二叔馬駒,馬駒一隻手拎著一隻納底布鞋,雨水已經淋溼了那件白色衫子,就連平常用口水攏的鋥亮的頭髮此刻已經被雨水沖刷的像個二流子,剛到秋生面前,他用力錘了錘心窩,喘著粗氣說道:快……你家…二娃子被…啊…水衝到河裡去了……
“甚?”在哪沖走的?八里河?
對,就在剛剛……
秋生趕忙朝著那村裡唯一的一條小河跑去,他顧不得那件父親留給他的大衣已經順著肩膀掉進了泥巴里,一隻手按著那條坡腿朝已經看不見盡頭的小路跑了過去……
雨已經下的讓人看不清前方的路,這是夾河鎮數年來為數不多的大雨,秋生所在的八西村就在夾河鎮最西邊,靠著那座高聳的鎖子山,村裡大大小小有著將近五百多戶人,這些人都是靠著坡地哪幾百畝澆灌地而生存,每年都靠著那些收成來勉強度日,現在的夾河鎮的人都在期盼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快點過去,雨越來越大村裡那條用來澆灌田地的八里河此刻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來自老天爺的眷顧,雨水已經快要漫過村裡那座土壩。
秋生摔倒了又爬起來,一身藍卡其衣服糊滿了泥巴,後面的馬駒拿著掉在水裡的破舊大衣跟著秋生就一路跑了過來,秋生看著那座聯通著鎖子山的土壩已經崩塌了,擠過黑壓壓的人群,一遍遍掃著人群中……
看到土坎上蹲坐在地上的紅妹,牽著兒子樑柱哭著!
“出了嘛事?人嘞?衝哪兒去了……
紅妹聽見秋生說話,扭過去哭著
“水衝……嗚嗚嗚……
哭著紅妹便跟秋生說了女兒秀兒是怎麼被沖走的!
秋生看著這呼嘯的河水,就開始脫掉自己的衣服,一旁的馬駒一看連忙走過去抱住了秋生,後面的鄉親也趕忙圍在了他的前面。
“秋生!可不敢嘞,這水流太急,誰下去撈,那……一準上不來……哎!你們都愣著作甚?快去下游尋啊……
馬駒招呼著村裡一幫後生,急忙跑著去了下游。
秋生明知道為什麼女兒剛沖走的時候沒人去拉一把,這河水能足足沖塌一個幾米厚的土壩,更何況一個人嘞?秋生內心是崩潰的,他無法忍受那個天天跟在他後面要糖吃的女兒就這麼不見了,
秋生抱住紅妹,撫摸著兒子強子,他流著淚,雨水噼裡啪啦的澆在他的身上,他就錚錚的看著自己面前帶走自己心愛之物的洪水猛獸……
第二卷
紅妹在裡面的床上哭泣著,兒子強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自顧自的在門檻上坐著把玩著一把木槍,秋生早上在打聽消息的時候順手買了包菸捲,此時的他正蹲在門口張望。
他望著那高聳而又茂密的鎖子山,嘴裡砸吧著菸捲,他和紅妹已經一天一夜沒閤眼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沒有講話,紅妹一直在小聲的哭泣,四歲的強子餓了也勉強在櫃子裡找點剩飯給他對付著。
中午剛過,馬駒就和村裡一個後生來到了他們家,馬駒遞給了秋生一隻布鞋。
“八道灣都找遍了,在彎彎還喊著擺舵的撈了撈,沒撈個甚……就只有個這……”
秋生看著那天他親手給秀兒穿的這雙掛著兩個小鈴鐺的鞋子,擦了擦淚水,雙手顫抖著在衣服口袋裡掏出菸捲來遞給了面前的二位!
“勞煩大夥了!”
“說的這是啥話?秀兒不見了,大傢伙都著急的很,人沒找到說不定在下游那搭被人救下了嘞!”
秋生苦笑著,他知道,秀兒已經死了,在那種環境下,一個大人都保不齊活下來更別說一個幾歲的娃娃?
他送別了馬駒,手裡那隻鞋已經被他用手捏的變了形,他吐出一口氣慢慢的鬆開了已經發白的手,看了看手上的鞋,他再也忍不住的抱頭痛哭起來……
秀兒沒有葬禮,就連一個墳包都沒有,秋生用紅妹嫁到他們家帶來的一個黑木匣子裝上秀兒那一隻鞋,又放了幾件她生前喜歡的衣服,便下葬了。
在整個夾河鎮未滿十歲的孩子去世以後都沒有棺材也沒有墳包,據說是這樣下葬孩子沒壓著,死了就直接投胎到好人家,這種風俗已經延續了多年,時間長了也就找不到具體埋在哪兒了……
一家人沉悶得熬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段富的出生打破了一家人難過的氣氛,大兒子叫段強小兒子叫段富,秋生八歲的時候才去上的私塾,上到了初中由於當時的年景便回家裡務了農,他看到結婚時貼在窗戶上為了擋風的一張報紙,國家要富強,人民才有希望,這是毛主席說的話,他才給兩個兒子取名富強,秋生他還在村裡任職個會計的工作,一家人靠著他賺點票子還有莊家地裡那些糧食一家人過得也不算緊巴。
這天早上秋生一早就起來,紅妹遞給了秋生六十塊錢,交代著秋生買點肉食和酒,後天就是小兒子的出生酒,要熱熱鬧鬧得辦上幾桌。
秋生攥著那一摞錢,數了數,都是零散的,十塊的才只有兩張,剩下的就都是些零碎錢,他苦笑著這是他和紅妹辛辛苦苦一點一點攢下來的,他突然有些捨不得,轉念一想自己的兒子辦酒,哼!可一定辦的不必別人差。
秋生去了夾河鎮,附近這些村落那家置辦個紅白喜事都要去夾河鎮去買,哪裡東西全乎,秋生還聽別人說哪裡還有吃腿兒飯的,還有抽大煙的地兒!可秋生從來對這些都不感興趣,按照他的話說就是:“五塊錢給你你就腿兒掰開就得了?你孃的想得美……
秋生盤算著自家親戚,掰過來掰過去也就那麼幾個人兒!自己二叔馬駒,馬駒是個光棍,一個人打扮的時髦,家裡就他一個人兒,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他原名叫馬孟祥,當他以前的老婆跟鎮上一個做頭髮的中年人跑了以後,他便沒有再娶,村裡人都勸著他趁著年輕再多找一個,可他不理睬,仗著自己打扮的有模有樣和能說會道的嘴巴,不知道鑽過多少寡婦姑娘的炕,村裡還有謠言說他還鑽過副鎮長楊曉東老婆的被窩……秋生盤算著還有紅妹孃家人……村裡的鄰居……
熱鬧的那一天終於來臨,原來經常閉上的大門今天格外的敞亮,馬駒不知道在哪裡搞來的兩個紅燈籠早已掛在了門口,秋生支了兩根竹竿掛上已經準備好的炮仗,眼看著都來的差不多了,鞭炮噼裡啪啦的響著,秋生看著熙熙攘攘的人和又充滿朝氣的院子,又看向鎖子山旁邊一座高大的土坡,那土坡下面便埋著他朝思暮想的女兒……他忽然想去找秀兒說說話。
他跟二叔馬駒和紅妹打了聲招呼便,又帶上些吃的,就朝著埋著秀兒的那片土地走去,路上他碰到一些問他不在家裡招呼客人去哪搭?他咧著嘴:“去看看秀兒”。
走到已經修好的那座土壩,看著兩旁稀稀拉拉的水流,他彷彿看到了那天吞噬他女兒的仇人,他撿起地上的一塊土疙瘩朝著水裡砸去!嘴裡罵罵咧咧的,穿過一片毛楊林,他就看到了那片土地,在土地旁邊一個坑窪上面有一顆榆樹,秀兒就埋在這顆榆樹下,這片土地是以前村裡地主的土地,前些年地主被打到了以後這片土地就歸了村裡營物,秋生不想把秀兒葬在自家田裡,他怕紅妹營物莊稼的時候一想起來又過不了心裡那道坎,才葬在了這裡,這顆榆樹連接著兩塊地其中一塊旁邊就是秋生家的玉米地,每當他思念秀兒的時候,他就朝著那顆榆樹望一望。
他撫摸著蓋在秀兒身上的泥土,坐在她的面前,在懷裡掏出來兩個燒雞腿,又在口袋裡抓了兩把糖塊放在地上,他自言自語的對著秀兒說著,眼淚留下來他也不去擦,就這樣自言自語直到太陽已經偏了西邊下來他才準備起身。
“秀兒!走了,改天我帶著你弟弟強子和富兒來看你”。
秋生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依依不捨的朝著家裡走去……
第三卷
嚴寒而又漫長的冬天不知不覺已經到來!整個夾河鎮颳著來自西西伯利亞的寒風,寒風吹的人們臉頰生疼,茂密的桃林現在就剩下光禿禿的樹枝,鎖子山下的田裡,被雪掩蓋的成了一片雪白,整個村子瀰漫著一股慵懶的氣息,除了幾條流浪的野狗,和山上下來拱田的野豬,那一片白茫茫的土地裡,也沒有其它可以活動的了……
人們盼來了臘月,一年中唯一可以歇息的日子已經到來了!村頭的大磨盤醒來了一年一度的嘮嗑大會,辛苦勞作一年的人們終於等來了屬於他們的“休息時間”。
大碾盤上坐著村裡的女人,從年齡八十歲到幾歲的娃娃,都擠在那寬大的碾盤上,外面圍著一群村裡的男人,左手揣進右手的棉衣裡,笑呵呵的聽著一群婦女撈著家常……
文本未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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