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在法國,我被房東趕出家門;回國後,我坐上了救護車

當我看到自己坐的是救護車時,感覺眼前都要黑了,我問護士“我是陽性嗎”,她說去那邊就應該是疑似。

記者 | 吳 雪

受訪者 | 帕 子

我在法國巴黎一所私立大學留學六年,想當設計師、酷愛短視頻創作,租住在學校附近的一處小公寓。疫情在中國暴發後,我就做好了留守巴黎的長期準備,即便後來周圍大部分同學都回國了。1月30日,我預見性地去超市囤了一個月的口糧,把蔬菜、水果塞了滿滿一個冰箱,還囤了些衛生紙,取消了安排好的聚餐、集會。但法國政府與媒體宣傳年輕人患病比例非常低,我周圍的法國朋友對此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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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0日,帕子在法國超市囤貨時,未出現斷貨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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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裡的麵粉貨架帕子也囤了幾袋

那時,法國正處在疫情初期,1月25日,法國出現了第一例確診病例,是來自西南部城市波爾多住院的患者,客觀來講,法國政府及時嚴控與治療,控制得還算不錯。政府要求所有從疫情嚴重地區返法的民眾自行隔離14天,有症狀者撥打急救電話15,不可自行去家庭醫生處。確切地說,3月以前,學校沒有停課、遊行還在進行,生活也沒太大變化。

2月25日最後一名患者出院,法國醫院已經沒有新冠肺炎病人。看起來,法國基本控制住了輸入性病例在當地的傳播,大家以為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的時候,鄰國意大利突然病例數快速增長,法國緊接著也陷入了“一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的公共衛生危機”。


疫情暴發時,房東把我趕了出來

我看到米蘭時裝週和足球賽結束後,那批人湧入到了巴黎繼續嗨,就預料到法國不久會有暴發的可能性,我成了路上唯一戴口罩的行人,路人看著我,一臉驚恐,偶爾還有竊竊私語。最近《三體》裡的那句話很火,我在想如果有人質疑我,我準備拿這句話應付他: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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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巴黎狂歡節

3月的巴黎,每天看著感染人數不斷緩慢上升,周圍人一點也感受不到危機,依然繼續聚會、繼續看展、繼續派對。法國總統甚至做出表率,攜妻子去劇院看戲,鼓勵民眾不用害怕病毒,更不用改變出門享受生活的習慣。我告訴家人自己一個人在巴黎,能管好自己,讓他們勿掛念。

但事情在3月1日,發生了轉折。

那天,我突然接到房東的電話,沒有預兆的,對方說要把房子收回,一家人全部搬過來住。房東是巴黎一家餐館老闆,聊了下才知道,因為受疫情影響,餐館虧損,被迫轉讓。按理說,每年冬天11月1日到次年3月15日為巴黎的冬歇期,這個期間,寒流肆虐,無論任何理由,房東都是不可以驅逐房客的。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提出不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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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國巴黎帕子租住的公寓樓

一開始房東讓我慢慢找,我想著慢慢找的話時間上還來得及。但到了3月4日,房東改口說3月19日前必須要搬走,因為合同到期了。我當時就蒙了,要知道,法國對租客有一定的保護,房東取消合同必須提前三個月,親自寫掛號信給到租客,雙方同意,才具有真正意義上的法律效果。但我選擇不糾結這個事情,為什麼,如果遲早必須搬走的話,就一定要去找房子,找房子就意味著滿大街跑,坐公交車、接觸中介、預約房東等,如果找不到,露宿街頭也是有可能的,對我個人來說,風險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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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賽的遊行聚集了數百人。圖片來源:《巴黎人報》

我果斷決定回國,那時機票還沒有翻倍漲價,我花了7000多元在APP上定了3月6日的機票,並用一天的時間收拾了一些重要物品,把剩下的傢俱、物資全部送給了朋友。雖然知道回國後需要隔離,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我老家在甘肅,但因為我本科是在廣州讀的,集體戶口也在廣州,因此必須回廣州辦理身份證,然後再去深圳投奔朋友,回國路線是從曼谷轉機回國。


回國後 我被隔離的一波三折

當時巴黎戴高樂機場,基本沒人管這個事情,機場除了亞裔面孔沒人戴口罩。入關之前、之後,都不會有人給你測體溫,做登記。但在我所乘坐航班的泰國航空登機口,工作人員卻全部戴了口罩,登機之前,用酒精消毒,很嚴格。飛機上,有各個國家的乘客,包括意大利。防護上面沒有看到特別的,但在飛行途中的12個小時,我沒敢摘下口罩吃一口飯。

到了曼谷機場,所有人都必須要測體溫,後來落地廣州,氣氛明顯緊張起來。因為當時法國還不是疫情國,下飛機之前,機組人員通過廣播唸了同乘的意大利人員名單,並示意這批人先從飛機中部的出口出去,其餘人通過海關,測體溫、進行核酸檢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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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飛機,空氣“唰”一下子凝固了,每個人粗氣都不敢喘一個,排著隊填寫自己的信息,當時我緊張到連回國記錄視頻都沒有拍。更緊張的是,到了測量體溫的地方,我放下揹著的大行李,測的體溫是37℃。我心裡一陣慌亂,安慰自己可能是肌肉發熱,結果過了幾分鐘,測了第二次,體溫恢復正常36.5℃。

考慮到疫情影響,我並沒有直接去深圳找朋友,而是在機場附近找了一家酒店,自我隔離了一個星期。朋友說,幫忙聯繫了小區對應的隔離酒店,經過一系列流程後,可以入住。3月15日,我乘坐高鐵前往深圳,到了之後,事情又發生了變化,當時廣州還未出臺凡是境外人員,無論任何國籍,一律實施14天居家或集中隔離醫學觀察的規定。但為了安全起見,社區建議我先去醫院統一進行核酸檢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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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我找到就近的一家醫院——華中科技大學協和深圳醫院,大致說明了回國情況,醫生帶我到醫院臨時搭建的一處隔離板房,那裡全部是針對發熱發燒的疑似人員, 測體溫、掛號、抽血、咽拭子檢測、做CT,做完之後,我就被安排在了這家醫院的一個隔離房間,房間裡有床有電有凳子,還有一個空氣消毒機給我用。

醫生說核酸檢測大概晚上一兩點出結果,如果沒人來找我就是好結果,如果半夜來找的話......當時我不敢往下想,智商基本為負,腦袋一片混亂。但說實話,回國後我感受到祖國對我們還是很重視的。等待的這一晚,我一眼沒合,就擔心自個兒會被從睡夢中叫醒通知那個壞消息。時間到了凌晨三點,卡在嗓子眼的那顆心,才像背了降落傘一樣慢慢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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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第一夜等待核酸檢測結果,我擔心了一晚上

睡了一覺醒來,我還挺開心的,早上打開門把早餐拿進來,愉快地吃完了早餐,正準備給家人朋友彙報好消息時,護士就敲門進來了,她說:“馬上收拾東西去另外一家醫院。”我困惑地問她什麼意思,她說去那邊就說明情況比較嚴重。我正在發“好消息”的雙手,還是硬著頭皮發完了一個個“好消息”,我沒有告訴他們真實的狀況,怕他們擔心。

但當我看到自己坐的是救護車時,感覺眼前都要黑了,我問護士“我是陽性嗎”,她說去那邊就應該是疑似。那一刻完全釋然了,最壞的結果就是陽性,然後隔離治療嘛。如果是最壞的結果,也只能坦然接受。


我上了救護車


法國“封城”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入住到新醫院的病房,我突然收到了前醫院的短信通知,結果為陰性,這邊的醫生也告訴我不要怕,因為我是從法國入境,需要多做幾次檢測而已。坐了一早上過山車的心,終於放下了。在醫院隔離的這些天,感覺自己被當成了大熊貓一樣看待,早上六點半護士準時響鈴呼叫,讓我測量體溫,然後把早餐放在門口的小凳子上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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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三菜一湯

醫院每天還會安排半個小時的房間殺菌,午餐三菜一湯,口味鹹淡適中。房間裡有一塊空地,午睡起來可以進行拉伸鍛鍊,當然在不影響其他病友的情況下。在隔離期間,我做了四次檢測都是陰性,大概率是沒問題了。閒暇時間我也不忘關注法國巴黎的情況,3月16日晚上,法國總統馬克龍發表電視講話,法國將在17日正式全國隔離,只有購買生活必需品、外出就醫、做運動,照顧獨居老人或殘疾人才能允許出門,違者將面臨38歐元至135歐元的罰款。

總統一週內舉行兩次直播發言,這在法蘭西曆史上實屬少見。馬克龍雖然在講話中避免使用“封城”一詞,但包括法國衛生部長韋朗在內的許多官員承認,法國實際上已經進入“封城”階段。我從周圍的法國朋友那裡得知,事實上,大家雖然被要求呆在家中,但也會寫出各種理由出門溜達,想要“關住”法國人民並不簡單。海灘和露天市場,曬太陽和購物的人群,安全距離難以保持。特別是法國賣煙的店鋪,一天會接待好幾波客人,剛開始

戒嚴的24小時內,警察共開出4095張罰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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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7日,法國警察在盤查車輛

而在巴黎街頭的超市裡,經過連日的搶購,擺放意大利麵、大米、麵包和衛生紙的貨架全都空了。唯一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法棍是法國人的必需品,目前法國的32900家麵包店在封城中破例可以每天開放,在此之前一項近百年的法律規定,麵包店每週至少要關閉一天。

因為在法國人看來,餐桌上沒有葡萄酒可以,沒有面包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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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店貼出告示防疫物品已經搶購一空

截至3月25日,法國累計確診新冠肺炎病例25233例,法國措施由“松”到“緊”,這並非完美,不可否認有其粗心大意,但其實也有一些非常有效的措施。將病患分散各地醫院,緩解醫療資源的壓力。同時,還出臺了個體戶免房租、緩交稅等很具體的經濟措施。對於許多在法國工作的華人,如果是自由職業者,這個月收入相比去年三月減少了70%,則可以獲得1500歐的補助。

但我不打算再回到法國,之前的“全法大罷工”、“黃背心”運動,一度造成交通的癱瘓,讓我難免有一點點失望。隔離期間,我買了一本法國作家加繆《局外人》的書,也正準備著手投簡歷,在深圳找個工作長久地穩定下來。我相信,這場疫情終將過去,人類也該學會如何在今天的時代與自然共同生存。


文中帕子為化名,圖片視頻未標註出處均為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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