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箭穿心》:婚姻中的對錯無須妄判,生活會撕掉所有偽裝

《萬箭穿心》是一部現實主義的電影,鏡頭聚焦在90年代一個普通的家庭中,一個叫寶莉的強勢女人,一個有些懦弱的男人馬學武,還有一個8歲的兒子,以及戲份不多卻在一出場就無意點燃矛盾的婆婆。

強勢的妻子,在外人面前不給丈夫留半點面子,更是在老公出軌開房時,她選擇報警而不是一腳踹門進去。沒想到,這成了全片的第一個轉折點,報警引發的蝴蝶效應,導致丈夫被降職,被下崗,跳江,也給兒子埋下了一顆永遠怨恨媽媽的種子。

《萬箭穿心》:婚姻中的對錯無須妄判,生活會撕掉所有偽裝

人們爭論電影最後有些悲情的結局,到底是誰的錯,尤其是將這一切的對錯爭執放在一個已經為了養家扛起扁擔做挑夫賣體力十年的普通女人身上,當最終的道德審判降臨,卻是由自己18歲的兒子充當判官,這一刻,觀者內心是複雜的。

女主角寶莉這個人物形象很豐滿,她有莽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沒有文化,卻也善良堅韌,她其實就像現實中我們每個人,開片的莽和強勢,是她性格的一部分,這不是敗壞的道德,更不是她的原罪。

這部電影的現實,不止在於題材和人物的爭議,還體現展現手法上。

全片沒有用配樂做過多的渲染,寶莉在靜悄悄收拾碗筷走路衣角摩擦的聲音,馬學武等火車從眼前開過的,寶莉在市井上班的聲音,一如我們每天的生活,這很容易將人代入電影之中。

片中唯一兩次加入簡單配樂的地方也很用心,一次是寶莉發現馬學武出軌,一路跟去小賓館,一次是兒子將父親的死推到她身上,兩次的寶莉都是跌跌撞撞走過漫長的路,配樂是簡單的旋律,卻彷彿寶莉的心跳聲,充滿憤怒、怨念與心碎。

《萬箭穿心》:婚姻中的對錯無須妄判,生活會撕掉所有偽裝

現實的電影,就該用現實去解讀。

寶莉真的有錯嗎?丈夫馬學武真的只是個在婚姻中憋屈的男人嗎?

《殺死一隻知更鳥》中說過,“你永遠不能真正瞭解一個人,除非你從他的角度去看問題,除非你披著他的皮囊行走世間”。

曾經我的身邊也有寶莉這樣的女人,沒讀過什麼書,遇到事情喜歡大喊大叫,男人在悶頭不語中默默出軌,最後離婚收場,承受孩子對自己的瞧不起與指責。他們的爭吵永遠是個死循環,女人因為男人拙劣的謊言而惱怒,男人因為女人一點就著的脾氣又再次撒謊,這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到底誰才是根源,沒人清楚。

寶莉也面對這樣的死循環困境。

不少人將寶莉的悲劇歸咎於她的強勢,細數片中對強勢的表現,其實也就開頭兩處,搬家與工人的討價還價,以及不給老公留面子。

她的強勢,並非無理取鬧,憑空亂作。

電影用丈夫的沉默來凸顯寶莉的聒噪,同時也在暗示丈夫馬學武對妻子的冷暴力。

這是生活的第一道偽裝,看到的未必是全部的真相。

《萬箭穿心》:婚姻中的對錯無須妄判,生活會撕掉所有偽裝

影片以搬家為開始,短短的幾幕場景,寶莉卻得到了丈夫五次冷漠的回應。

前一夜求歡、與工人談價格時,馬學武旁觀縮頭、搬家路上打招呼,男人把頭偏向另一側、

搬家後舉杯慶祝,他拒絕碰杯、搬家當晚,他提出離婚,沒有一句為什麼。

如果說搬家後男人因為寶莉在人前沒給面子而生氣,那之前三次的冷漠又算什麼?

寶莉是市井菜販的女兒,她說話大聲一是因為從小生長在嘈雜的環境,二是因為丈夫處處的冷漠。

當對方不作任何回應時,人會不自覺提高音量,為了引起對方的注意和回應。從片中可以知道,這樣的冷暴力不是一次兩次了,因為在舉杯慶祝時,面對馬學武的無聲拒絕,寶莉說,“今天高興,我不和你生氣。”

由此可見,此前為了這事,依寶莉的脾氣,應該吵過不是一次兩次了。

婚姻中的對錯常常難以簡單劃分,夫妻相處,彼此的行為都互為因果。

片中妻子對馬學武在外人面前的不留情面,出現過兩次。兩次皆有因。一次是搬家,談好的價格搬家工人加價錢,搬完後,馬學武遞煙買飲料。

《萬箭穿心》:婚姻中的對錯無須妄判,生活會撕掉所有偽裝


工人臨時加價,她據理力爭時,老公在哪?她精打細算何錯之有?

工人搬家磨花地板,她督促調整,愛惜新家,何錯之有?孩子都8歲了,才從逼仄的小房間裡搬了新家,愛惜下有什麼問題?

這些最需要和工人溝通的地方,哪怕老公露個面,遞根菸說兩句敞亮話,兩邊都開心。

最需要男人擔當的時候,他躲起來。遞煙也是需要時機的,幹活前和談價格時,遞根菸客氣幾句,好過一切結束後,像領導安撫手下一般,給根菸當犒勞。

馬學武是內向不愛說話,不懂交際嗎?

不是的,他在單位裡,讓工會借人和他加班,

他很懂得擺出對對方有誘惑的條件,“和大家的年終獎有關”。

加班後,又請兩位同事吃飯,在這方面很會為人處世。和女同事聊起天來,眼神裡流露著自信,誇起自己也是毫不含糊,臉上笑意滿滿,這可能是全片中馬學武唯一一次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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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學武的心思是活絡的,人也並非表面看上去的呆板,也不是沒有硬氣過,當寶莉拒絕婆婆一起住時,他說房子是分配給我的。

他們的婚姻悲劇,在於根本沒有溝通。寶莉不懂得溝通,一如她只會問孩子作業寫完了嗎,而馬學武則是放棄了溝通。

在請老媽上門的頭一晚,馬學武寧願用肉體上陣,也不願開口同寶莉商量。沉默,是婚姻中令人窒息的暴力,就像鈍刀子割肉,讓兩個人都痛苦不堪。

他們的婚姻,像個讓人笑不出的笑話,充滿了性格的悲情與作弄。

《萬箭穿心》:婚姻中的對錯無須妄判,生活會撕掉所有偽裝

讀書人馬學武和菜販女兒寶莉,走在了一起。她瞧不上他這個“鄉下人”,他看不上她沒文化“不讀書”。

如果沒有愛,想必也會如寶莉閨蜜一樣,同出軌老公打一架,拿著錢各自快活。

他們的婚姻中,多少有些愛的牽絆。

不然,看到老公出軌,寶莉不會失聲痛哭,而馬學武得知是老婆報警後,也不會那麼絕望。

想來,當初二人決定在一起的選擇,多少有些真心,猜想彼時寶莉的火爆性格,對溫吞的馬學武來說,也有著難以言說的吸引力。

只是,婚姻不是風花雪月,生活撕掉了二人的濾鏡,熱辣的性格顯得潑婦又強勢,斯文的讀書人懦弱沒有擔當,當一切美好褪去,

兩人在婚姻的相處中,延續了各自性格中最真實的一面。

最真實的,卻是最厭惡的,這是婚姻的玄妙,曾經吸引你的,婚後卻變成了最難以承受的。電影用現實冷峻的手法,將婚姻中的殘酷剝開給我們看。

電影中,馬學武與出軌對象周芬在麵館相見,馬學武關心周芬對象是否受出軌一事影響,從周芬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周芬也並非表面那般溫柔,婚姻中的周芬也有強勢的一面。

只是圍城內外的區別罷了。這是生活的第二道偽裝,紅玫瑰與蚊子血,不過只是隔著一道婚姻的圍牆。

這場婚姻是寶莉的悲劇,又何嘗不是每一對性格不合又不懂溝通的夫妻的婚姻縮影?

他們的婚姻中,沒有幸存者。

夫妻在不同的軌道上帶著自己的情緒生活,而兩夫妻的相處模式也影響到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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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只看到了寶莉沒有給予馬學武在人前的面子,卻忽略了馬學武未曾在家給予妻子應有的尊重,尤其在孩子面前,用沉默來回避與妻子的交流,妻子提議讓孩子背首古詩給爸爸聽,孩子先看了下爸爸,馬學武一臉冷漠的自顧自倒酒,天下的孩子都是對父母關係最敏感的感知者。

此外,馬學武還用沉默縱容孩子對母親的無禮。為人父為人夫,馬學武都沒有承擔應有的擔當。

老公開房那天,她站在門外,本想衝進去,卻被樓梯拐角別人家小孩喊媽媽的聲音扯回現實。她要顧及夫妻間最後的臉面,因為為孩子撐起一個完整的家,是每個母親內心最樸素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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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寶莉很傻,傻到只把孩子當孩子。出軌後請閨蜜來家做客,她毫不避忌的明嘲暗諷,連孩子都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孩子趕緊拉起父親,去躲清靜。

寶莉的口無遮攔,將自己置於父子的對立面。

更加可悲的是,作為一個男孩子的母親,恐怕這輩子,她都很難有被兒子理解的機會了。因為兒子不會懷孕生子,不會懂得母親對孩子天然的血脈情緣,更不會體會到社會對女人的苛求,不會體會到一個苦心操持家庭的女人,親眼看到老公攬著別的女人,親耳聽到他們的床笫之歡時,內心轟然倒塌的滋味。

兒子看到的,是童年中,母親的咄咄逼人,父親的退無可退,看到的是父親追求愛情的悽美,被老婆報警坑掉性命的可憐,看到的是母親在守寡多年後與別的男人在一起的“噁心,和不要臉”。

這才是最令人心痛的地方。


《萬箭穿心》:婚姻中的對錯無須妄判,生活會撕掉所有偽裝

馬學武走了,但是,他把一顆仇恨的種子,永遠的埋在了寶莉最為在乎的兒子身上。他當然不是有意的,他的無意為之一如他對寶莉無意的傷害。

同樣是刺人的利刃,不在於長短,同樣是婚姻中的傷害,不在於高聲或是沉默。

所有的影視劇中,都無法體現歲月的艱難。“十年後”,三個字就輕鬆帶過了其中所有的艱辛。十年後,寶莉的閨蜜容顏依舊,寶莉已經被與兒子同齡的孩子喊“婆婆”了。

這是寶莉被嫌棄的一生,哪怕她用了十年的時間扛起扁擔養家。

兒子吃著她掙的大米,吃著她捨不得吃的肉菜,卻從來不曾原諒過她。婆婆也僅限於口上說寶莉這十年的辛苦,孫子不懂事她不會為兒媳婦說話,兒媳婦最後選擇離開,她沒有挽留,也沒有問她要去哪兒。高考前夕,是婆婆讓寶莉別在家待著影響孩子心情,被孩子誤解她出去會情人導致婆婆生病,也沒有任何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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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高考之際,婆婆也說寶莉沒有文化,不懂高三的成績已經定型了。馬學武把情人照片夾在書中,兒子發現後繼續嘲諷母親不看書。

一家四口,寶莉不被任何人瞧得起。這是生活的第三道偽裝,在依存中嫌棄。

十年間她從扛下的責任中獲取到內心的安寧,她萬萬沒有想到,兒子金榜題名的那天,卻是自己被掃地出門的日子。

這應該是寶莉最強烈感受到萬箭穿心的一次。

她在江邊坐了一晚,年輕學生們的歡笑映襯出她匆忙的勞苦一生,當她轉身離去,頭頂煙花綻放,像極了她短暫的年輕歲月。

一個原本飛揚跋扈的美麗女人,最終向生活彎下了腰,變成一個樸實滄桑的體力勞動者,當兒子這根唯一的精神支柱倒塌時,我彷彿聽到了她內心的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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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說服自己離去的理由,也是為了孩子,想到孩子從未像別人家的小孩一樣高聲大笑過。

她後悔過嗎?也許當時同意離婚了,兒子就不會對自己抱有這麼大的怨恨了。

所以,最後她的離開雖然不捨,卻也決絕,決絕到沒有給孩子留下隻言片語。既然這套萬箭穿心的房子命中註定不屬於自己,又何須再強求呢。

是時候為自己而活了。

影片結尾發動不起來的麵包車,有三個象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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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預示了,寶莉就算和健健在一起,婚姻也未必萬事如意。

二是象徵了,不管遇到什麼問題,有一個人推一把,另一個加把油,兩個人合作就能解決。

三是暗示了,無論生活怎麼操蛋,終歸只能自己擼起袖子上陣。

這不就是生活給予我們最樸素的真理嗎?

生活如此,婚姻如此。只不過有時生活的偽裝,令我們看不清問題的真相。

美國社會心理學的“費斯汀格法則”:生活中10%是由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組成,剩下的90%則是你對所發生事件作何反應所決定。

寶莉的強勢,看似毀了她的婚姻,可是,在老公撂下責任之後,也正是她的堅韌挑起了生活。

說到底,生活本身,既是問題,又是答案。

每個人,都是他自己難題的解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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