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上的啟蒙“圖書館”

不少“書蟲”對書的痴迷都是源自兒時的某種特殊啟蒙,我的啟蒙是“棚上圖書館”。

小時候家裡住的是瓦房,“天花板”由多塊厚實木板拼合而成,在“天花板”與人字形房頂之間形成了一個較大的三角形空間,我們當地稱之為“棚”。由於“棚”位於室內,而且必須踩著梯子才能上去,因此,常常成為農村家庭存放貴重物品的好地方。

“棚”對我來說,是一個神秘的地方。但母親從來不允許我們上去,笨重的梯子多數時間斜靠在外面的屋簷下,五六歲的孩子扛梯子進屋門簡直比登天還難。

終於有一天,母親把這架掛玉米用的梯子搬到了屋裡,拿著一包農村孩子都認識的老鼠藥上了“棚”。問了才知道,每天晚上“棚”上老鼠悉悉索索擾得母親睡不好覺,這是我們這些睡得香甜的孩子們所不知的。很快,母親吆喝我拿手電筒,因為可惡的老鼠竟將“棚”上的拉燈繩咬斷了。

母親在“棚”上“操作”了大概一個多小時,讓我接住用報紙包著的掃下來的東西:碎書紙、老鼠屎,甚至還有一包在棉花團裡蠕動的粉紅色的8只老鼠仔,至今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然是渾身的雞皮疙瘩。小狗崽、雞仔、豬崽小時候常見,可愛呆萌,而對老鼠仔,看到的卻只有噁心!

儘管當時潛意識中可能留下了心理陰影,但對於“棚”,我是有深厚感情的,因為它是我的啟蒙“圖書館”。

終有一天,母親上“棚”取了東西后,忘了把梯子搬出去,就去生產隊上工了,姐姐也去上學了,這個大好時機我得充分利用去“棚”上探秘!

但畢竟是第一次登梯子,渴望與膽怯的心理交雜在一起。我把拴著繩子的手電筒摁亮背在身上,膽戰心驚地踩著梯子上了“棚”。

登上“棚”的瞬間,我激動地屏住了氣息,感覺自己像一個探險者打開了一個寶藏: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個上了鎖的較大的黑櫃子,再向裡面去,有三個沒上鎖的做工粗糙的木箱子,從箱子的縫隙裡能看到裡面放的全是書,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自小我就知道外地工作的父親是村裡非常少見的讀書人。還有用包袱包著的東西,我用手按了一下,很軟,應該是被褥棉花之類的東西。

我打開放在最西邊的木箱子,哇!裡面竟然是成摞的小人書,那時我們稱之為“圖書”,即有圖的書。看到近百本在物資匱乏年代很難借來的“圖書”,我知道我的春天到來了!

由於登一次“棚”機會難得,我偷偷拿下來10本“圖書”,藏到床底下,趁家裡沒人的時候偷偷拿出來看。


“棚”上的啟蒙“圖書館”

《駱駝祥子》小人書封面


“棚”上的啟蒙“圖書館”

《智取華山》小人書封面


“棚”上的啟蒙“圖書館”

《祥林嫂》小人書封面

《祥林嫂》、《駱駝祥子》、《智取華山》、《對花槍》,等等,至今我還能清晰地憶起當時的不少畫面,儘管那時姐姐教給了我數字和10以內的加法運算,已經比同齡人“學問”高了許多,但總之是識不了幾個字,但是看“圖書”嘛,小孩子關注的並不是上面的文字,而是畫面,在那個物資短缺的年代,童年時代的農村的孩子能持續地讀到“圖書”,真的是絕頂奢侈的享受!

那箱“圖書”被我尋找機會偷偷地輪換多次,雖然靠著箱子外面放的一些“圖書”已經被老鼠咬得支離破碎,拿起書就能聞到濃濃的老鼠尿騷味,但是當時根本無暇顧忌這個。

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溼鞋?終於有一次我剛登上“棚”,母親就回來了。她流著淚用掃帚疙瘩把我打了一頓,畢竟父親在遙遠的外省工作,母親獨自在家操勞,萬一孩子們有個三長兩短,無法向父親交代,因為父親很疼幾個孩子。

母親為了避免我再登“棚”,得知我上“棚”是為了看“圖書”,就把我還沒來得及看的“圖書”(剩下不到10本)全部取下來了,於是,我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讀“書”了!

那個時候,我已經讀二年級了,“棚”上那個箱子的“圖書”很快就被我讀完了,而另幾個箱子裡存放的是父親的醫學書籍,這不是我喜歡的。於是,“棚”對我已經失去了吸引力,我也徹底斷了上“棚”的念頭。

學校門口擺攤的“禿子李”的攤位成了我的第二“圖書館”,一有新書,我就會去蹭書看,雖然“禿子李”不允許大家總這樣,但我有時會買2分錢的瓜子或五香大綠豆,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再後來,一個發小的家成了我的第三“圖書館”,她有兩個愛讀書的哥哥,父親是市裡一個工廠的工人,那時候農村的“一頭沉”家庭,比起父母均在務農的家庭,經濟較寬裕,所以她家書也不少,我找準所有的機會去她家:寫作業去她家、端著飯串門去她家,當然最美好的時光是母親偶爾會答應我去她家睡一晚的請求。就這樣,慢慢地,我也把她家的書看完了。我們是“互助”的,那時,我的愛學習的姐姐也自己買了不少書,而且在外工作的父親每次回來,會帶很多核桃和糖果,我也會與之分享,在那個物流不發達的年代,家裡的人很難買到這種特產的。

接著又有了第四“圖書館”、第五、第六,……,直到真正的圖書館。

這些不同類型、不同意義上的“圖書館”,一步步激發起我對閱讀的熱愛,那些讀過的書,極大地豐富了我的精神世界;那些讀書的歲月,更如陳釀,飲起來美妙,憶起來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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