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到底說過這些話麼?

我們經常在網上能看到“魯迅說過xx”等等,但事實上魯迅也許沒說過那些話。然而魯迅先生也確實說過很多經典的話。我不是很仔細的整理了一些,所以也有可能裡邊有一句半句的不是出自魯迅先生筆

我覺得吧,這事如果不是做學問的人,完全沒必要抬槓。魯迅先生說:沒事別瞎爭競。

魯迅先生的作品大抵是讀過一遍的,感覺以下語錄先生好像是說過的。

很多人可能有疑問,看這玩意有啥用。

本文理由:1 這些語錄學會了,偶爾拽這麼一句半句還是顯得挺有文化的,俗稱能裝個B。

2 魯迅先生要是按現在通用的成功標準來看,那絕對也是一個超級成功人士,收入是相 當的高,所以這也是向有錢人學習。


魯迅到底說過這些話麼?

魯迅:認真讀一讀吧

1 什麼是路?就是從沒有路的地方踐踏出來的,從只有荊棘的地方開闢出來的

2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3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4 倘能生存,我當然仍要學習。

5 墨寫的謊言掩蓋不了血寫的事實。

6 從來如此,便對麼?

7 其實,以文筆做生活,是世上最苦的職業。

8 書看多了,文章自然就會寫了。

9 時間就是性命。無端的空耗別人的時間,其實是無異於謀財害命的。

10 時間對於我來說是很寶貴的,用經濟學的眼光看是一種財富。

11 時間,就象海棉裡的水,只要願擠,總還是有的。

12 人生得一知已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13 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14 從噴泉裡出來的都是水,從血管裡出來的都是血。

15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

16 無論她有多大錯,她哭的一霎那,都是我的錯。

17 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隊。

18 面具戴太久,就會長到臉上,再想揭下來,除非傷筋動骨扒皮。

19 當我沉默的時候,我覺得很充實,當我開口說話,就感到了空虛。

20 友誼是兩顆心真誠相待,而不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的敲打。

21 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

22 貪安穩就沒有自由,要自由就要歷些危險。只有這兩條路。

23 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24 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25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26 偉大的心胸,應該表現出這樣的氣概——用笑臉來迎接悲慘的厄運,用百倍的勇氣來應付一切的不幸。

27 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國人的想象唯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

28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29 卑怯的人,即使有萬丈的怒火,除弱草以外,又能燒掉什麼呢?

30 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

31 待我成塵時,你將見我的微笑。

32 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的死掉了

33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來,滿本上都寫著兩個字“吃人'!

34 懷疑並不是缺點。總是疑,而並不下斷語,這才是缺點。

35 上人生的旅途罷。前途很遠,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36 必須敢於正視,這才可望敢想敢說敢做敢當。

37 時間,每天得到的都是二十四小時,可是一天的時間給勤勉的人帶來智慧和力量,給懶散的人只留下一片悔恨。

38 如果一個人沒有能力幫助他所愛的人,最好不要隨便談什麼愛與不愛。當然,幫助不等於愛情,但愛情不能不包括幫助。

39 血沃中原肥勁草,寒凝大地發春華。——《無題》

40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自題小像》

41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為了忘卻的紀念》

42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43 凡是總須研究,才會明白。——《狂人日記》

44 殺了'現在',也便殺了'將來'。——將來是子孫的時代。

45 發思古之幽情,往往為了現在。

46 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47 自由固不是錢所能買到的,但能夠為錢而賣掉

48 事實是毫無情面的東西,它能夠將空言打得粉碎

49 一個人做到只剩了回憶的時候,生涯大概總要算是無聊了吧,但有時竟會連回憶也沒有。

50 有些人畢生所追求的東西往往是另一些人與生就俱來的東西。而當人生將走到盡頭時,也許必生追求的人得到了所渴望的,而與生俱來的人卻失去了他們僅有的。

51 在人人說假話的年代講真話;在人人麻木的年代擁有充實的心靈。

52 沒有思索和悲哀,就不會有文學

53 群眾,——尤其是中國的,——永遠是戲劇的看客。

54 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

55 我每看運動會時,常常這樣想:優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後而仍非跑至終點不止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的競技者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國將來的脊樑。

56 做奴隸雖然不幸,但並不可怕,因為知道掙扎,畢竟還有掙脫的希望;若是從奴隸生活中尋出美來,讚歎陶醉,就是萬劫不復的奴才了。

57 我以為就是聖賢豪傑,也不必自慚他的童年,自慚,倒是一個錯誤。

58 誠信為人之本。

59 倘若說,作品愈高,知音愈少,那麼,推論起來,誰也不懂的東西,就是世界上的絕作了。

60 使一個人的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效,也即等於延長了人的生命。

61 要在文化上有成績,則非韌不可。

62 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只要願擠,總還是有的。

63 經歷一多,便能從前因而知後果,我的預測時時有驗,只不過由此一端。

64 哪裡有天才,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了工作上了。

65 不孝的人是世界最可惡的人。

66 惟沉默是最高的輕蔑。

67 不滿是向上的車輪,能夠載著不自滿的人類,向人道前進。

68 多有不自滿的人的種族,永遠前進,永遠有希望。

69 多有隻知責人不知反省的人的種族,禍哉禍哉!

70 金子做了骨髓,也還是站不直。

71 希望是附麗於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

72 我自愛我的野草,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面。

73 正如逆水行舟,無論怎樣看風看水,目的只有一個一一向前。

74 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會朽的腐土。

75 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

76 殺了現在,也便殺了將來。

77 以無賴的手段對付無賴,以流氓的手段對付流氓。

78 我們先前比你闊多啦,你算是什麼東西!

79 人世間真是難處的地方,說一個人“不通世故”,固然不是好話,但說他“深於世故”,也不是好話。

80 謙以待人,虛以接物。

81 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

82 保持友誼的最好辦法就是任何事情也不假手於他,同時也不借錢給他。

83 其實先驅者本是容易變成絆腳石的。

84 遊戲是兒童最正當的行為,玩具是兒童的天使。

85 新年對我來說,就是離死亡又近了一年。

86 偉大人格的素質,重要的是一個誠字。

87 浪費時間等於是慢性自殺。

88 教育植根於愛。

89 自卑和自負都不是很好,最好的辦法的成不驕敗不餒。

90 無論什麼事,如果不斷收集材料,積之十年,總可成一學者。

91 我又願中國青年只是向上走,不必理會這冷笑和暗箭。

92 敵人是不足懼的,最可怕的是自己營壘裡的蛀蟲,許多事情都敗在他們手裡。

93 懷疑並不是缺點,總是疑,而並不下斷語,這才是缺點。

94 無論如何,流言總不能嚇啞我的。

95 即使慢,馳而不息,縱會落後,縱會失敗,但一定可以達到他所向的目標。

96 損著別人的牙眼,卻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萬勿和他接近。

97 雖生之日,猶死之年。

98 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會被生活所累。

99 天才可貴,培養天才的泥土更可貴。

100 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101 要竭力將可有可無的字句段刪去,毫不可惜。

102 我好像是一隻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

103 倘有陌生的聲音叫你的名字,你萬不可答應它。

104 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裡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於前驅。

105 沒有思索和悲哀,就不會有文學。

106 一碗酸辣湯,耳聞口講的,總不如親自呷一口的明白。

107 弄文學的人,只要一堅韌,二認真,三韌長,就可以了

108 刪掉枝葉的人,決定得不到花果。

109 不知怎地我們便都笑起來,是互相的嘲弄和悲哀。

110 一滴水,用顯微鏡看,也是一個大世界。

111 舊朋雲散盡,餘亦等輕塵。

112 我的確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面地解剖我自己。

113 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後也做不了人。

114 苛求君子,寬縱小人,自以為明察秋毫,而實則反助小人張目。

115 中國人越是懦夫越會欺負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群。

116 沒有藝術手段,沒有鋒利的文筆,沒有幽默,沒有圖景,就沒有小品。

117 咀嚼一己小小的悲歡,並視之為大世界。

118 世間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119 唾沫還是靜靜的嚥下去好,免得後來自己舐回去。

120 不能只為了愛——盲目的愛,——而將別的人生的要義全盤疏忽了。

121 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惱。

122 我們要感謝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也感謝第一個被吃的螃蟹。

123 小市民總愛聽人們的醜聞,尤其是有些熟識人的醜聞。

124 夢裡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

125 全然忘卻,毫無怨恨,又有什麼寬恕可言呢?無怨的恕,說謊罷了。

126 一個人如果不活在別人心裡,那他就真的死了。

127 生活如花,奼紫嫣紅。

128 奴才總不過是尋人訴苦,只要這樣,也只能這樣。

129 精誠無間同憂樂,篤愛有緣共死生。

130 我姑且舉黑灰的手裝作喝乾一杯酒,我將在不知道時候的時候獨自遠行。

131 “一勞永逸”的話,有是有的,而“一勞永逸”的事卻極少……

132 靈臺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133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只覺得所住的並非人間。

134 文學史上,我沒有見過用陰謀除去了文學上的敵手,便成為文豪的人。

135 我本來也無可尊敬,也不願受人尊敬,免得不如人意的時候,又被人摔下來。

136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創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137 把酒論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猶酩酊,微醉合沉淪。

138 投機取巧或能勝利於一時,終難立足於世界。

139 婚姻中最折磨人的,並非衝突,而是厭倦。

140 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心事浩芒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

141 奢侈和淫靡只是一種社會崩潰腐化的現象,決不是原因。

142 做人處世的法子,恐怕要自己斟酌,許多別人開來的良方,往往不過是廢紙。

143 寫不出的時候不硬寫。

144 我的心分外地寂寞,然而我的心很平安:沒有愛憎,沒有哀樂,也沒有顏色和聲音。

145 社會上崇敬名人,於是以為名人的話就是名言,卻忘記了他所以得名是那一種學問和事業。

146 中國人是一向被同族屠戮奴隸敲掠刑辱壓迫下來的,非人類所能忍受的楚痛,也都身受過,每一考查,真教人覺得不像活在人間。

147 即使天才,在生下來的時候的第一聲啼哭,也和平常的兒童一樣,決不會就是一首好詩。因為幼稚,當頭加以件戕賊,也可以萎死的。

148 謊語當然也是一個空虛,然而臨末,至多也不過這樣的沉重。

149 要極省儉的畫出一個人的特點,最好是畫他的眼睛。

150 讀死書是害己,一開口就害人;但不讀書也並不見得好。

151 人們因為能忘卻,所以自己能漸漸的脫離了受過的苦痛,也因為能忘卻,所以照樣得再犯前人的錯誤。

152 三種人對待錢的態度:曾經有錢的人想復古,現在有錢的人想維持現狀;現在沒錢的人想改革。

153 學習專看文學書,也是不好的,先前的文學青年,往往厭惡數學理化史地生物學,以為這些都無足輕重,後來變成連常識也沒有。

154 希望本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這就像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155 我們中國人對於不是自己的東西,或者將不為自己所有的東西,總要破壞了才快活的。

156 我常想在紛擾中尋出一點閒靜來,然而委實不容易,目前是這麼離奇,心裡是這麼蕪雜,一個人做到只剩了回憶的時候,生涯大概總要算是無聊了罷,但有時竟會連回憶也沒有。

157 只看一個人的著作,結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優點,必須如蜜蜂一樣,採過許多花,這才能釀出蜜來,倘若叮在一處,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

158 天空一碧如洗,燦爛的陽光正從密密的松針的縫隙間射下來,形成一束束粗粗細細的光柱,把飄蕩著輕紗般薄霧的林蔭照的通亮。

159 凡是精神愚昧的國民縱使體格如何強健,也只能淪為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無知的看客罷了。

160 倘只看書,便變成書櫥。

161 天才並不是自生自長在深林荒野裡的怪物,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產生,長育出來的,所以沒有這種民眾,就沒有天才。所以我想,在要求天才的產生之前,應該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譬如想有喬木,想看好花,一定要有好土;沒有土,便沒有花木了;所以土實在較花木還重要。

162 中國自古以來,就在埋頭苦幹的人,就有拼命硬幹的人,就有為民請命的人,就有捨身求法的人。——他們是中國的脊樑。

163 有地方特色,倒容易成為世界的。即為被別國所注意。

164 哈兒狗往往比它的主人更嚴厲。

165 明言著輕蔑什麼人,並不是十足的輕蔑。

166 惟沉默是最高的輕蔑一一最高的輕蔑是無言,而且連眼珠也不轉過去。

167 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會朽的腐草。

168 當我沉默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169 你不說我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170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藥的民族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向孩子們瞪眼。這些孱頭們!孩子們在瞪眼中長大了,又向別的孩子們瞪眼,並且想:他們一生都過在憤怒中。

171 我獨不解中國人何以於舊狀況那麼心平氣和,於較新的機運就這麼疾首蹙額;於已成之局那麼委曲求全;於初興之事就這麼求全責備?

172 我先前的攻擊社會,其實也是無聊的。社會沒有知道我在攻擊,倘一知道,我早已死無葬身之所了……我之得以偷生者,因為他們大多數不識字,不知道,並且我的話也無效力,如一箭之入大海。否則,幾條雜感,就可以送命的。民眾的懲罰之心,並不下於學者和軍閥。

173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174 曾經闊氣的要復古,正在闊氣的要保持現狀,未曾闊氣的要革新,大抵如此,大抵!

175 單是說不行,要緊的是做。

176 即使艱難,也還要做;愈艱難,就愈要做。改革,是向來沒有一帆風順的,冷笑家的贊成,是在見了成功之後……

177 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吳,楊妃亂唐的那些古老話。我以為在男權社會里,女人是決不會有這種大力量的,興亡的責任,都應該男的負責。但向來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將敗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這真是一錢不值的沒有出息的男人。

178 文人作文,農人掘鋤,本是平平常常的,若照相之際,文人偏要裝做粗人,玩什麼“荷鋤帶笠圖”;農夫則在柳下捧一本書,裝作“深柳讀書圖”之類,就要令人肉麻。

179 假使做事要面面顧到,那就什麼事都不能做了。

180 與名流者談,對於他之所講,當裝作偶有不懂之處。太不懂被看輕,太懂了被厭惡。偶有不懂之處,彼此最為合宜。

181 激烈得快的,也平和的快,甚至於也頹廢的快。

182 改造自己,總比禁止別人來的難。

183 寧可與敵人明打,不欲受同人暗算。

184 希望原來是無所謂有又無所謂無的。

185 一個沒有偉大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一個沒有希望的生物之群,一個有了偉大人物出現卻不知道尊重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奴隸之邦。

186 孔雀拼命開屏,卻露出屁眼。

187 我們是奴隸,革命之後我們發現受了騙,做了奴隸的奴隸。

188 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

189 沒有這種民眾,就沒有天才。所以我想,在要求天才的產生之前,應該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譬如想有喬木,想看好花,一定要有好土;沒有土,便沒有花木了;所以土實在較花木還重要。

190 中國的男人,本來大半可以做聖賢的,可惜全被女人給毀了。

191 唯有民族魂是值得寶貴的,唯有它發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

192 我的確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面地解剖自己。

193 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有敢來阻礙這三事者,無論是誰,我們都反抗他,撲滅他!

194 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

195 孩子是要別人教的,毛病是要別人醫的,即使自己是教員或醫生。但做人處事的法子,卻恐怕要自己斟酌,許多人開來的良方,往往不過是廢紙。

196 讀書要眼到口到心到手到腦到。

197 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於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藉此知道它

198 中國大約太老了,社會上事無大小,都惡劣不堪,像一隻黑色的染缸,無論加進甚麼新東西去,都變成漆黑。可是除了再想法子來改革之外,也再沒有別的路。我看一切理想家,不是懷念過去,就是希望將來,而對於現在這一個題目,都繳了白卷,因為誰也開不出藥方。所有最好的藥方即所謂希望將來的就是。

199 我每看運動會時,常常這樣想:優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後仍非跑至終點不止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國將來的脊樑。


魯迅到底說過這些話麼?


200 中國人有一種矛盾思想,即是:要子孫生存,而自己也想活得長久,永遠不死;及至知道沒法可想,非死不可了,卻希望自己的屍身永遠不腐爛。

201 即使艱難,也還要做;愈艱難,就愈要做。改革,是向來沒有一帆風順的,冷笑家的贊成,是在見了成功之後。

202 在中國,尤其是在都市裡,倘使路上有暴病倒地,或翻車捽摔傷的人,路人圍觀或甚至高興的人盡有,有肯伸手來扶助一下的人卻是極少的。

203 中國人不疑自己的多疑。

204 我想,要中國得救,也不必添甚麼東西進去,只要青年們將這兩種性質的古傳用法,反過來一用就夠了;對手如兇獸時就如兇獸,對手如羊時就如羊!

205 中國人不但“不以戎首”“不為禍始”,甚至於“不為福先”。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前驅和闖將,大抵是誰也怕得做。然而人性豈真能如道家所說的那樣恬淡;欲得的卻多。既然不敢徑取,就只好用陰謀和手段。以此,人們也就日見其卑怯了,既是“不為最先”,自然也不敢“不恥最後”,所以雖以是一大堆群眾,略見危機,便“紛紛作鳥獸散”了。

206 中國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們的人,不負教他的責任。雖然“人口眾多”這一句話,很可以閉了眼睛自負,然而這許多人口,便只在塵土中輾轉,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後也做不了人。

207 不滿是向上的車輪,能夠載著不自滿的人類,向人道前進。多有不自滿的人的種族,永遠前進,永遠有希望。多有隻知責人不知反省的人的種族,禍哉禍哉!

208 在要求天才的產生之前,應該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譬如想有喬木,想看好花,一定要有好土;沒有土,便沒有花木了;所以土實在較花木還重要。

209 中國人沒記性,因為沒記性,所以昨天聽過的話,今天忘記了,明天再聽到,還是覺得很新鮮。做事也是如此,昨天做壞了的事,今天忘記了,明天做起來,也還不是“仍舊貫”的老調子。

210 巨大的建築,總是一木一石疊起來的,我們何妨做這一木一石呢?我時常做些零碎事,就是為此。

211 我先前總以為人是有罪,所以槍斃或坐監的。現在才知道其中的許多,是先因為被人認為“可惡”,這才終於犯了罪。

212 中國人的不敢正視各方面,用瞞和騙,造出奇妙的逃路來,而自以為正路。在這路上,就證明著國民性的怯弱,懶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滿足,即一天一天的墮落,但卻又覺得日見其光榮。在事實上,亡國一次,即添加幾個殉難的忠臣,後來每不想光復舊物,而只去讚美那幾個忠臣;遭劫一次,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事過之後,也每每不思懲兇,自衛,卻只顧歌詠那一群烈女。

213 中國各處是壁,然而無形,像“鬼打牆”一般,使你隨時能“碰”,能打這牆的,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是勝利者。

214 中國中流的家庭,教孩子大抵只有兩種法。其一是任其跋扈,一點也不管,罵人固可,打人亦無不可,在門內或門前是暴主,是霸王,但到外面便如失了網的蜘蛛一般,立刻毫無能力。其二,是終日給以冷遇或呵斥,甚於打撲,使他畏葸退縮,彷佛一個奴才,一個傀儡,然而父母卻美其名曰“聽話”,自以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他們外面來,則如暫出樊籠的小禽,他決不會飛鳴,也不會跳躍。

215 戰士死了的時候,蒼蠅所首先發見的是他的缺點和傷痕,嘬著,營營地叫,以為得意,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但是戰士已經死了,不再來揮去它們。於是乎蒼蠅們即更其營營地叫,自以為倒是不朽的聲音,因為它們的完全,遠在戰士之上。的確的,誰也沒有發見過蒼蠅們的缺點和創傷。然而,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

216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隔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217 專制者反面就是奴才,有權時無所不為,失勢時即奴性十足。

218 其實,中國人並非沒有“自知之明”的,缺點只在有些人安於“自欺”,由此並想“欺人”。比如病人,患有浮腫,而諱疾忌醫,但願別人胡塗,誤認他為肥胖。

219 酷的教育,使人們見酷而不再覺其酷,例如無端殺死幾個民眾,先前是大家就會嚷來的,現在只是如見了日常茶飯事。人民真被治得好象厚皮的,沒有感覺的癩象一樣了,但正因為成了癩皮,所以又會踏殘酷前進,這也是虎吏和暴吏所不及料,而即使料及,也還是毫無辦法的。

220 許多歷史的教訓,都是用極大的犧牲換來的。譬如吃東西吧,某種是毒物不能吃,我們好象全慣了,很平常了。不過,還一定是以前有多少人吃死了,才知的。所以我想,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螃蟹有人吃,蜘蛛一定也有人吃過,不過不好吃,所以後人不吃了,像這種人我們當極端感謝的。

221 從生活窘迫過來的人,一到了有錢,容易變成兩種情形:一種是理想世界,替處同一境遇的人著想,便成為人道主義;一種是甚麼都是自己掙起來,從前的遭遇,使他覺得甚麼都是冷酷,便流為個人主義。我們中國大概是變成個人主義者多。

222 只要從來如此,便是寶貝。即使無名腫毒,倘若生在中國人身上,也便紅腫之處,豔若桃花;潰爛之時,美如乳酪,妙不可言。

223 中國的有一些士大夫,總愛無中生有,移花接木地造出故事來,他們不但歌頌生平,還粉飾黑暗。

224 說過的話不算數,是中國人的大毛病。

225 搞鬼有術,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來無有。

226 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227 社會上崇敬名人,於是以為名人的話就是名言,卻忘記了他之所以得名是那一種學問或事業。

228 待到偉大的人物成為化石,人們都稱他偉人時,他已經變了傀儡了。

229 哪裡有什麼天才,我只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在工作上了。

230 偉大的成績和辛勤勞動是成正比例的,有一分勞動就有一分收穫,日積月累,從少到多,奇蹟就可以創造出來。

231 我寄你的信,總要送往郵局,不喜歡放在街邊的綠色郵筒中,我總疑心那裡會慢一點。

232 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與我有關。

233 必須敢於正視,這才可望敢想,敢說,敢做,敢當。

234 謠言世家的子弟是以謠言殺人,也以謠言被殺的。

235 諷刺和冷嘲只隔一張紙,有趣和肉麻也一樣。

236 若舉世唯科學是崇,則人生必將歸於枯寂。

237 我之所謂生存,並不是苟活,所謂溫飽,不是奢侈,所謂發展,也不是放縱。

238 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239 同是不滿於現狀,但打破現狀的手段卻不同:一是革新,一是復古。

240 生命是以時間為單位的,浪費別人的時間等於謀財害命;浪費自己的時間,等於慢性自殺。

241 凡對於以真話為笑話的,以笑話為真話的,以笑話為笑話的,只有一個方法:就是不說話。於是我從此儘量少說話。

242 所謂天才,只不過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了。

243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你不得不去做的事,這就是責任。

244 幸福永遠存在於人類不安的追求中,而不存在於和諧與穩定之中。

245 人類是一種使思想開花結果的植物。

246 在我自己,本以為現在是已經並非一個迫切而不能已於言的人,但或者也還未能忘懷於當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罷了,所以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裡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於前驅。

247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去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痛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子的希望。

248 我覺得醫學並非一件緊要事,凡事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於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

249 凡有一個人的主張,得了贊和,是促其前進的,得了反對,是促其奮鬥的,獨有叫喊於生人中,而生人並無反應,既非贊同,也無反對,如置身毫無邊際的荒原,無可措手的了,這是怎樣的悲哀呵,我於是以我所感到者為寂寞。

250 死亡的生命已經朽腐。我對於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藉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251 絕望正與希望相同,大恨恰恰是大愛的起點。

252 我自愛我的野草,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面。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岩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於是並且無可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253 人的言行,在白天和在深夜,在日下和在燈前,常常顯得兩樣。

254 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流言,猶使我耳不忍聞。

255 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

256 有人說:有些勝利者,願意敵手如虎,如鷹,他才感得勝利的歡喜;假使如羊,如小雞,他便反覺得勝利的無聊。又有些勝利者,當克服一切之後,看見死的死了,降的降了,'臣誠惶誠恐死罪死罪',他於是沒有了敵人,沒有了對手,沒有了朋友,只有自己在上,一個,孤零零,淒涼,寂寞,便反而感到了勝利的悲哀。

257 人生如一本書,應該多一些精彩的細節,少一些乏味的字眼;人生如一支歌,應該多一些昂揚的旋律,少一些憂傷的音符;人生如一幅畫,應該多一些亮麗的色彩,少一些灰暗的色調。

258 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259 幼稚對於老成,有如孩子對於老人,決沒有什麼恥辱的作品也一樣,起初幼稚,不算恥辱的。

260 節省時間,也就是使一個人的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效,而也即等於延長了人的生命。

261 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拼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輝,這就是中國的脊樑。

262 從原蟲到人類,從野蠻到文明,就因為沒有一刻不在革命。

263 既然像螃蟹這樣的東西,人們都很愛吃,那麼蜘蛛也一定有人吃過,只不過後來知道不好吃才不吃了,但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定是個勇士。

264 只看一個人的著作,結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優點。必須如蜜蜂一樣,採過許多花,這才能釀出蜜來。倘若叮在一處,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

265 中國雖發明火藥,卻只會用來放煙花炮竹;發明羅盤,也是用來看風水。

266 在行進時,也時時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頹唐,有人叛變,然而只要無礙於進行,則越到後來,這隊伍也就越成為純粹精銳的隊伍了。

267 空談之類,是談不久,也談不出什麼來的,它始終被事實的鏡子照出原形,拖出尾巴而去。

268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

269 以人為鑑,明白非常,是使人能夠反省的妙法。

270 父母對於子女,應該健全的產生,盡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

271 “不恥最後。”即使慢,馳而不息,縱令落後,縱令失敗,但一定可以達到他所向往的目標。

272 泥土和天才比,當然是不足齒數的,然而不是堅苦卓絕者,也怕不容易做;不過事在人為,比空等天賦的天才有把握。這一點,是泥土的偉大的地方,也是反有大希望的地方。

273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拼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樑。

274 沉著勇猛,有辨別,不自私。

275 愈艱難,就愈要做。改革,是向來沒有一帆風順的。

276 人類總不會寂寞,因為生命是進步的,是天生的。

277 “奴才”做了主人,是絕不肯廢除“老爺”的稱號,她的擺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還十足,還可笑。

278 一定要有自信的勇氣,才會有工作的勇氣。

279 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原由了。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280 唯獨革命家,無論他生或死,都能給大家以幸福。

281 現在的青年最要緊的是“行”,不是“言”

282 應做的功課已完而有餘暇,大可以看看各樣的書,即使和本業毫不相干的,也要泛覽。

283 學習專看文學書,也是不好的。先前的文學青年,往往厭惡數學理化史地生物學,以為這些都無足輕重,後來變成連常識也沒有。

284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

285 革命是痛苦,其中也必然混有汙穢和血,決不是如詩人所想象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革命尤其是現實的故事,需要各種卑賤的,麻煩的工作,決不如詩人想象的那般浪漫;革命當然有破壞,然而更需要建設,破壞是痛快的,但建設卻是麻煩的事。所以對於革命抱著浪漫諦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進行,便容易失望。

286 青年應當天真爛漫。

287 青年們先可以將中國變成一個有聲的中國。大膽地說話,勇敢地進行,忘掉一切利害,推開了古人,將自己的真心的話發表出來。

288 天才並不是自生自長在深林荒野裡的怪物,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產生長育出來的,所以沒有這種民眾,就沒有天才。

289 愛看書的青年,大可以看看本分以外的書,即課外的書,不要只將課內的書抱住。

290 戰士的日常生活,是並不全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無不和可歌可泣相關聯,這才是實際上的戰士。

291 我們和朋友在一起,可以脫掉衣服,但上陣要穿甲。

292 與其找糊塗導師,倒不如自己走,可以省卻尋覓的功夫,橫豎他也什麼都不知道。

293 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國自己是不肯動彈的。

294 我很早就希望中國的站出來,對於中國的社會文明,都毫無忌憚地加以批評。

295 在生活的路上,將血一滴一滴地滴過去,以飼別人,雖自覺漸漸瘦弱,也以為快活。

296 我覺得坦途在前,人又何必因了一點小障礙而不走路呢?

297 看別的書也一樣,仍要自己思索,自己觀察。倘只看書,便變成書櫥,即使自己覺得有趣,而那趣味其實是已在逐漸硬化,逐漸死去了。

298 凡事以理想為因,實行為果。

299 散文的體裁,其實是大可以隨便的。有破綻也不妨。做作的寫信和日記,恐怕也還不免有破綻,而一有破綻,便破滅到不可收拾了。與其防破綻,不如忘破綻。

300 用秕穀來養青年,是決不會壯大的,將來的成就,且要更渺小。

301 造化常為庸人設計。

302 養成他們有耐勞作的體力,純潔高尚的道德,廣博自由能容納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沒的力量。

303 做一件事,無論大小,倘無恆心,是很不好的。而看一切太難,固然能使人無成,但若看得太容易,也能使事情無結果。

304 穿掘著靈魂的深處,使人受了精神底苦刑而得到創傷,又即從這得傷和養傷和癒合中,得到苦的滌除,而上了蘇生的路。

305 一個人的生命是可寶貴的,但一代的真理更可寶貴,生命犧牲了而真理昭然於天下,這死是值得的。

306 讓別人過得舒服些,自己沒有幸福不要緊,看見別人得到幸福生活也是舒服的。

307 時間就是生命,無端地空耗別人的時間,無異於謀財害命。

308 智識太多,不是心活,就是心軟。心活就會胡思亂想,心軟就不肯下辣子手……所以智識非剷除不可。

309 做人時想要成仙,身在地上你想上天。

310 小時候不把他當人看,長大後他就做不了人。家長在對小孩子小時候的教育上,應該注意這一點。

311 所寫的事蹟,大抵有一點見過或者聽過的緣由,但決不會用這事實,只是採取一端,加以改造,或者生髮開去,到足以幾乎完全發表我的意見為止。人物的模特兒也一樣,沒有專用一個人,往往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個拼湊起來的角色。

312 沒有衝破一切傳統思想和手法的闖將,中國不會有真的新文藝的。文藝是國民精神所發的火光,同時也是引導國民精神前途的燈光。

313 寫小說,說到底,就是寫人物。小說藝術的精髓就是創造人物的藝

314 中國人現在膽子格外小了……這樣的害怕,一動也不敢動,怎樣能夠有進步呢?

315 中國的文人,對於人生,至少是對於社會現象,向來就多沒有正視的勇氣。

316 靈魂的深處並不平安,敢於正視的本來就不多,更何況寫出?

317 但人於現狀,總該有點不平,反抗,改良的意思。

318 由歷史所示,凡有改革,最初,總是覺悟的智識者的任務。但這些智識者,卻必須有研究,能思索,有決斷,而且有毅力。他也用權,卻不是騙人,他利導,卻並非迎合。

319 真的知識階級是不顧利害的,如想到種種利害,就是假的,冒充的知識階級;只是假的知識階級的壽命倒比較長一點。象今天發表這個主張,明天發表那個意見的人,思想似乎天天在進步;只是真的知識階級的進步,決不能如此快的。不過他們對於社會永不會滿意的,所感受的永遠是痛苦,所看到的永遠是缺點,他們預備著將來的犧牲,社會也因為有了他們而熱鬧,不過他的本身心身方面總是痛苦的;因為這也是舊式社會傳下來的遺物。

320 我希望有若干留心各方面的人,將所見,所受,所感到的都寫出來,無論是好的,壞的,象樣的,丟臉的,可恥的,可悲的,全給它發表……

321 世上如果還有真要活下去的人們,就先該敢說,敢笑,敢哭,敢怒,敢罵,敢打,在這可詛咒的地方擊退了可詛咒的時代!

322 因為講過劉庚生的罪名,就想到開口和動筆,在現在的中國,實在也很難的,要穩當,還是不想的好。要不然,就常不免反弄到自己的頭上來。

323 一認真,便容易趨於激烈,發揚則送掉自己的命,沈靜著,又齧碎了自己的心。

324 所以我想,在青年,須是有不平而不悲觀,常抗戰而亦自衛,倘荊棘非踐不可,固然不得不踐,但若無須必踐,即不必隨便去踐,其實也無非想多留下幾個戰士,以得更多的戰績。

325 戰鬥當首先守住營壘,若專一衝鋒,而反遭覆滅,乃無謀之勇,非真勇也。

326 ……震駭一時的犧牲,不如深沈的韌性的戰鬥。

327 作者的任務,是在對於有害的事物,立刻給以反響或抗爭,是感應的神經,是攻守的手足。

328 凡有文學,都是宣傳,因為其中總不免傳佈著什麼,但後來卻有人解為文學必須故意做成宣傳文字的樣子了。詩必用口號,其誤正等。

329 說話到真人厭惡,比毫無動靜來,還是一種幸福。

330 人能說話,已經是禍胎了,而況有時還要做文章。

331 我現在要說的是:說話難,不說亦不易。弄筆的人們,總要寫文章,一寫文章,就難免惹災禍。

332 要寫下去,在中國的現在,還是沒有寫處的。年青時讀向子期《思舊賦》,很怪他為什麼只有寥寥的幾行,剛開頭卻煞了尾。然而,現在我懂得了。

333 現在的報章之不能像個報章,是真的;評論的不能逞心而談,失了威力,也是真的……

334 事實常沒有字面這麼好看。例如《自由談》,其實是不自由的,現在叫作《自由談》,總算我們是這麼自由地在這裡談著。

335 有救人之英雄,亦有殺人之英雄,世上通例,但有作文之文學家,而又有禁人作文之'文學家',則似中國所獨有也。

336 然而社會諷刺家究竟是危險的,尤其是在有些'文學家'明明暗暗的成了'王之爪牙'的時代。人們誰高興做'文字獄'中的主角呢,但倘不死絕,肚子裡總還有半口悶氣,要藉著笑的幌子,哈哈的吐他出來。

337 他所諷刺的是社會,社會不變,這諷刺就跟著存在……

338 歌頌中國文明的也惟以光明示人,隱匿了黑的一面。

339 講來講去總是這幾套,縱使記性壞,多聽了也會煩厭的。

340 我想,便是說教的人,恐怕自己也未必相信罷。所以聽的人也不相信。

341 只有真的聲音,才能感動中國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須有了真的聲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342 但說謊的得好報,說必然的遭打。

343 承認其有而掩飾為無,非有絕技是不行的。

344 窮人的孩子,蓬頭垢面在街上轉,闊人的孩子,妖形妖勢,嬌聲嬌氣的在家裡轉,轉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會轉,同他們的父親一樣,或者還不如。

345 無論從那裡來的,只要是食物,壯健者大抵就無需思索,承認是吃的東西。惟有衰病的,卻總常想到害胃,傷身,特有許多禁例,許多避忌;還有一大套比較利害而終於不得要領的理由,例如吃固無妨,而不吃尤穩,食之或當有益,然究以不吃為宜云雲之類。但這一類人物總要日見其衰弱的,自己先已失了活氣了。

346 中國人的雖然想了各種苟活的理想鄉,可惜終於沒有實現。但我卻替他們發現了,你們大概知道的罷,就是北京的第一監獄。這監獄在宣武門外的空地裡,不怕鄰家的火災;每日兩餐,不慮凍餒;起居有定,不會傷生;構造堅固,不會倒塌;禁卒管,不會再犯;強盜是決不會來搶的。住在裡面,何等安全,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但缺少的就有一件事:自由。

347 群眾,尤其是中國的──永遠是戲劇的看客。犧牲上場,如果顯得慷慨,他們就看了悲壯劇;如果顯得觳觫(即恐懼顫抖),他們就看了滑稽劇。北京的羊肉鋪常有幾個人張嘴看剝羊,彷彿頗為愉快,人的犧牲能給他們的益處,也不過如此。而況事後走不幾步,他們並這一點也就忘了。

348 中國人自己誠然不善於戰爭,卻並沒有詛咒戰爭;自己誠然不願出戰,卻並未同情於不願出戰的他人;雖然想到自己,卻沒有想到他人的自己。

349 凡中國所有的,外國也都有。外國人說中國多臭蟲,但西洋也有臭蟲……假使世界上只有一家有臭蟲,而遭別人指摘的時候,實在也不太舒服的……最好還是希望別家也有臭蟲,而竟發現了就更好。

350 上司的行動不必徵求下屬的意見,這是天經地義。但是,有時候上司會對下屬解釋。

351 ……這種解釋的作用,在於製造自己威權的宗教上哲學上科學上,世界潮流上的根據,使得奴隸和牛馬恍然大悟這世界的公律,而拋棄一切翻案的夢想。

352 當上司對於下屬解釋的時候,你做下屬的切不可誤解這是在徵求你的同意,因為即使你絕對的不同意,他還是幹他的。

353 暴君的臣民,只願暴政暴在他人的頭上,他卻看著高興,拏“殘酷”做娛樂,拏“他人的苦”做賞玩,做慰安。

354 自己的本領只是“倖免”。

355 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暴君的暴政,時常還不能饜足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慾望。中國不要提了罷。在外國舉一個例:小事件則如果格里的劇本《按察使》,眾人都禁止他,俄皇卻準開演;大事件則如巡撫想放耶酥,眾人卻要求將他釘上十字架。

356 然而倘說中國現在正如唐虞盛世,卻又未免是'世故'之談。耳聞目睹的……也就可以知道社會上有多少不平,人們有多少冤抑。

357 直到事實給了我教訓,我才分明省悟了做今人和做古人一樣難。

358 就是秦始皇隋煬帝,他會自承無道麼?百姓就只好永遠箝口結舌,相率被殺,被奴。

359 古人做過的事,無論什麼,今人都會做出來。而辯護古人,也就是辯護今人。

360 但是結果往往和英雄們的預算不同。始皇想皇帝傳至萬世,而偏偏二世而亡,赦免了農書和醫書,而秦以前的這一類書,現在卻偏偏一部也不剩。

361 即以皇帝一倫而言,便難免時常改姓易代,終沒有'萬年有道之長',《二十四史》而多至二十四,就是可悲的鐵證。

362 在我自己,覺得中國現在是一個進向大時代的時代。但這所謂大,並不一定指可以由此得生,而也可以由此得死。

363 中國人現在是在發展著'自欺力'。'自欺'也並非現在的新東西,現在只不過日見其明顯,籠罩了一切罷了。

364 其實,中國人是並非“沒有自知”之明的,缺點只在有些安於“自欺”,由此並想“欺人”。

365 而中國現行的所謂宣傳,則不但後來只有證明這'宣傳'確鑿就是說謊的事實而已,還有一種壞結果,是令人對於凡有記述文字逐漸起了疑心,臨末弄得索性不看。

366 但是現在的有些文章覺得不少是“高論”,文章雖好,能說而不能行,一下子就消滅,而問題卻依然如故。

367 歷來都竭力表彰“五世同堂”,便足見實際上同居的為難;拼命的勸孝,也足見事實上孝子的缺少。而其原因,便全在一意提倡虛偽的道德,蔑視了真的人情。

368 然則聖人為什麼大呼'中庸'呢?曰:這正因為大家並不中庸的緣故。人必有所缺,這才想起他所需。

369 向來聽說中國人具有大國民的大度,現在看看,也未必然。但是我們要說得好,那麼,就說好清靜,有志氣罷。所以總願意自己是第一,是唯一,不愛見別的東西共存。

370 我們“皇漢”人實在有些怪脾氣的:外國人論及我們缺點的不欲聞,說好處就相信……

371 一般的幻滅的悲哀,我以為不在假,而在以假為真。

372 幻滅之來,多不在假中見真,而在真中見假。

373 叫我們用自己的老調子唱完我們自己的時候,是已經要到了。

374 中國的事情往往是招牌一掛就算成功了。

375 中國有許多事情都只剩下一個空名和假樣,就為了不認真的緣故。

376 中國人將辦事和做戲太混為一談,而別人卻很切實……

377 在中國要尋求滑稽,不可看所謂滑稽文,倒要看所謂正經事,但必須想一想。

378 這些現象,實在可以使中國敗亡,無論有沒有外敵。要救正這些,也只好先行發露各樣的劣點,撕下那好看的假面具來。

379 將先前一切自欺欺人的希望之談全都掃除,將無論是誰的自欺欺人的假面都撕掉,將無論是誰的自欺欺人的手段全都排斥,總而言之,就是將華夏傳統的所有小巧的玩藝兒全都放掉,倒去屈尊學學槍擊我們的洋鬼子,這才可望有新的希望的萌芽。

380 一個人處在沈悶的時代,是容易喜歡看古書的……

381 你看'現代'派下的小卒就這樣陰鷙,無孔不入,真是可怕可厭。不過我想這實在難對付,譬如要我去和此輩周旋,就必須將別的事情放下,另用一番心機,本業拋荒,所得的成績就有限了。'現代'派學者之無不淺薄,即因為分心於此等下流事情之故也。

382 但我對於此後的方針,實在很有些徘徊不決,那就是:做文章呢,還是教書?因為這兩件事是勢不兩立的:做文要熱情,教書要冷靜。……我自己想,我如寫點東西,也許於中國不無小好處,不寫也可惜;但如使我研究一種關於中國文學的事,大概也可以說出點別人沒有見到的話來,所以放下也似乎可惜。

383 我也時時感到寂寞,常常想改掉文學買賣,不做了,並且離開上海。不過這是暫時的憤慨,結果大約還是這樣的幹下去,到真的幹不來了的時候。

384 而且自從弄筆以來,有一種壞習氣,就是一件事情開手,不做完就不舒服,也不能同時做兩件事,所以每作一文,不寫完就不放手,倘若一天弄不完,則必須做到沒有力氣了,才可以放下,但躺著也還要想到。

385 時亦有意,去此危邦,而眷念舊鄉,仍不能絕裾徑去,野人懷土,小草戀山,亦可哀也。

386 我一生的失計,即在向來不為自己生活打算,一切聽人安排,因為那時預料是活不久的。

387 但自問數十年來,於自己保存之外,也時時想到中國,想到將來,願為大家出一點微力,卻可以自白的。

388 我的文章,未有閱歷的人實在不見得看得懂,而中國的讀書人,又是不注意世事的居多,所以真是無法可想。

389 別人應許給你的事物,不可當真。

390 你要是把假痴假呆當做真痴真呆,當真認為可笑可憐,那就未免傻到不可救藥了。

391 '急不擇言'的病根,並不在沒有想的工夫,而在有工夫的時候沒有想。

392 兄之常常覺得為難,我想,其缺點即在想得太仔細,要毫無錯處。其實,這樣的事,是極難的。凡細小的事情,都可以不必介意。

393 我的意思是以為有些事情萬不要想得太深,想得太忠厚,太老實……

394 既無“患得患失”的念頭,心情也自然安泰……

395 但我也沒有在古今的名人中,發見能夠確保決無虛偽的人,所以對於人,我以為只能隨時取其一段一節。

396 耶穌說,見車要翻了,扶他一下。……我自然是贊成耶穌的話;但以為倘若不願你扶,便不必硬扶,聽他罷了。此後能不翻,固然很好,倘若終於翻倒,然後再切切實實的幫他抬。

397 老兄,硬扶比抬更為費力,更難見效。翻後再抬比將翻便扶,於他們更為有益。

398 俠客為了自己的'功績'不能打盡不平,正如慈善家為了自己的陰功,不能救助社會上的困苦一樣。而且是'非徒無益'而又害之的。

399 人不能將別人都作壞人看,能幫的也還是幫,不過最好是量力,不要拼命就是了。

400 生了孩子,還要想怎樣教育,才能使這生下來的孩子,將來成一個完全的人。

401 我希望你們有記性,將來上了年紀,不要隨便打孩子。不過孩子也會有錯處的,要好好的對他說。

402 但不以實力為根本的民氣,結果也只能以固有而不假外求的天靈蓋自豪,也就是以自暴自棄當作得勝。

403 一到不再自欺欺人的時候,也就是到了看見希望的萌芽的時候。

404 失掉了現在就等於沒有了未來。

405 愚民的發生,是愚民政策的結果,秦始皇已經死了二千多年,看看歷史,是沒有再用這種政策的了,然而,那效果的遺留,卻久遠得多麼駭俗。

406 智識太多了,不是心活,就是心軟。心活就會胡思亂想,心軟就不肯下辣手。結果,不是自己不鎮靜,就是妨害別人的鎮靜。於是災禍就來了。所以智識非剷除不可。

407 總之,人若一經走出麻木境界,便即增加苦痛,而且無法可想,所謂'希望將來',不過是自慰或者簡直是自欺之法,即所謂'隨順現在'者也一樣。必須麻木到不想'將來'也不知'現在',這才和中國的時代環境相合,但一有知識,就不能再回到這地步去了。

408 中國人於是也罵起知識階級來了;後來便要打倒知識階級……知識就彷彿是罪惡,但是,一方面雖有人罵知識階級;一方面卻又有人以此自豪……

409 現在的所謂教育,世界上無論那一國,其實都不過是製造許多適應環境的機器的方法罷了。

410 就是所謂'教科書',在近三十年中,真不知變化了多少。忽而這麼說,忽而那麼說,今天是這樣的宗旨,明天又是那樣的主張,不加'教育'則已,一加'教育',就從學校裡造成了許多矛盾衝突的人。

411 看中國現在情形,幾乎要陷於無教育狀態,此後如何,實在是在不可知之數。

412 還有,知識階級對於別人的行動,往往以為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好。

413 今之青年,似乎比我們青年時代的青年精明,而有些也更重目前之益,為了一點小利,而反噬構陷,真有大出於意料之外者……

414 現在的青年,似乎所注意的範圍,大抵很狹小……

415 走'人生'的長途,最易遇到的有兩大難關。其一是'歧路',倘是墨翟先生,相傳是慟哭而返的,但我不哭也不返,先在歧路頭坐下,歇一會,或者睡覺,於是選一條似乎可走的路再走,倘遇見老實人,也許奪他食物來充飢,但是不問路,因為我料定他並不知道的。如果遇見老虎,我就爬上樹去,等它餓得走去了再下來,倘它竟不走,我就自己餓死在樹上,而且先用帶子縛住,連死屍也決不給它吃。但倘若沒有樹呢?那麼,沒有法子,只好請它吃了,但也不妨也咬它一口。其二便是'窮途'了,聽說阮籍先生也大哭而回,我卻也像在歧路的辦法一樣,還是跨進去,在刺叢裡姑且走走。

416 現在做人,似乎只能隨時隨手做點有益於人之事,倘其不能,就做些利己而不損人之事,又不能,則做些損人利己之事。只有損人而不利己的事,我是反對的,如強盜之放火是也。

417 但總之,即使未能徑上戰線,一切稍為大家著想,為將來著想,這大約總不會是錯了路的。

418 志願愈大,希望愈高,可以致力之處就愈少,可以自解之處也愈多。

419 幻想飛得太高,墮在現實上的時候,傷就格外沈重了;力氣用得太驟,歇下來的時候,身體就難於動彈了。

420 志極高而心不專,就永遠只能傳揚一個可驚可喜的消息……

421 無論愛什麼,飯,異性,國,民族,人類等等,只有糾纏如毒蛇,執著如怨鬼,二六時中,沒有已時者有望。

422 是你還以為前途太光明,所以一碰釘子,便大失望,如果先前不期必勝,則即使失敗,苦痛恐怕會小得多罷。

423 中國是古國,歷史長了,花樣也多,情形複雜,做人也特別難,我覺得別的國度裡,處事法總還要簡單,所以每個人可以有工夫做些事,在中國,則單是為生活,就要化去生命的幾乎全部。

424 往往須費額外的力,受無謂的氣,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如此。我想此後只要能以工作賺得生活費,不受意外的氣,又有一點自己玩玩的餘暇,就可以算是萬分幸福了。

425 馴良之類並不是惡德。但發展開去,對一切事無不馴良,卻決不是美德,也許簡直倒是沒出息。

426 我以為人類為向上,即發展起見,應該活動,活動而有若干失錯,也不要緊。惟獨半死半生的苟活,是全盤失錯的。因為他掛了生活的招牌,其實卻引人到死路上去。

427 苟活就是活不下去的初步,所以到後來,他就活不下去了。意圖生存,而太卑怯,結果就得死亡

428 生活在人們的同情之下,已經是不自由了……

429 我想:一個人也許應該做點事,但也無須勞而無功。

430 人固然應該辦'公',然而總須大家都辦,倘人們偷懶,而只有幾個人拼命,未免太不'公'了,就應該適可而止……

431 現在的許多論客,多說我會發脾氣,其實我覺得自己倒是從來沒有因為一點小事情,就成友或成仇的人。我還不少幾十年的老朋友,要點就在彼此略小節而取其大。

432 不能提出真憑實據,而任意誣我的朋友為'內奸',為'卑劣'者,我是要加以辯正的,這不僅是我的交友的道義,也是看人看事的結果

433 古之師道,實在也太尊,我對此頗有反感。我以為師如荒謬,不妨叛之,但師如非罪而遭冤,卻不可乘機下石,以圖快敵人之意而自救。

434 叭兒之類,是不足懼的。最可怕的確是口是心非的所謂'戰友',因為防不勝防。

435 對於只想以筆墨問世的青年,我現在卻敢據幾年的經驗,以誠懇的心,進一個苦口的忠告。那就是:不斷的(!)努力一些,切勿想以一年半載,幾篇文字和幾本期刊,便立了空前絕後的大勳業。還有一點是:不要只用力於抹殺別人,使他與自己一樣的空無,而必須跨過那站著的前人,比前人更加高大。初出陣的時候,幼稚和淺薄都不要緊,然而也須不斷的(!)生長起來才好。

436 一個人做事不專,這樣弄一點,那樣弄一點,既要翻譯,又要做小說,還要做批評,並且也要做詩,這怎麼弄得好呢?

437 教書和寫東西是勢不兩立的,或者死心塌地地教書,或者發狂變死地寫東西,一個人走不了方向不同的兩條路。

438 研究是要用理智,要冷靜的,而創作須情感,至少總得發點熱,於是忽冷忽熱,弄得頭昏,這也是職業和嗜好不能合一的苦處。苦倒也罷了,結果還是什麼都弄不好。那證據,是試翻世界文學史,那裡面的人,幾乎沒有兼做教授的。

439 研究文章的歷史或理論的,是文學家;做做詩,或戲曲小說的,是做文章的人,就是古時候所謂文人,此刻所謂創作家。創作家不妨毫不理會文學史或理論,文學家也不妨做不出一句詩。然而中國社會上還很誤解,你做幾篇小說,便以為你一定懂得小說理論,做幾句新詩,就讓你講詩之原理。

440 文章應該怎樣做,我說不出來,因為自己的作文,是由於多看和多練習,此外並無心得或方法的。

441 這也難怪,因為創作是並沒有什麼秘訣,能夠交頭接耳,一句話就傳授給別一個的……

442 此後要創作,第一須觀察,第二是要看別人的作品,但不要專看一個人的作品,以防被他束縛住,必須博採眾家,取其所長,這才後來能夠獨立。

443 倘若看看文藝作品呢,則先看幾種名家的選本,從中覺得誰的作品自己最愛看,然後再看這個作者的專集,然後從文學史上看看他在史上的位置;倘要知道得更詳細,就看一兩本這人的傳記,那便可以大略瞭解了。

444 不過只看一個人的著作,結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優點。必須如蜜蜂一樣,採過許多花,這才能釀出蜜來,倘若叮住一處,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

445 讀者的讀選本,自以為是由此得了古人文筆的精華的,殊不知卻被選者縮小了眼界……

446 不過我總以為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並且顧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這才較為確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說夢的。

447 有一種所謂'文士'而又似批評家的,則專是一個人的御前侍衛,托爾斯泰呀,托爾斯泰呀,指東畫西的,就只為一個人做屏風。

448 不過我並非要大家不看批評,不過說看了之後,仍要看看本書,自己思索,自己做主。看別的書也一樣,仍要自己思索,自己觀察。

449 作文要謄清,是因為不常寫的緣故:手生。我也這樣,翻譯多天之後,寫評論便澀滯;寫過幾篇之後,再翻譯,卻又覺得不大順手了。

450 以後應該立定格局之後,一直寫下去,不管修辭,也不要回頭看。等到成後,擱它幾天,然後再來複看,刪去若干,改換幾字。在創作的塗中,一面練字,真要把感興打斷的

451 我以為內容且不說,新詩先要有節調,押大致相近的韻,給大家容易記,又順口,唱得出來。

452 詩須有形式,要易記,易懂,易唱,動聽,但格式不要太嚴。要有韻,但不必依舊詩韻,只要順口就行。

453 我以為一切好詩,到唐已經被做完……

454 現在的文學也一樣,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為世界的,即為別國所注意。

455 關於研究文學的事,真是頭緒紛繁,無從說起;外國文卻非精通不可,至少一國,英法德日都可,俄更好。這並不難,青年記性好,日記生字數個,常常看書,不要間斷,積四五年,一定能到看書的程度的。

456 但學外國文須每日不放下,記生字和文法是不夠的,要硬看。比如一本書,拿來硬看,一面翻生字,記文法;到看完,自然不大懂,便放下,再看別的。數月或半年之後,再看前一本,一定比第一次懂得多。這是小兒學語一樣的方法。

457 雖然有人數我為'無病呻吟'黨之一,但我以為自家有病自家知,旁人大概是不很能夠明白底細的。倘沒有病,誰來呻吟?如果竟要呻吟,那就已經有了呻吟病了,無法可醫。

458 可是我有一種毛病,自己也疑心是自討苦吃的根苗,就是偶爾要想想。

459 我自然不想太欺騙人,但也未嘗將心裡的話照樣說盡,大約只要看得可以交卷就算完。……因為,我還沒有這樣勇敢,那原因就是我還想生活,在這社會里。

460 真話呢,我也不想公開,因為現在還是言行不大一致的好。

461 講話和寫文章,似乎都是失敗者的徵象。……又好像楚霸王救趙破漢,追奔逐北的時候,他並不說什麼;等到擺出詩人面孔,飲酒唱歌,那已經兵敗勢窮,死日臨頭了。

462 木刻是一種作某用的工具,是不錯的,但萬不要忘記它是藝術。它之所以是工具,就因為它是藝術的緣故。

463 我所遇見的隨便談談的青年,我很少失望過,但嘩啦嘩啦大寫口號理論的作家,我卻覺得他大抵是呆鳥。

464 中國人的眼睛倘此後漸漸亮起來,無論創作翻譯,自然只有堅實者站得住,《狂飆》式的恫嚇,只能欺騙一時。

465 因為文藝家至少須有直抒己見的誠心和勇氣的,倘不肯吐露本心,就更談不到什麼意識。

466 試翻唐以前的文苑傳,大抵是秉承意旨,草檄作頌的人,然而那些作者的文章,流傳至今者偏偏少得很。

467 革命成功以後,閒空了一點;有人恭維革命,有人頌揚革命,這已不是革命文學。他們恭維革命,頌揚革命,就是頌揚有權力者,和革命有什麼關係?

468 這時,也許有感覺靈敏的文學家,又感到現狀的不滿意,又要出來開口。從前文藝家的話,政治革命家原是贊同過;直到革命成功,政治家把從前所反對那些人用過的老法子重新採用起來,在文藝家仍不免於不滿意,又非被排軋出去不可,或是割掉他的頭。

469 但是,文藝家的話,其實還是社會的話,他不過感覺靈敏,早感到早說出來(有時,他說得太早,連社會也反對他,也排軋他)。

470 怒吼的文學一出現,反抗就快到了;他們已經很憤怒,所以與革命爆發時代接近的文學每每帶有憤怒之音;他要反抗,他要復仇

471 我們目下的當務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苟有阻礙這前途者,無論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填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圖,金人玉佛,祖傳丸散,秘製膏丹,全都踏倒他。

472 道德這事,必須普遍,人人應做,人人能行,又於自他兩利,才有存在的價值。

473 蟲蛆也許是不乾淨的,但它們並沒有自鳴清高。

474 改造自己,總比禁止別人來得難。

475 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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