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機場看見一個穿綠旗袍的女人從樓梯上下來,我遠遠地就叫了,那肯定是姐姐,結果果然是,她一點都沒有變。”
唐薇紅回憶起她的姐姐回國探親時候的場景如是說。
她的姐姐便是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名動舊上海灘十里洋場的社交名媛—唐瑛。
六十多年的歲月未曾抹去她光華之年的精緻,她著一身蔥綠旗袍,流蘇披肩,莞爾清淺,如從一個海上舊夢中款款走來。
黃包車,爵士樂,高衩旗袍,煙雨朦朧,那時候的百樂門還是無數風流才子的遨遊之夢,而在夢裡蹁躚蝶舞的身影,少不了一個唐瑛。
1910年,唐瑛出生於上海的一個富足之家,因為她的父親留洋歸來之後自立門戶開了一個私人診所,專給當時的達官顯貴看病,所以家境十分優越。
她的妹妹唐薇紅回憶起小時候:做衣服家裡有專門的裁縫,用餐方面家裡有四個廚子,一對揚州夫妻做中式點心,一個廚師做西式點心,還有一個專門做大菜。而且每一餐都有特定的營養均衡搭配,甚至細緻到早餐幾點,茶水幾點,膳食幾點……
這樣的家庭家教也一定更加嚴格,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不能挑挑撿撿,湯再燙也不能用嘴吹,更不能站起來夾菜,走路需要邁著小碎步,面相平和的微笑,拎包撿物都有細緻的要求。
但是培養出一個“滬上第一名媛”,也絕不是一副精緻至極的皮囊便能成就。
她的才氣亦盛名在外。
唐瑛就讀於中西女塾,風格貴族化,教學內容前衛,她學現代戲劇,亦學傳統崑曲,她彈得一手好鋼琴,而且精通幾個國家的語言。
還開中國京劇史上第一齣英文劇之先河,那是1935的秋天,唐瑛在卡爾登大劇院演出整部《王寶釧》,從頭到尾皆用英文。
扮演薛平貴的則是滬江大學校長——凌憲揚,身穿箭衣,頭戴軟羅帽,也是引來圍觀無數。
各大報刊紛紛爭相報道,一時間報紙頭條都是唐瑛的大幅玉照,風光無兩。
她也絕不是僅僅周璇於百樂門的舞臺,王室來滬,總統訪華等一些重要的宴會上她皆是常駐嘉賓。
當時社交圈有“南唐北陸”之稱,唐瑛和陸小曼相識之後也真的一拍即合,關係頗近。
1927年,兩人曾經在中央大劇院合體演出昆區《牡丹亭》中的《拾畫叫畫》一段,南唐為杜麗娘,北陸為柳夢海。
只是這一對姐妹花最終的歸宿卻大相徑庭。
陸小曼鶯鶯燕燕了前半生,自徐志摩飛機失事去世之後,她便帶著愧疚與悔意度餘生,往後寂寞而清涼。
對待愛情,相對於陸小曼飛蛾撲火的熱烈,唐瑛無疑是細火熬紅豆。
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但她始終保持著最愛自己的清醒。
最初的傾慕者當屬楊杏佛,他是孫中山先生的秘書,有才有德,唐瑛並非沒有動過心,只是唐父並不看好楊杏佛,或者說不願意自己的女兒與政治人物牽扯上關係,唐瑛聽從父親的決議,斷了與楊杏佛的往來。
後來宋子文遇見她,情書一封一封的往家裡寄。
她的哥哥唐腴廬是宋子文的貼身秘書,關係頗近,所以往來比較頻繁,雖然郎有情妾有意,但是唐父仍然否決了這段剛擦出一點小火花的姻緣。
一次宋子文與唐腴廬出行,唐腴廬因為穿著與宋子文相似,被誤殺,宋子文保住一命,這段感情,自然還沒有開始就得結束了。
只是聽聞,她的一個小抽屜裡,一直收著二十多封宋子文的情書。
也許意難平,也許暗自鍾情,只是那些止於唇齒的,也都掩於歲月。
1927年,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唐瑛與留學歸來的滬上豪商李雲書之子李祖法走進婚姻的殿堂。
不過沒有愛情的婚姻始終是不合腳的鞋子,兩人性格不合,衝突不斷,這一次,唐瑛沒有委屈自己。
1937年,唐瑛搬出了小港李家,與李祖發離異,恢復自由身。
她再次投入一段感情,也是最後一次,是和容顯麟。
她不看外貌,容顯麟其貌不揚。
也不看家境,此時的容顯麟與前妻離婚,已有四個小孩。
只因兩人志趣相投,便走到了一起。
唐瑛與容顯麟在新加坡結婚,後來去了美國,1939年回上海。
她並不繁瑣於柴米油鹽,卻也是一個很負責任的家長。
週末的時間,她用來陪與前夫所生的兒子,李名覺。
她帶他看戲,看電影,看畫廊,聽音樂,或者吃點心,吃湯麵,吃美國巧克力和漢堡。
後來,李名覺在加州讀大學,畢業後教書,走上一條戲劇藝術的道路,成為知名的泰斗級的舞臺美術大師,這和唐瑛對他小時候的耳濡目染不無關係。
她與容顯麟的四個兒子也相處融洽,成年後的他們也在美國讀大學和工作,各自有所成就。
1986年,唐瑛在紐約的寓所裡安靜離世。
後人再提起唐瑛,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這位名媛,外在之精緻,內在之優雅。
Ⅰ
相傳,唐瑛有十個描金箱子用來裝衣服。
她的房間裡有一整面牆的大衣櫃,
一打開,裡面全是毛皮大衣。
她若穿一件新衣服,
全上海的裁縫都得忙起來。
因為不知多少女人都要照著做。
Ⅱ
據說,即使不用出門,唐瑛在家也要換三套衣服。
早上穿短袖的羊毛衫。
中午若是出門,便換上中式旗袍。
晚上家裡有客人來訪,則穿西式長裙。
“上海名媛以交際著稱者,自唐瑛,陸小曼始。”
唐瑛開啟了一個名媛時代,對她而言,精緻是一輩子的必修課。
所以她當了一輩子的美人,從未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