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五年(1577年),十九歲的努爾哈赤接到了父親命他回家完婚的書信,便辭別了李成梁,回到建州,於同年完婚。十九歲這個年齡已經算是很晚了,努爾哈赤這個大齡青年,因為在李成梁府上,集家奴、乾兒子、人質、部下、文秘於一身的各種身份,整天讓努爾哈赤周旋於李府上下之間,忘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努爾哈赤並不熱衷於尋歡問柳,起碼他目前還沒這個強烈的需求,是因為他確實沒錢。
沒錢就回家結婚,因為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做上門女婿,說好聽的是“忍辱負重”,伺機再起;說難聽的就是吃軟飯唄,靠著妻家族的勢力,飛黃騰達,還好努爾哈赤對這種觀念的羞恥感不深,或者他從來沒覺得過,做上門女婿有什麼好丟人的。
努爾哈赤娶的第一個妻子是佟佳氏,原本是漢族佟氏,其漢族名為佟春秀,女真族名為哈哈那扎青是遼東富商塔木巴彥之女。
看到了沒,遼東富商。
努爾哈赤發跡就是在這佟家。塔木巴彥是滿語,用漢語翻譯的話,塔木的諧音就是佟,巴彥的意思就是富翁,連起來就叫佟富翁。這老佟富翁啥都不缺,就缺了一個兒子,而努爾哈赤啥都缺,就不缺一副孔武有力的八尺身材及威猛大長臉,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努爾哈赤就入贅佟家,成了佟家的養老女婿。
既然入贅了佟家,努爾哈赤初婚後,曾經有一段樂不思蜀的時光,不斷的在佟佳氏這塊田上辛勤耕耘,婚後第二年即1578年,二十歲,他的第一個孩子東果格格出生;萬曆八年(1580年)努爾哈赤二十二歲時,他的第二個孩子、長子禇英出生。此後,直到萬曆十一年(1583年),當努爾哈赤二十五歲的時候,他的第三個孩子、次子代善降生。
這麼多孩子呱呱墜地,努爾哈赤總不能就這樣抱抱孩子度過一生,他心裡潛藏的那股野心正在微微燃燒。
要說歷史上造反成功的,沒有一個是赤手空拳、不依不靠就打出天下的,要說真正貧民出身,沒有任何依靠的,漫漫歷史長河中,唯有明太祖朱元璋一人。大多數造反成功的,都是是世族土豪出來的,最不濟也有家纏萬貫,經濟實力雄厚,富豪一方的家族。
造反是技術活,不是阿貓阿狗就能玩的。
努爾哈赤再不濟,他的爺爺父親都是女真族部落的一個小首領,勉勉強強算上世族吧,他老婆佟氏家族的萬貫家資,才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任何時候,錢才是最實用的硬通貨,要人有人,要糧有糧。佟家是努爾哈赤最強有力的經濟後盾。
十九歲的努爾哈赤,剛剛入贅佟家,那就是剛進大學最好的青春年華,他已經發達了,靠著老婆家的錢財,徹徹底底擺脫了窮困。十九歲的年齡啊,就擁有了一大片的莊園,堆積如山的糧食,封閉在倉庫裡的大批大批白銀。
抱著這批財富,做個守家翁?努爾哈赤完全可以做到的。
歷史上的一些人,並不是開始就有雄心壯志的。劉邦之前做一個小小的亭長,每天吃喝嫖賭不亦樂乎,如果不是大秦的橫徵暴斂,導致天下哀鴻遍野,劉邦會站出來造反?李淵做皇親國戚好好的,要不是隋煬帝作死,他能冒著滅九族的大罪,建立李唐王朝?都是時勢造英雄,一開弓就沒有回頭箭,都是慢慢踱著步走出來的。
努爾哈赤也是這樣,要不是出了爺爺父親糊塗戰死沙場的破事兒,他可能就這樣逍遙富貴度過了一生。
有了佟家,覺昌安塔克世這點家底,努爾哈赤已經無所謂了,不放在心上。他對分家後能給努爾哈赤多少錢都可以哪怕一毛錢都分不到他也不在乎。
後世史學界卻居然說努爾哈赤結婚後,還是經濟拮据,窮的叮噹響,為了貼補家用,不得不親自上山採集人參、松子、藥材之類的土特產,帶到撫順等馬市交換,養活一家老小,風裡來雨裡去的。這種史學家完全就是誤人子弟嘛!
努爾哈赤是窮過,但窮的時間僅限於十九歲結婚之前,結婚之後他的人生走上了快車道,像火箭嗖嗖嗖的往上升。
「我朝未入關之前,丁亥,太祖高皇帝以珍異在撫順、清河、寬甸、靉陽四關與明互市」。
丁亥年,那就是萬曆十五年(1587年),這時候努爾哈赤已經二十九歲了!結婚十年了,在這十年間,努爾哈赤不可能不作為,他比較進取,用大量的錢財暗中培植了日益強大的武裝力量,又是建州左衛的酋長。
這是軍事方面,更重要的是努爾哈赤還有另一個鮮為人知的身份--他是一個大倒賣商,壟斷了馬市交易。因為他有錢有人啊,所以一些欺行霸市的勾當沒少幹,利用南北的居中貿易和遼東的撫順清河、寬甸、靉陽四個馬市的交易,大發其財,獲取鉅額資金,轉頭就支付龐大的軍事開銷。
多餘下來的錢繼續招兵買馬,人馬越多,壟斷越狠,形成了良好循環,原始資本就這樣慢慢積累起來了,厚積薄發,努爾哈赤就像一頭潛伏爪牙的睡獅,看上去人畜無害,但不知哪一天甦醒,成了一個鯨吞天下的野獸!
這就是商人努爾哈赤,也就是擁有私人軍隊的努爾哈赤。
商人,私人軍隊都是用錢砸出來的。 但努爾哈赤的軍事天分哪來的,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這些歸功於萬曆八年(1580年),二十二歲的努爾哈赤又回到李成梁的身邊。闊別了三年,上一次在李成梁府上,接受粗略的文化薰陶,做些文牘工作;這次回到李成梁的麾下,不再幹一些抄抄寫寫的工作,而是開始跟隨李成樑上陣征戰四方,他寶貴的經驗,狡詐殘忍的軍事技術就是在這時候經耳濡目染,潛心學習開始的。
因為努爾哈赤已經入贅佟家,並改於佟姓,勉強算上半個漢人,就像現在的國足歸化一樣,不管你是哪國人,只要符合中國條例,咱就是自己人。而明廷一般不徵召夷人當兵,只招漢人入伍,所以努爾哈赤就勉勉強強被李成梁招入軍中了。
這時候的他正年輕力壯,英姿勃發,加之智力超群,有勇有謀,很快便成為李成梁軍營裡明兵之中出類拔萃的有為軍人。
他天生就是殺戮的料,在李成梁手下,每天見慣的是血流成河,刀光劍影,屍堆如山,老弱病殘的哀哭嚎叫,沒有人教他,全靠他自己在戰場上一刀一槍去領悟,見到了血一點不慌,反而陣陣快意,充滿了興奮的顫抖。這是鍛鍊他的強大心臟,練就他冷酷的神經,對人血甘之如飴,對人頭見怪不怪,初生之犢的戰神,悄然而生。
李成梁不僅讓他成了一個殘酷無情的人,而且李成梁是一個非常職業的軍人,專以殺人為生,各種各樣的殺人手段,排兵佈陣,後勤保障,天文地理,不同兵種,怎麼號令,都是努爾哈赤在水滸傳或者三國演義是看不到的,只有參軍了,進入職業軍隊,才可以真正學到。
李成梁乃遼東一代名將,在兩次鎮遼的三十年戎馬生涯中,「身經百戰,屢立奇功」,「武功之盛,前所未有」,「諸將之忠勇亦成梁為最」,是明代少見的軍事統帥。努爾哈赤與其四處轉戰,虛心向其學習,耳濡目染,自然獲益匪淺。在李成梁標下的幾年軍旅生活,對努爾哈赤來說無異於進入了一所流動的軍事學校,使他掌握了不少軍事知識和中國某些經典軍事理論。他後來把在李成梁身邊學到的軍事知識和理論與女真民族特點相結合,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軍事奇蹟,這是後話了。
由於和李成梁先天獨厚的曖昧關係,很快,努爾哈赤竟能參與李成梁的軍事決策,「贊畫成梁軍務在幕中」,成為李成梁不可或缺的臂膀。
萬曆十年(1582年),努爾哈赤二十四歲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情,徹底地扭轉了他的人生航向,他不得不逃奔出走,暫住葉赫東城楊吉砮寨中。
歷史上語焉不詳,努爾哈赤絕對是因為一樁花邊新聞,做賊心虛,迅速跑路的。
他第一次嚐到了佟佳氏的甜頭,對女色方面一發不可收拾,自從被李成梁納入麾下,嚴苛的軍旅生涯,是不準碰女色的,當然最高統領李成梁除外,他是可以不用遵守這些禁忌的。努爾哈赤正血氣方剛的年齡,難免按奈不住,兩隻眼滴溜溜亂轉,要知道努爾哈赤不僅僅是打仗的好手,搞女人也是不含糊。
「二祖皆及於難,太祖及弟舒爾哈齊沒於兵間,成梁妻奇其貌,陰縱之歸」。
不管真假,這條史實是明明確確記載在清史稿這樣的正史上了,李成梁這頂似有可無的綠帽子是帶定了。努爾哈赤給李成梁這個乾爹帶了綠帽子,多年以後,努爾哈赤的兒子也給他帶了綠帽子,這個,還真是報應不爽啊。
其實李成梁這個老頭子比努爾哈赤大三十三歲,努爾哈赤在李成梁麾下服役時為二十二到二十四歲,正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年紀,也長了一副好相貌,他梳辮,面容是長形的,膚色稍深,長眉入鬢,一雙丹鳳眼彤彤有神,鼻大而直,唇邊留著短鬚,身高一米七八左右,壯而不膩,天生沉默寡言,但說出來沒有一句廢話,為人從來不低聲下氣不諂媚,也不迂腐。
這個男人實在不尋常,而且他和別的大頭兵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老是和李成梁形影不離,出入一體。李成梁下班後,一頭扎進內宅,努爾哈赤經常站在內宅外守衛,時間長了,自然對李成梁身邊的夫人個個熟悉。
李成梁已經快六十歲了,在這方面開始有點力不從心,他有最寵愛的一個妾叫李喜蘭,二八佳人體似酥,又頗討李成梁的歡心。李喜蘭雖然表面上奉承李成梁,但一直沒得到真正的滿足,就把眼光移到李成梁身邊的人。
李成梁有九個兒子,但李喜蘭不敢對他們有非分之想,畢竟名義上是他們的小娘,要找就找看上去人畜無害,忠厚老實,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出軌對象,這樣努爾哈赤就入了她的法眼。
男有情妹有意,無需任何手續,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努爾哈赤也算是一個情場老手,一眼就看破李喜蘭眼眸中那一絲渴望的眼神,他不動聲色,就像獵豹一樣,耐心的等著李成梁或者他身邊所有親信都不在的機會,迅速的閃入李成梁的內室,一把摟住李喜蘭的腰,狂風驟雨,李喜蘭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從來沒有在李成梁身上的快樂。
但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李喜蘭白天送走了健壯的努爾哈赤,晚上又迎來了老態龍鍾的李成梁,就算強顏歡笑,李成梁不傻,也慢慢發覺眼前的女人開始對自己懈怠了,再加上下人時不時的背後非議傳到李成梁的耳裡。
終於有一天,李成梁終於看到有一條黑影從李喜蘭的閨房閃出,他不動聲色,再看看自己身邊的親信,唯獨努爾哈赤不在,他一下明白了,但他還是非常冷靜。
慢慢踱步到李喜蘭房間,看著李喜蘭嬌羞的臉龐,紅潮未退,他心裡冷笑一聲,對李喜蘭說“這段時間,皇上聽聞一個傳說,有一個人,他左右腳底板各有三個紅痣,這人絕對有帝王之相,將來是大明的禍害,現在皇上到處找他,也命令我找到這個人,砍了他的頭與兩隻腳,送往京師。”
李喜蘭大吃一驚,努爾哈赤腳底還真有紅痣,她親眼見過。
但李喜蘭沒有方寸大亂,她只是輕輕哦了一聲,想要給努爾哈赤通風報信,現在可能已經受到嚴密的監視。怎麼辦?不知道李喜蘭用什麼方法,通知到了努爾哈赤,他看著她,滿眼都是不捨,但為了自己的安全,毅然決然的掉頭衝向馬廄,挑了一頭大青馬,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李喜蘭默默地注視這個背影漸行漸遠,消失不見,微微一笑,轉身進了屋裡,上吊而死。
努爾哈赤瘋狂的鞭打大青馬,一路狂奔,他蠻有挺高的反偵察造詣,從廣寧總兵府逃脫後,他第一個想投奔的地方就是葉赫。
在向北部海西女真方向逃亡的路上,努爾哈赤這個顯眼的打扮是不行的,他把烏黑髮亮的辮子盤起來,戴上斗篷,脫去官服,穿上尋常百姓家的普通衣褲,腳蹬麻鞋,帶上腰刀和朴刀,一路上走走停停,不走大路,專走小路。
很快,身上的盤纏用光了,那時候沒有轉賬支付功能,努爾哈赤也不敢回佟家,畢竟從李府逃跑,佟家肯定被圍著水洩不通,到處有密探盯著,回去肯定自投羅網。
這時候的努爾哈赤比較落魄,為了一時歡愉,弄得這個樣子,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曾經輾轉各地,到處給小地主或者富農打工謀生,打工時間不長,一兩個月就換另一個地方,免得引起一路追兵的注意。
終於到了葉赫,努爾哈赤才真正的擺脫了李成梁,才開始了他輝煌的,大殺四方的歷程,建立了一個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