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新週刊
“白手起家”這一自帶英雄史詩感的成語,當它被安在女性頭上時,很多人容易聯想到“灰姑娘上位”“鹹魚翻身”等預設情節。
但縱觀中國近年來的創業熱潮,卻湧現出了不少“商界木蘭”的靚麗身影。
最近,胡潤研究院發佈2020胡潤全球白手起家女富豪榜,前10名中有9位都來自中國。
與子承父業、家族聯姻、狂炒地皮的捷徑不同,這些白手起家的女企業家大多篳路藍縷、胼手胝足,從身無長物到初露鋒芒,最終傲立於中國商業資產頂端。
身為女性,她們懷抱著滿腔熱血和敢闖敢創的創業精神,毅然投身於波雲詭譎的商界之中,和佔據先天優勢的男企業家們對峙博弈。
凝視榜單上那些令人咋舌的金錢數字,女企業家們跌宕起伏的傳奇故事和背後不斷翻新的時代圖紙徐徐向我們展開。
中國女人的野心,無人能擋
說起白手起家的女企業家,有一個人的名字一定不得不提。
她大字不識一個,也根本看不懂財務報表,卻靠自制的辣椒醬間接帶動了800萬農民致富。
她的辣椒醬遠銷海外,曾登上美國亞馬遜、Gilt等購物網站,售價一度接近12美元。
她就是“國民女神”陶華碧。
1947年,陶華碧出生在貴州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家中有八個兄弟姐妹,受父母重男輕女思想的影響,陶華碧從小沒有讀過一天書。
20歲那年,她嫁給貴州206地質隊的一個會計,沒想到婚後丈夫體弱多病,為了給兩個兒子賺學費,她只能選擇南下打工。
為了省錢,陶華碧幾乎從不買外面的飯菜,而是自制了一種辣椒醬拌飯吃,這便是“老乾媽”最早的原型。
丈夫病逝後,她回到貴陽市開了一家名為“實惠飯店”的路邊攤,專賣涼粉和冷麵,調料用的就是自制的辣椒醬。
因為味道美味,附近幾所中專的學生經常來光顧她的生意,陶華碧每次碰到家庭條件困難的學生,都二話不說給他們免單,學生們因此親切地稱她為“老乾媽”。
多年以後,老乾媽成為了海外留學生的思鄉情懷。/圖蟲創意
因為老乾媽做的辣椒醬實在太好吃,口口相傳之下,很多人專程前來購買辣椒醬,附近的小吃店也開始使用她的辣椒醬。
當地街道辦事處和工商局的工作人員輪番前來遊說陶華碧,希望她辦廠專賣辣椒醬,卻被她果斷拒絕。
拒絕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希望那些窮學生能有地方吃飯。據《南方企業家》報道,每次談到這個話題,陶華碧都會哭得一塌糊塗,讓前去遊說的工作人員接不下去話。
後來學生們也加入遊說陶華碧的陣營,“老乾媽”才鬆口。1996年,陶華碧靠著從村委會那借來的兩間辦公室,辦起了辣椒醬加工廠。
剛開始工廠只有40多名員工,陶華碧身先士卒,親自下工廠準備食材,結果患上了嚴重的肩周炎,10個手指也相繼鈣化。
2018年,央視探訪老乾媽工廠。常年作業的工人用漏斗(和手感)一勺準,基本保證固體物在70%以上。
為了擴大銷路,陶華碧提著一籃子的辣椒醬,走街串巷地四處推銷,以此擴大“老乾媽”的名氣。
不靠推陳出新的產品包裝、不靠花裡胡哨的廣告營銷,老乾媽穩紮穩打,一點點地締造出一個無法複製的“辣醬神話”。
據《投資界》獲悉,2019年,老乾媽銷售收入破50億元,同比上漲14.43%,創下歷史新高。
更讓人敬佩的是,成立二十幾年,老乾媽一直堅持著“我從不欠別人一分錢,別人也不能欠我一分錢”的原則,即便後來老乾媽做到幾十億的產值,陶華碧也堅決不上市,她說“那是騙人家的錢”。
在“老乾媽”陶華碧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最早一批白手起家的女企業家身上的創業精神:風風火火、誠實謹慎。
在陶華碧決心開辦辣椒醬加工廠的同一年,遠在大洋彼岸的俞渝也認識了那個牽絆自己後半輩子的男人:李國慶。
彼時俞渝已在華爾街打拼了十多年,正打算轉型成為企業家時,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李國慶。北大才子和華爾街才女一拍即合,在認識三個月後就閃婚,三年後夫妻倆成立當當網。
創業初期,俞渝更多地扮演著“李國慶背後女人”的身份,李國慶在臺前快意恩仇,俞渝在幕後沙場點兵。
隨著噹噹上市和退市、數次股權分配的爭端,俞渝逐漸從幕後走向幕前,最終在噹噹網二十歲那年,徹底將李國慶“踢出”遊戲桌。
李國慶在接受採訪時突然暴怒。/《進擊的夢想家》
像俞渝和李國慶這樣憑藉開“夫妻店”走上富豪榜單的例子並不少見。佔據2020胡潤全球白手起家女富豪榜榜首的鐘慧娟,她旗下的翰林製藥就是與丈夫共同創立的。
是什麼驅動著這麼多中國女企業家在致富的道路上不斷前行?
除了中國女性自古以來勤勞、堅韌的品質之外,她們的野心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
紐約工作生活政策中心的一項研究表明,中國女性中約有76%渴望最高職位,這一數字在美國只有52%。
毫無疑問,中國女性是全球最具野心的女性。
2011年,一場活動上的李國慶與俞渝。/ 圖蟲創意
女子本弱,為富則剛
野心並不是女企業家成就宏圖霸業的唯一條件,她們之所以能夠譜寫傳奇人生,更得益於時代的照拂。
縱觀那些早期白手起家的女企業家,她們大多出身草根,很多就是農民和工人,在創業路上沒有絲毫外援。
所幸的是,她們出生在一個極度缺乏企業家的遊俠時代,“男女平等”的國策和改革開放的人口紅利培育出適合她們創業的土壤,只要你敢想敢做,即便是痞子無賴也能找到生財之道。
1985年,27歲的張茵搶先感受到改革開放的潮流,放棄深圳一家合資企業貿易部部長的職位,拿著攢下的三萬塊錢,毅然決然下海經商。
意識到中國內地紙張短缺和未來再生紙市場的巨大潛力,張茵將自己的第一桶金瞄準了廢紙回收生意。
張茵接受BBC中文采訪。
張茵先是談下內地造紙廠代理權,又隻身一人前往香港推銷業務。據她回憶,當時的境況是“白天談客戶,晚上睡出租屋”,只能用“艱難困苦”來形容。
不僅如此,為了提高國內紙張質量,她萌生了一個更加大膽的想法——去美國回收廢紙。
上世紀90年代,中美商貿往來剛開始興起,美國人對中國商人多有不信任,張茵用自己的真誠打動了美國人的心,最終和他們建立起長期的合作。
正是這種敢闖敢創的商業精神和亙古不變的誠信商業法則,讓她創造的玖龍紙業在兩次全球金融危機中都能轉危為安。
據2017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一份針對中國女企業家的調查報告,相比男企業家,女企業家的企業表現得更加良好和穩健,銷售利潤率也超過男性經營的企業。
2011年女性創業家協會的調查也證明了這一點。調查顯示,在女企業家經營的企業中,有98%的比例處於盈利狀態,盈利比例多出男企業家7.8個百分點。
2017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及中國女企業家協會發布的調查發現,女性經營集中在中小型企業,近一半的女性企業註冊資本在500萬元以內,意味著“小而美”的女性創業公司,有可能成為未來中國經濟的“隱形冠軍”。/《她時代 來自未來的Lady Data》
但這並不代表著女企業家就比男企業家佔據更多財富。
在《2019年胡潤中國富豪排行榜》上,前三甲仍然是兩馬一許(馬雲、馬化騰和許家印),他們佔據著時下最火熱的電子商務、互聯網服務和房地產行業。
早期白手起家的女富豪們大多身處製造業、教育、醫療等精細行業,她們被隔絕在金融和互聯網行業之外。
在資本運作之下,實體經濟一點點地被金融產業蠶食、榨乾,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再次提高女性企業家的創業壁壘,女企業家面臨著被邊緣化的風險。
70後、80後女企業家正在竭力打破這一僵局。她們有著比前輩更高的學歷與見識,自然不甘心被拋棄在時代之後。
《奇葩說》上的張泉靈。
央視前主持人張泉靈在2015年離開老東家,在42歲的年紀加入創投界,兩年之後又加盟《奇葩說》擔任導師。
2018年,張泉靈接受《每日經濟新聞》採訪,認為屬於男性創業者的“拓荒時代”已經終結了,“今天更多要的是精耕細作,要滿足人性當中的細微要求,滿足人們在物質和精神層面的更高要求。在這個意義上,女性可能更適合做一個精耕細作的人”。
阿里巴巴創始“十八羅漢”之一的彭蕾,在2015年的一次公開演講中,也稱自己相信未來是女人的,因為“未來是溼的,而有女人的地方才不會幹巴巴”。
“我首先是管理者,然後才是女人”
周國平曾說過這樣一句名言:“男人靠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
這句廣為流傳的話放到如今,恐怕已經不太合適。各個時代白手起家的女企業家們,用她們創造的驚人數字和傳奇故事告訴我們,女人早已可以在和男人的同場競技中直接征服世界。
但當女企業家向外界釋放自己作為“商界木蘭”的力量時,卻時常遭到忽略和輕視。
4月6日,湖南郴州一名女企業家實名舉報北湖區團委書記楚挺徵在一次飯局期間對自己進行猥褻。
受害人在舉報信上稱,3月31日,楚挺徵邀請她和其他青年企業家十餘人,到郴州某酒樓包廂用餐。
當她離開包廂休息時,突然被楚某拖拽到隔壁包廂進行猥褻,對方還強行脫下褲子意圖施暴。幸虧她奮力反抗、大聲呼救,引來同學,才讓楚某停止暴行。
來源:@新京報我們視頻
這樣的極端施暴案例或許並不具有代表性,但也能看出女企業家在創業的過程中承擔著一些男性企業家不必承擔的壓力和困擾。
最大的社會壓力來自事業和家庭的平衡。女企業家既要在外縱橫風雲,也要在內相夫教子,被家庭和孩子捆綁住的女企業家常常分身乏術。
一項研究表明,50%左右的女企業家每天的工作時間在10小時以上,超過44%的女企業家沒有娛樂和鍛鍊的時間。
女企業家們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一定逃不開兩個問題——“你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你每天花多少時間化妝”,彷彿這便是她們職場生涯面臨的最大難題。
事業已經做到如此成功的俞渝,在和李國慶那場著名的罵戰中,仍要為自己是否有為丈夫洗過襪子、做過家務而辯解。
即便殺伐果斷、雷厲風行如董明珠,在某女網紅的仿妝視頻裡,也被嘲諷成老氣、猙獰的老嫗。
引發網友的強烈不滿後,該博主刪除了視頻。/@設計系奶子
著名女企業家韓小紅接受《中國企業家》雜誌採訪時無奈稱:“女企業家是雌雄同體動物,絕大多數時間,需要忘記自己是女人。”
但社會在無視女企業家成就的同時,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們的女性身份。
據《每日經濟新聞》,蜜芽CEO劉楠談起自己接受媒體採訪的經歷,發現大家對於女CEO的採訪都特別簡單,“第一句話是:你這麼年輕就這麼成功,你是怎麼做到的?第二個問題緊接著就是:你一定在家庭上犧牲了很多吧?”
她把這歸結為“這個社會一邊關心女性企業家為什麼成功,一邊又提醒她們‘你犧牲了很多’”。
這種隔靴搔癢的提問無疑是給她們種下“我需要犧牲更多,才能追上甚至超越男企業家”的潛意識。而主導著商界話語權的男企業家們,則不存在這樣的擔憂。
面對“女企業家”的時候,人們關注的重點往往只是“女”而非“企業家”。/《奇葩大會》
不斷翻新的時代給了中國女性一個和男性共同競爭的社會環境,使得她們有機會在商界取得和男性同等的成就。
但拋開龐大的金錢數字,這些白手起家的女富豪們仍然面臨著新技術的挑戰,更承擔著這個社會對於她們女性身份的偏見和壓迫。
腳踩繁花的商界木蘭能否在之後一次次的群雄逐鹿中突出重圍,適時從男性手中搶下方向盤,引領未來商業的前進道路,仍需我們細細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