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她的一夜风流

如果你决定了不去爱他,你就不要去爱上有他的回忆。

1.

要怎么说呢,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涂着猩红的唇膏和深色的眼影,眼线画的长长的,暗紫色的缎面衬衫在路灯偶尔投下来的柔光中闪闪的亮,衬衫故意解开了两颗扣,于是路灯的光一直从半开的领口滑进去,从她打了高光的闪烁的锁骨滑到她过于纤细的腰肢。两条蜜色的腿从短裤里探出来,和一般女孩子的腿比起来不够直却胜在细长。她整个人也是细细的长长的。

她从背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着抽上,她点烟抽烟的的时候故作熟练,烟气被她在口腔里带着辗转一圈就吐出来,路过的学生有不少像她一般大的,与她擦肩而过时讶异的看她,男孩多是看猎物的讶异,而女孩子是看到好看事物的讶异,她清楚这些人的感受,所以她一边走一边露出笑容,在暗的地方就微微的笑起来,在明亮的地方笑的幅度就更大一点,更天真一点。即使涂着那样艳丽的唇色,她原本孩童般的面貌依然可以被人们轻易的看出来。她知道自己有多可爱有趣,面对她这样可爱有趣的事物,世人很少会产生嫉妒摧毁之心的。

她径直出了校门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还燃着的烟被她在旁边的电线杆上按灭,像投飞镖一样投进垃圾箱,烟屁股上面有深深浅浅的口红印。她上了车,报了她常去的那家酒吧的名字。

今晚算是幽会?她这样想着,轻轻的笑着,觉得自己的想法有趣极了,对的,就是有趣极了,就像

他们是一对私通已久的情人,但实际上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和只见过一次的男人幽会……其他人会怎么说呢?这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微微笑着倚向出租车椅背,傍晚洗了吹了卷了的长发散发着她那瓶香水的气味。车窗全开着,上海的风湿漉漉的吹在她脸上,这点倒是和北方不同,北方的风很少有这样湿漉漉的,就算下雨也不会,多大的雨都不会。

2.

他坐在酒吧里等着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孩。

他最近很少有这样单纯的艳遇了,那天她似乎是和朋友来酒吧,穿白衬衫,几乎没有化妆,和她周围几个浓妆的女孩都不一样,和他平时看的那些会来酒吧的女孩都不一样。和他一起来的胖子有点醉了,不断瞥向她白衬衫领口上方蜜色的脖颈和锁骨线条,再看那女孩,她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个卡位投来的带有窥探意味的目光,但仍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饶有兴致的注视着dj周围那圈蹦迪的男女。

他不知怎么就有些恼怒了,他端着酒过去坐在她旁边,"玩骰子吗?"他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而她似乎也听出来了。

"我是第一次来,"她抿了口酒看向坐过来的陌生男人,他长的蛮干净,五官算得上清秀。她想让自己对他显露出一点兴致来,但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依然是懒懒的,不过还是无比悦耳 "或许你可以教我。"。

他笑了笑,紧张离开像来时一样措不及防,"我教你玩吹牛,"他从桌子上取了两个骰子筒,递给她一只。"我们现在每人五个骰子,然后你要摇它,"骰子筒刮过大理石的台面发出一阵杂音,他掀开骰子筒,朝上的点数是三个四,一个一和一个五,"一点可以充当任何点数"他解释说,"你要猜我们两个总共有几个这个数字,我只能继续往上叠加,你也要往上叠加的,如果我们有谁觉得我们两个的这个点数数量没有这么多,就可以开对方,如果我开了你,而我们这个点数的数量加起来确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多,你就输了,反之,我就输了,就要喝酒。"她点了点头示意听懂了。

她摇骰子,他看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很长很漂亮,涂了玫红色的指甲油的指尖虚虚扣在骰子筒上,他想告诉她她的手很美,他也那样做了。她似乎有些意外,微微笑着,神情恍惚。

后来怎么样呢?她喝的有些醉了,纤细的手臂搭在台面上,她的脸上泛起红潮,不管输了还是赢了她都开怀大笑,过了一会她笑累了,她把头向旁边扭过去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午夜之后借着酒意愈发放肆的人群。他问她在看什么,他没有指望她会回答他,事实上她也没有,她看着这欲望交杂的喜剧场面,嘴角上扬,他恍惚间觉得她的笑容带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意味,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都是野兽。

而她是神明。

十八岁那年,她的一夜风流

3.

酒吧里的灯光异常昏暗,她用力眨了两下眼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而今天约她出来的男人挑了不算太亮也不算太暗的位置,她坐他对面,他今天看上去很不错,比那天看起来要潇洒的多,她那天没有仔细看他,只记得他穿了件白色的t,比他旁边那个花衬衫的胖子看起来更像个正人君子。

那天花衬衫的胖子给她递烟,她从没抽过烟,感到恐慌又新奇。坐在她旁边的姐姐问她是不是第一次吸烟,她说是的,那个姐姐问她,想不想学,她说是的。她深深吸了一口,以为自己会被呛得咳嗽,她很奇怪她并没有感到不适,就像是,她从没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坐在一起喝着兑了红牛的野格,游戏输了就撒着娇求拼桌的男孩子帮自己喝酒。她感到有趣,一支烟吸完胖子又给她点了一支,她不急着抽,把烟在指间夹着,他出去一趟回来,看见她手里的烟皱起眉头,她告诉他她是第一次吸烟,没关系的。他说那就不要吸,他把她的烟用手掐灭扔到地上。

她想着这些,还是笑着,不发一言,但眼睛比刚刚要亮了。

4.

他告诉她关于自己的很多事,一开始是有些紧张的,后来他喝了些酒,语句也渐渐通顺起来,他告诉她那些从没和别人提起过的事,他讲几年前他和朋友一起创业,很辛苦,不过也蛮有意思。他告诉她他比她大八岁,她说她不信,他便拿出身份证给她看;他说他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他给她讲起他的前女友,一个漂亮又爱钱的女人,他发现自己讲起那个人时已经没那么愤怒了,于是他就继续讲下去,他感觉只要她坐在对面就算一声不吭他也能很顺畅的讲下去,他尝试去找原因,可是找不到,有些事情原本就不需要原因的。打个比方吧,就像他之前认为迷人的女人一定是非常漂亮的,要眼神深邃,前凸后翘,而她不够漂亮不够性感但依旧迷人,这些他也全部说给她听了。

她在他对面一杯一杯的喝酒,他讲给她这些,她告诉他她都懂,全部全部都懂,他有一种冲动想握住她的手,他也这样做了,她指间夹着的烟一时没来的及扔,烟头按到他手背上,他的内心涌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郁的绝望感,不是因为从手背蔓延开来的疼痛,而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爱情。

他想要问她她知不知道他现在很爱她,他也这样问了。

十八岁那年,她的一夜风流

5.

她说她知道他爱她,她知道他一定会爱她的。他结了账带她往出走,他告诉她他家就在附近,她可以睡他的床他去睡沙发。她说不用,她是相信他的,不然也不会深夜溜出来赴他的约,他问她是否也一样爱他,她避而不谈转而问他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当然不会是和她,而是和另外其他的女人,有没有想要结婚的念头,他说不会,他想拥有爱情但不想结婚,他知道她不会爱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她被追问的有些不耐烦,她对他说,别说的像你很爱我一样,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此刻爱我,只是因为我单纯又好骗,我不会和你上床的,我们不够相爱,那样只会让我恶心。

他沉默了,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你漂亮年纪又小骗你上床这些事,我做不来,我也一样觉得恶心。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好到无论多么坏的人和你在一起都没法产生恶念。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是个人。

6.

她坐在他的床上,他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许久,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说,我去睡沙发。她拉住他,不,你要和我一起睡床上。他躺在她身旁,他闻到身旁不断涌过来的她发丝的清香,他陷入了恍惚又狂乱的迷梦,那股气息渗入他的脑髓中,他在黑暗中闭着眼,眼前浮现出她蜜色的肌肤玫瑰色的指尖修长结实的腿,他闻到她,听到她,他觉得她化开在空气中,她是构成空气的每一个因子,他每次呼吸都能把她吸进肺里。

他转过头看她,他知道她还没睡,他尝试着去拥抱她抚摸她,她没有挣扎和抗拒,她说,接吻就不用了吧,她声音异常平淡,丝毫没有被挑起情欲的沙哑慵懒。他挫败的转过去背着她,她沉默了一会,支起身凑到他脸颊上轻啄了一口,她说,那我亲你一下,好好睡觉。他赌气不理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样。

我从来没有和人接过吻,她说,如果你一定要的话,那我希望你吻技好一点,毕竟第一次的体验蛮重要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说,放心好了,我技术很好。

十八岁那年,她的一夜风流

7.

两个月后,她想到自己的初吻,那个晚上在那个人的床上,他热烈地吻她,她抱紧他,生涩的回应。那个晚上他们亲吻了好多次,但也只止于唇齿交缠。

第二天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还顺手删掉了他的微信,萍水相逢的人删掉了微信就是不再联系,以后若是没有意外,他和她这辈子也不会再相遇了。

周末晚上她叫了闺蜜去天台喝酒,她想起他,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可是她没有,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爱上这戏剧性的经历,而不会爱上他,事实上这没有什么区别,她爱上的记忆,本来就是有他的。

即使她从来没有承认过,她在某个瞬间,应该也是爱他的,但那又怎样呢。她没法爱他,对于她来说比起去爱一个人,可能普度众生还要更容易一些。

她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百度的一个词条,这个页面她浏览了好多好多次:生理性情感冷漠症,表现为对情感欠缺反应、迟钝、对人或事无兴趣、无责任感,不会关心人,不喜与人打交道。即使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无法与之建立真实的、更深刻的情感依赖。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魔都的夜里每天都有无数个这样的故事发生,谁都无力去分辨枕边那个人,是假意还是真心,无力去猜测我们在醒来后能否拥有明天,至少我们共享此刻,在灯火通明的城市中的某个角落。

8.

她后来爱上了抽烟,不上瘾,但喝醉后抽起来很凶,一根连着一根。似乎只要这样,就会有一个人在升起的烟雾中走过来,把她手中的烟掐灭。

野兽不知道他曾经以为的神明最终还是爱上了有他的那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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