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典小镇邂逅《海寇诗经》

□周百义

在瑞典小镇邂逅《海寇诗经》

西格图拉小镇街景。

《海寇诗经》?海寇还会写诗?是的。

海寇不就是海盗吗?是的。

海寇与瑞典还有关系?是的。

海寇是瑞典人的祖先,他们又称维京人,斯堪的纳维亚人。不过,这些海寇生活在公元700年至900年之前。那时,正是中国的唐朝。

2014年9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我与冯天瑜、熊召政、徐鲁一行经俄罗斯飞到了瑞典。拜访了瑞典文化委员会,参观了瑞典国家图书馆和颁发诺贝尔奖的市政厅后,我们来到了距斯德哥尔摩约50分钟车程的西格图拉小镇。

小镇坐落在梅拉伦湖畔,参差错落的小别墅不规则地散落在寂静的树林里。红色的、蓝色的、赭色的、黑色的铁皮屋顶,和那座已经颓圮的石砌古堡,在9月热烈而又温婉的阳光下,无声地诉说着这个昔日首都的秘密。湖水很蓝,仿佛从天上延伸而来。一排排蓝白相间的游艇间,一群群灰褐色的野鸭子优哉游哉地慢慢游到岸边,旁若无人地从我们脚下绿茸茸的草地上踱过,一一躺在维京时期的石雕脚下,享受秋风的抚慰。

正是下午时分,小镇很安静,走在石子路上,能听见自己橐橐的脚步声。三五间店铺,开着慵懒的门,任凭游客进出。小街尽头,夹竹桃和玫瑰花掩映的巷子里,挂着瑞典十字国旗的地方,有浓烈的咖啡味儿飘逸到空中。

小镇有一个广场,广场边绿树簇拥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建筑。两层的黄色屋顶上,有一个尖尖的黑色小钟楼。楼很沧桑,据说曾是市政厅。如今厅里空空荡荡,靠左边的房子里,有一个销售纪念品的摊位,在蛇与十字架的维京人图腾间,我一眼看见有一本中文图书:《海寇诗经》。

在异国他乡看见母语,我心里一阵悸动。

《海寇诗经》是北欧最古老、最流行的经典著作《埃达文集》中最脍炙人口的诗集。这71首诗歌与《埃达文集》中其他诗歌截然不同。它不像英雄史诗,也不是神话传奇,而是如中国人的《了凡四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等修身养性书一样,记录下了维京人的生活哲理和处世哲学。

《海寇诗经》原是用冰岛文字“冰文”写作。现代冰文系北欧挪威、瑞典、丹麦的古文字。1000多年来,北欧与西欧的语言已有了很大的变化,而冰岛文字却变化很少。这部诗集在冰文原文中为Havamal,意思是高者之言。在译成中文时,译者王超女士将其译为《海寇诗经》,是因为本书体现了北欧海寇时代文化遗产中最典型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Viking,在北欧的语言中,这个词语包含两层意思:首先是旅行,然后是掠夺。他们远航的足迹遍及整个欧洲,南临红海,西到北美,东至巴格达。但他们第一次在当地百姓面前出现时,总是以海盗的身份抢劫掠夺。

北欧冬天阴冷潮湿,苦寒之地,维京人需要拓展生存的空间。他们在耕作之余便四处偷盗牲口和谷物,当然也不放过任何有价值的财宝。他们先是打劫修道院,因为那里收藏着众多的食物。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害教士和掠夺教会的财产。一般人都会惧怕他们的无情和残暴。

但是维京人最终融入了这个时代。1066年,是挪威国王——“无情者”哈拉尔德·哈拉尔迪战死的年份,作为最后一个一生四处征战的北欧海盗领袖,他的死标志着北欧海盗在欧洲疯狂侵略扩张年代的终结。

不过,据英国《每日邮报》2014年5月15日报道,目前瑞典南部海岸小镇Foteviken仍生活着一群维京人,他们沿袭着古代维京人的生活方式,过着悠闲的田园生活。虽然他们与每一个北欧人一样,血管里仍流淌着维京人的血液,但他们现在不再四处出击,行抢掠的勾当,而是充分地享受着人类的和平。

在外人看来,维京人是杀人越货的海盗,其实,他们在征服世界、掠夺钱财的同时,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精神追求。早期的维京人信仰多神教。他们注重家庭,重视家族。女性的婚姻既尊重父母之命,又保持着一定的选择权。虽然维京的男人们渴望劫掠四方建功立业,但他们在修身养性上,又主张温柔敦厚,其主张犹如中国的儒家。他们追求品德高尚,主张身心健康超过对物质和名利的追求。他们珍惜生命,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他们重视人际关系,主张尊老爱幼。

如《海寇诗经》中有很多教人处世的诗歌:《如何待客》《好客》《礼貌》《赴宴》《赴宴之道》等。如《如何待客》:佳宾若进门/排座不可轻/位置偏而远/不乐怀闷情/上座促膝谈/主雅客来勤;如《好客》:跋涉过山岭/远客扣家扉/生火客身暖/食物解客馁/被单洁又净/宾客至如归。

还有如何交朋友的诗歌:《永恒的友谊》《论狡猾》《要有敌情意识》《如何培育友谊》等。如《永恒的友谊》:宝剑酬壮士/霓裳赠佳人/华服显友谊/乡里美言频/礼尚来而往/至情万年春;如《虚饰》:朋友不可靠/无法敞内心/微笑以敷衍/巧言礼彬彬/虚饰对虚伪/交往无纷争。

再如如何成长成才的诗歌:《论意志》《论远见》《论自尊》《论权力》。又如对待人生的诗歌:《乐观看人生》《活着》《不被金钱驱使》《名誉》等。

《海寇诗经》到底起源于何时、何地?专家们众说纷纭。有人说起源于挪威,有人说起源于冰岛,有人说起源于英伦。这些所谓的“诗经”如中国的《诗经》一样,都是早期先民们口头创作的结晶。关于中国《诗经》的产生,2000年前班固在《汉书》中曾有明确的记载:“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比于太师,以闻于天子。”

今天,专家学者对《海寇诗经》起源于何地仍有争议,但诗歌所体现的北欧海盗鼎盛时期的文化和哲学思想则无争议。谈到《海寇诗经》的写作年代,专家们一致认为诗歌创作于公元前700年至900年之间。而此时,正是中华帝国的唐朝文化辉煌灿烂的时期。当然,我们不能用像鉴赏唐诗一样的标准来看待这些口头文学,《海寇诗经》对于我们认识维京人毕竟还是多了一种参照系。

西格图拉的下午,连同在斯德哥尔摩逗留的几天,都是一个美好的回忆。我回国后曾经写了一组文字记述瑞典之行,后来我又有幸读到了同行的诗人熊召政写下的诗歌。他的诗《西格图拉的下午》中有这样几句:

西格图拉啊,你是宁静的

我相信,只要玛丽教堂的钟声敲响

那些心灵的污垢就会像败叶一样簌簌坠落

西格图拉啊,你不是我的故乡

我是在东方水墨中旅行的游子

但是在今天,你给了我新的乡愁

明日归去,我会有新的相思

(作者系湖北长江出版集团原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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