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媽媽了:想媽媽很痛,想媽媽很溫暖!

想媽媽了

王義秀

題記: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鏡頭回到三十九年前。剛走進師範校門的英子同學的母親去世了,全班同學都像失去了親人一樣,和英子一樣悲痛,一起哭泣。多年後,許多事情依稀淡忘,唯有這件事記憶猶新,不能忘懷。

  1981年10月5日,是我離開家走得最遠的一天。媽媽送我擠上去縣城的班車,我從人縫裡看見瘦弱的母親孤獨地站在破敗的站牌下,像秋風裡一棵枯黃的小草,搖晃著,直到消失。

想媽媽了:想媽媽很痛,想媽媽很溫暖!


  在縣城換上大班車,又晃盪了4個多小時,我們來到了離家百公里之外的師範學校。

  學校坐落在城北荒漠的沙灘上,院子空曠,遠處院牆邊還零落著幾個沒有平整的墳頭。院子裡有一座三層教學樓是外語師範的教室,樓前幾排破舊的平房是我們的教室,東南角原教學儀器廠的廠房改造成了我們的宿舍。

  老師說我們是幸運兒,國家恢復高考之後剛剛恢復從初中畢業生中選拔人才,我們就成了吃國庫糧的國家幹部。

  天黑了,陌生的同學很少交流,躺在床上,我想媽媽了。

  媽媽是一個苦命的人,嫁給父親後,就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因為一氣兒生了五個丫頭片子,在重男輕女的爺爺眼裡一文不值。父親是一個少主見的人,也不能體諒媽媽的難處,媽媽就在封建禮教和貧窮的雙重壓力下艱難地掙扎。

  爺爺是一個嚴厲的人,嚴厲到蠻不講理。爺爺的生活由大爺、二爺和我們家輪流照料,等輪到我家侍候的時候,父母得到的不是刁難就是訓斥。

  一天早上,母親做好飯去問爺爺吃不吃飯?爺爺說:“莊稼人家吃這麼早幹什麼?”。過了一會兒,等母親把飯菜端到爺爺屋裡時,爺爺大發雷霆,嫌飯菜送晚了,順手把飯菜摔到天井裡,氣頭上跑到我們家把鍋砸了。

  媽媽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委屈也只能合著眼淚嚥到肚子裡。帶著滿肚子委屈的媽媽來到南嶺下的李大娘家,李大娘是一個明理的人,她就給媽媽講自己當兒媳婦時吃的氣,三天也說不完,讓媽媽再忍一忍:“十年的媳婦熬成婆,莊稼院裡的女人,就是熬。”媽媽聽完李大娘的勸解,心裡舒服了許多。李大娘家有一眼山泉,媽媽就舀了一瓢山泉水喝下去,若在平時,也沒有什麼事,但由於母親當時剛受過氣,又吃了一個包豆腐渣的煎餅,回家後大病一場,落下一個病身子。

  爺爺去世了,媽媽吃氣少了,但身體依然病病秧秧,等到小弟弟出生的時候,媽媽的身體已經徹底垮了。然而她依然拖著病弱的身子,和父親苦苦地撐著這個家。

  我上初中的時候,父親跟母親商量:不讓四妮兒(我在姐妹中排行第四)上學了吧,一個女孩子家上學也沒有多少用處,讓她下了學幫你乾點兒活。媽媽死活不同意,媽媽說上邊那幾個妮兒上不起就算了,英子學習還行,我就是少吃點兒藥,也要讓英子讀下初中來。

  師範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來了。我從沒見媽媽這樣開心過,瘦弱的身體一下好起來,緊蹙的眉頭舒展了,走起路來有勁了。

  媽媽拖著病身子給我準備著上學的東西,被子要套得厚實一點兒,不能凍著;衣服多準備幾身,女孩子愛乾淨,得勤換洗;再給孩子準備個小木箱放東西……。

想媽媽了:想媽媽很痛,想媽媽很溫暖!


  時間過得真快,離開家轉眼就到了冬天。同學們熟了,想家想媽媽也輕了。我時常想,媽媽的病肯定好起來了,等我工作掙錢了,我一定能把媽媽的病治好。

  一天剛下第一節課,同宿舍的紅拿著一封電報來找我:“英子,你的電報”,我打開一看,上寫著:母病速歸。我心頭一震,有一種不祥的預兆。我趕緊和老師請了假,用平時餘下的飯票買了十斤大米,急匆匆地坐車回家。

  進門一看,媽媽已經病危,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父親說,四妮兒回來了,媽媽拉著我的手,動了動嘴唇,終於沒有說出話來,但我看到她眼裡飄過一絲驚喜,眼淚從眼角流出來。我知道,媽媽是在等我。

  我顧不得哭,把帶回的大米熬上稀飯,端到媽媽面前,用小勺喂到媽媽嘴裡,媽媽“咕咚”一聲呑到肚子裡,已經不是平時吃飯的樣子,媽媽呑下幾勺稀飯,深情地看著我,安靜地帶著平日裡少有的滿足,緩緩地永遠地閉上了她那雙慈祥的眼睛。

  我端著碗,傻呆呆地站在床前,看著媽媽漸漸地離我而去,慢慢地變成一座凝固的雕像,即使我深深地跪下,也不能喚起她一點點的溫度。

  媽媽走了。其實媽媽可以晚走幾年,等她的四妮兒當了老師,掙了錢,就能把她的病治好,過上幾年舒心日子。可媽媽等不了,留給我撕心裂肺的痛和一輩子流不完的淚。

  我知道,沒完沒了地哭泣並不是媽媽希望的,只有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活出個人樣來,才能對得起媽媽一生的付出。給媽媽料理完後事,擦乾眼淚,帶上媽媽的照片,我回到生活學習了半年的學校。

  回到宿舍,推開門,同學們看到我右臂上戴著“孝”字,都驚呆了,紅撲上來,雙手用力地搖著我的肩膀,雙眼吃驚地盯著我:“沒媽媽了?”,我流著淚,默默地點點頭:“沒媽媽了!”,同學們和我哭作一團。

  從那以後,全班同學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都主動和我拉呱,陪我流淚,和我交流,聽我不厭其煩地講媽媽的故事,讓我度過了一段人生最困難的時光。也是從那時起,想媽媽,想同學,成為我歲月中不可缺少的精神寄託。

想媽媽了:想媽媽很痛,想媽媽很溫暖!


  夜深人靜,想媽媽的時候,我便拿出畢業留念冊,捧出夾在中間的媽媽的照片。那是媽媽一生留下的唯一的照片,是媽媽到縣城醫院治病時照的:清秀的面容,烏黑的頭髮,一雙慈祥而又略帶憂傷的眼睛。

  想媽媽很痛,想媽媽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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