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書法家們~第370篇
【原創】人生的舞臺永遠只有開始、開始。永遠沒有結束！
文/盧秀輝
洪家本來是歙縣人，為歙縣望族。洪亮吉的祖父洪宷入贅常州，岳父為康熙四十八年狀元趙熊，遂改籍定居常州。洪宷是國子監生，被授為直隸州同知。後來趙家因事敗落，也牽連到了洪宷，常州洪家也隨岳父家敗落了。洪亮吉的父親洪翹，為國子監生，在洪亮吉六歲時就去世了。致使“居無一椽食無繼，窮冬出門布袍替。”洪亮吉是家中的長子，幼小的他親眼見證了家庭的艱難，母親的苦難。母親蔣氏生而夙慧，知書達禮，語重心長地對洪亮吉說：“你要做好榜樣，你立起來了我們家就立起來了。”
父親在洪亮吉四歲時，就開始教他識字了，四歲的孩子居然能識七八百字，讓知道的人大為驚訝。五歲時，他就正式去私整讀書了。父親的過世，使家境非常不堪，甚至因支付不起塾銀，而被迫綴學。多年後，洪亮吉每憶至此，便潸然淚下。他有《驅兒篇》中記述了其事：
東家驅兒，不使讀書。入告母，出告師，孤兒不食，淚若絲。牧群羊，牧群豕。孤兒寧願讀書死。君不見，三尺孤兒亦人子。
母親無可奈何，不得已，率家人依俯在外婆家生活。但是，外婆家已今非昔比，也已經是敗落到由外婆親率諸女眷，作工自給。外婆家不管多難，對洪亮吉的讀書絕不放鬆。蔣家教育子弟讀書極其嚴格，“自成童入塾後，曉夕有程，寒暑不輟。夏日別置大甕五六，令讀書者足貫其中，以避蚊納。”母親督學有甚於塾中，夜深了、更靜了，母親邊紡絲邊督促洪亮吉讀書，即使是風雪夜，也授經至雞鳴，方肯罷休。
洪亮吉剛二十歲，就在外設館，以承擔養家的責任。他不得不做事，他窮的連本詩集都買不起。有一年，他為了買書，典當了衣物。換季時才被母親發現，母親狠狠的責怪了他，只好用新織的絲把衣物換了回來。他知道自己必須懂事了，要為母親分擔家累。他經常參加文人雅集，才學也為眾人所欽佩。他也刻苦，但是，他的科舉之路卻不平坦，倍嘗艱辛。他從十六歲開始踏上科舉之路，他三應童子試，皆不中。於是，他更發憤讀書，借寺廟清靜以求專心，每夜不至三鼓不肯停手，連僧徒都討厭他。偽言房子有人租賃宅了，讓他搬到寺廟後面的上漏下又潮的土屋中居住。洪亮吉處之泰然，更加發憤。
二十四歲，四應童子試，終於補為陽湖縣學附生。時邵齊燾主講常州龍城書院，對洪亮吉欣賞有加。次年，他在江寧認識了袁枚，袁枚認為他的詩有奇氣，對他十分肯定。朱筠視學安徽，洪亮吉往謁，朱筠延請入其幕府。朱筠幕中多通儒高士，洪亮吉就便談論古學，探究學問，立志窮經。乾隆開四庫全書館，朱筠設局安徽，令他專門負責。二十九歲，在鄉試中被錄為副榜第一，對他也算是聊勝於無了。
洪亮吉三十一歲在王傑幕中為幕客，母親猝得中風而逝。家裡打發姐夫千里送書，只告知他母親病重。他星夜迴歸，至戚墅堰，距常州還有三十里，他棄舟疾行。偶遇舊人，告知母親已去世。洪亮吉大慟，失步落水，隨水飄至滕公橋，被人救起。有認識他的，知道他母親新喪，嘆謂孝子。洪亮吉餘生對母親去世，自己不在身邊奉侍一事，自責不已，母親祭日，終日不食，三十多年如一日，以志不敢忘記母親。
次年五月，應聘於四庫館校對，年入二百兩銀子。一半付二弟在京師方略館中的館費，一半寄回家以供家人衣食之資，當時他的叔父母也由他供養。家室之累，讓他在京師的日子過得很窘迫。二弟生病南歸時，他只好典當衣物，以做歸資。竟使他無衣服可穿，而不能出門。他的窮困，為陝西巡撫畢沅所知，招之入幕。在畢沅幕中共八年，深得畢沅賞識，經濟才方緩解。
乾隆五十五年，四十五歲的洪亮吉五應禮部試，終於金榜題名，高中一甲第二名“榜眼”，例授翰林院編修，充國史館纂修。翰林院編修說起來好聽，其實是冷官、清官。家鄉經濟條件好的，父母官又比較拎的清，對窮翰林都時不時有些補貼。否則，在京城生活都是個大問題。好在兩年後，洪亮吉就被欽點為貴州學政。貴州雖窮，但是，貴為一省學政，“養廉銀”就可觀了。洪亮吉三年任滿後，被貴州督撫密摺，稱他“清廉愛士”。回京後，洪亮吉被任命為鹹安宮官學總裁，侍皇曾孫奕純讀書。這時，他的弟弟靄吉過世，洪亮吉引疾辭歸。
乾隆昇天後，作為內廷翰林，他按例北上奔喪，隨班哭靈。他的座師朱珪又薦他復官，修《高宗實錄》第一分冊。時逢嘉慶方親政，乃下詔求言，洪亮吉決心犯顏直諫，極陳時事，為民說話。他手書了三函，分送成親王及大學士朱珪、兵部尚書劉權，懇求他們代為上奏。一吐塊壘之後，坐等被禍。洪亮吉的上書有最後一搏之念，故書中對嘉慶也頗有微詞，什麼“視朝稍晏”，“小人熒惑”等語，惹怒了嘉慶，被革職交軍機處審問。最終，審定當以大不敬律斬立決。
押赴刑場時，大學士朱珪求見嘉慶，免冠頓首道：“洪亮吉乃一儒臣，愚忠之人，妄發議論。雖然罪在不赦，從此，天下再無人肯言、敢言。”嘉慶醒悟，下旨“著從寬免死，發往伊犁，交與將軍保寧嚴行管束。”當時，洪亮吉已經走在赴刑場的路上，沿途百姓爭先來看不怕死的洪翰林，以送他最後一程。赦令一到，倉促催行，而洪亮吉竟無路費，家中也無貲產。戶部主事成格乃滿州豪士，嘆洪亮吉義舉，將自己住的房子以三百兩銀子急賣，助洪亮吉成行。
伊犁將軍保寧先遞奏摺，準備等洪亮吉一到伊犁，就予正法。被嘉慶以“此等迂腐之人，不必與之計較”攔住了。因洪亮吉此事，諸臣對嘉慶影響大壞，言事者日見式微，眾人三緘其口，不敢復言。又逢大旱，嘉慶感受到了冷漠，下罪己詔，這是順治皇帝死後138年來清帝下的第一道罪己詔。他檢討了對洪亮吉案的處理，有不妥之處。他向朝臣公開了洪亮吉的《乞假將歸留別成親王極言時政啟》，下旨“軍機大臣即傳諭伊犁將軍保寧，將洪亮吉釋放回籍。”洪亮吉流放百日後，被赦迴歸江南。一場極富傳奇色彩的戲劇，就此拉上了大幕，而人生的舞臺永遠只有開始、開始。
洪亮吉塞外歸來後，自號更生居士。開始了悠遊林壑，著書講學。他精於史地和聲韻、訓詁之學，善寫詩及駢體文，洪亮吉是最早論人口增長過速之害者。他在流放時，嘉慶令他“不許作詩，不許飲酒”，可是，詩不是作出來的，是流淌出來的。
洪亮吉的書法更依靠傳統，與他的一生總是夾著尾巴做人有關。幼時窮困，依附外婆家，外婆好，止不住人言可畏；十多歲出外養家，一直到投靠畢沅，才改變了衣食常常無著的窮困。臨了大放一炮，也是壓抑太久後的大聲疾呼。他的書法一直沿著這條線走，從署“更生”後，面目才為之一新。書法是練不出來的，練的是技術，走心的書法一定有故事。沒有“故事”的藝術，都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作新詩強說愁”罷了。洪亮吉與生俱來的犟骨頭，只有在詩詞文章裡表達了。
洪亮吉（1746年10月17日——1809年6月24日），初名洪蓮，又名禮吉，字君直，一字稚存，號北江，晚號更生居士。江蘇陽湖（今江蘇常州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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