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来,一副鞋垫平淡无奇,只是件踏在脚下的用品而已,商店、超市、大集,随处可见,那带花的,带鱼儿的,带着“平安”字的,两三元钱就能买得一双,也不论材质如何,更不想画技咋样,切穿在脚下舒服便已,更少人拿着把玩,当做珍物收藏,匆匆的人,只管匆匆地走,鞋垫换了一双双,哪管是什么模样。
记得儿时的鞋垫,都是庄户人家手工做的,打底、绣制……繁来的工序,一般人很难支撑下来,这是个细功夫,一点不假。朦胧深处,从祖母、外祖母到母亲,坐在庭院里穿针引线的影子很难抹得去,仿佛那时衣服、帽子等等都是手里出来的活计,很少去集市买得,那时物品也少,在老人看来,还是做出来的穿着熨帖,儿时除了农忙,家庭的妇女们很少外出,大部分闲空里都在赛着手艺。尤其夏日,晚饭刚过,门口的空档里便坐满了人,邻家的娘婶们个个端着线筐搬着木凳刺着绣着,笑语中交流着技艺,你描龙她画虎,十二属相这时派上了用场。虎虎生威、龙腾四海、洋洋得意、万马奔腾……吉祥的寓意是骨子里流淌的,要写出来,这般人可能吃力,要么少了笔画要么写成了其它字,要论这意思,可难不住她们了,在她们眼里,这些字仿若神仙,护的风调雨顺、一方平安。
母亲是传统的中国农妇,不善言谈,但善良、勤劳、坚韧、纯朴是几千年传下来的秉性,留在忆中最多的片头,多是母亲忙碌的样子,做饭、织衣、喂牲口,自早到晚,都在顾着这个家,好像缺了这些忙,家里就少了些说不出的东西。心里还记得,忙碌完,母亲怀抱着我在院里数星星或在灯光里给家里人做着新衣。做鞋垫也是母亲的看家手艺,从外祖母那里学来的活固然坏不了,据说,母亲的手艺是邻里出的名的,反正儿时不懂这些,现在懂了,可母亲已老。那时深夜母亲坐在床头哄我入眠,手里忙着针线活,是常有的事,伴着母亲的小曲,就钻进了梦乡,梦里梦外傻傻分不清,有时竟跑到了云里,看着霞光里现出仙姑,嘴里也哼着母亲唱的曲子,“朵朵云儿窗外花儿,沐着白露已长大……”,我抱紧一团云,只站在那里笑。早起时,母亲说我睡着经常笑,我也记不清为什么,只记得是在母亲的身旁听着小曲长起来的!那曲,挠着我的心,那灯光,照着我的路,母亲,却是我夜里的航灯。
母亲虽文化不高,但生来的理却明了很多,每当母亲做了鞋垫,帮我试脚时,常嘱咐我,“路要走好,可不能岔了道”,我知道这是母亲俗的话语里对我的哺诲,至今,烙印心头。我也是要做人父的,到底合不合格,全然不知,只望能有母亲的一半就好,望着窗台盛开的百合,心里又想起了母亲唱的曲,“朵朵云儿窗外花儿,沐着白露已长大……”,寒夜里,入了眠,梦里的我还是笑,风雪里,脚下的路愈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