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說夜郎丨貴陽到興義,筆山書院校長眼裡的風光片


龍說夜郎丨貴陽到興義,筆山書院校長眼裡的風光片


以文物立足,以史料為盾,

虎視牂牁,鷹瞵萬峰,解讀歷史。

光緒二十八年(1902)二月,會試落第的姚華受興義著名教育家劉官禮邀請,執掌筆山書院。從築城貴陽出發之前,姚華寫了一首《將之藜峨除弟服》,這是迄今為止我們所知姚先生存世最早的一首詩。興義,別號“黎峨”。姚華所言“將之藜峨”,即應筆山書院山長之聘,即將啟程赴興義。姚華有一弟,名姚薌,善彈琵琶,通諳音律,“奄化已一年”,即年餘前不幸逝世。姚華每每“予心有懷”,便“涕泗泫然”,眼淚鼻涕橫飛。南朝宋國詩詞名家顏延之曾寫緬懷逝去故人之作品《除弟服詩》,姚華借用詩名,以哀悼亡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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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華(1876-1930)照片來源:杜鵬飛撰《藝苑重光》補遺與勘誤。1917年版《參議院議員錄》

《將之藜峨除弟服》

人世倏往來,

奄化已一年。

予心雖有懷,

過禮弗敢先。

冠服亦已易,

涕泗殊泫然。

夙意儻能發,

中宵或可旋。

貴陽文友董北平得知姚華即將赴興義上任,作臨別詩《贈茫茫之興義筆山書院講學》一首,詩中有“著書善講學,今朝與子期。蔚然鑄英才,斯可翹首企”的激勵,也有“仰望浮雲隔,故人心尚邇。把盞為君歌,歌終君行矣”這等把酒言歡的告別。不曾想到,數年之後,董北平步其後塵,應劉官禮長子劉顯世(時任興義勸學所學董,相當於教育局長)邀請,赴筆山書院教學,終成盤江一介名師。姚華離開貴陽前,答友董北平,作詩一首。詩中的姚華一如既往保持“腹笥慚,舌瀾難”的謙虛,也表達出“此去筆山多躊躇,碌碌何因答故知”的彷徨和謹慎。

《答董大北平見贈之作》

驀地馳來一簡詩,

殷勤相贈復相期。

過為灑灑大言賦,

不作悽悽臨別辭。

腹笥慚為賢者讀,

舌瀾難與世人辭。

筆山此去多躊躇,

碌碌何因答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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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鎮七層梯青石塔(地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清鎮是貴陽西面門戶,是貴陽往西必經之地。姚華“春寒”二月(除夕之後,春節伊始)便從貴陽出發,第一站便是清鎮,於此留下《曉行(發清鎮)》兩首。詩中有“鳥囀晨光好語多”“朝陽晴猶嫩”這樣的信心和喜悅,但也略帶“一向不知行去處”的迷茫。清鎮有塔,為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曾任雲南巡撫的張日晸修建的六角七層梯青石塔,這應該就是姚華詩中描述的“一塔矗空碧”。原因是梯青石塔位於清鎮古城西門外河堤,從出行路線上講,姚華從西門出比較符合常理。

《曉行(發清鎮)》

其一

天沾夜氣春寒作,

鳥囀晨光好語多。

一向不知行去處,

野煙浮漲白如何。

其二

朝陽晴猶嫩,

薄冪野煙白。

四山青無影,

一塔矗空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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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壩(舊稱安平)風光。圖片來源:自然風景論壇

清鎮往西,進入平壩縣境,舊稱安平。姚華途行至此,作詩並註釋:“五馬坡,坡在安平五馬塘下里許,舊不知名,予為字此,系之以詩”。貴州“地無三里平”,今天逢山開路是常態,舊時亦然。姚華遠觀“驛路劈山”之景,道路通達,“可濟人心”,有感而發,便把腳下這無名小地,謂“五馬坡”。殊不知,今天的五馬坡,因山光水色之美,已闢為森林公園,更驚奇的是,經古生物學家考古勘察,此地居然還埋藏有億萬年前的恐龍蛋化石。

《五馬坡》

兩山本相連,

驀地忽分判。

唯有濟人心,

路成身已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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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屯堡民居(林文龍攝)

平壩往西數十里,有一處古驛道要津,今曰“天龍屯堡”,歷來為貴州西進之咽喉。明朝皇帝朱元璋調北征南,於此屯田屯兵,戍邊化民。屯民建築最大之特點,即石頭路,石頭房,石板瓦,姚華行至,一針見血,作《石瓦》。

《石瓦》

路彎轉時出丘壑,

山低平處見人家。

不知石瓦明春日,

猶道東風落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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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江鐵索橋(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天龍往西,即是安順。姚華至此,作詩一首,不過詩中地名未改,仍定平壩古名“安平”。姚華從安順“步出城南門”,“登輿”往西南,猜測出城後應該有騎馬或坐轎。但見“山勢洞開,綠野如敷”。往西南不遠,即到舊稱安莊衛的鎮寧,詩云:“此去出安莊,入險更崎嶇。”鎮寧往南,即到屬關嶺的花江,為南進必經之地。花江為北盤江一段,舊為募役巡檢司所在地,以大峽谷著稱,兩岸山崖聳峙,斧削絕壁,谷底驚濤駭浪,響聲如雷,浪如白花,花江由此得名。姚華“曾聞花江惡”。不過此行他運氣不錯,因為自兩年前(1900年)貴州提督蔣宗漢矢志復修的花江鐵索橋“橫空鐵索系山腰”,兩岸通利便“履險如夷”。

《安平曉發(節選)》

步出城南門,

登輿趣前徂。

山勢忽洞開,

綠野淨如敷。

譬茲崗蠻險,

連日亦坦如。

此去出安莊,

入險更崎嶇。

曾聞花江惡,

來程險夷殊。

如斯平陂理,

觀之足省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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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盤江鎮(原名牛場鎮)風光。圖片來源:人民日報

跨過北盤江,姚華從貴陽出發已有“浹旬”,即十天。其詩云“花開更落春已深”,詩中未明確是某地,但按照線路,姚華應該已經進入貞豐縣牛場鎮(今北盤江鎮)一帶。其註釋記載:“自月初得雨,望日雷雨暫作,行十許日,居人皆望雨甚切。”姚華一路前行,沿途觀花悟春,孰料“春雨貴”,好景無多,漫山遍野已然“未曾經雨已空枝”。筆者猜想,適逢二月,也許是滿山桃樹、梨樹花期未至之故。

《山行浹旬,花開更落,始知春已深矣》

一晌春深尚不知,

好花吹放幾多時。

只是東風忙結果,

未曾經雨已空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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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樂風光(姚華指的交那,現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貞豐之後,再先西后南,便進入興仁、興義境。姚華前後寫了一組語言通俗的七言絕句《竹枝辭》,共四首。

“其一”註釋:“交那路中,石立央道,累累散佈,輿行甚艱。”交那位於興仁城南雨樟鎮,古亦稱交郡,今稱交樂。這裡有貴州最高等級的漢代墓群,現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姚華言及之交樂,石塊累累,散佈央道,山勢“巑岏(音cuán wán,意山高銳貌)”,道路難行如“打杵如篙下旱灘”,導致騎馬坐轎“輿行甚艱”。說來有趣,難道我們的滿清王朝真的把歷史搞倒退了?1987年,交樂發掘出西南地區最大的東漢銅車馬,可以想象,兩千年前的交樂應該“車馬軍興,驛路通達”,實為滇黔交通之孔道吧。

《竹枝辭》其一

行從石隙道巑岏,

打杵如篙下旱灘。

信口同呼舅子路,

問君何處小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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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仁巴鈴田園風光(黔西南州攝影家協會 杜福仁攝)

《竹枝辭》“其二”,如果按照姚華行進路線,應該是“其一”。因為“其二”提到的“巴陵”,實為貴州著名詩詞楹聯之鄉-巴鈴鎮,其地位於興仁之東。也就是說,姚華必先到巴鈴,才能到交樂。巴鈴有一山,山有大石,形似銅鈴,傳聞鈴響必有兵亂,故名。此路段較前稍好,因此姚華言“已登坦道”,但“尚嶒崚”,就是仍然有高險峻貌之大山。巴鈴歷來繁華,漢回雜處,夷苗散居,道路縱橫阡陌,姚華行經此地,“怪道來途”不識路,只能“蹙眉搔耳”問古人了。

《竹枝辭》其二

已登坦道尚嶒崚,

千里關山十日程。

怪道來途行不得,

蹙眉搔耳數巴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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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義巴谷山(姚華指的“黑山”。圖片來源:亮點黔西南)

過興仁,即進入興義地界。在《竹枝辭》“其三”註釋中,姚華言“興義縣主山谷,曰黑山,故縣名黎峨。黎謂黑,峨謂山也。”值得注意的是,姚華貴陽出發前作詩,把興義稱“藜峨”,到興義後,則去“草”為“黎”,改為“黎峨”。姚華所指的“黑山”,確係興義八景之一,曰“天榜連雲”,山雖黑,崖卻白,也不叫“黑山”,當地稱“巴谷山”。因此姚華用“黎”代“黑”的解釋,有生搬硬套之嫌。興義別稱“黎峨”,是因清嘉慶三年(1798)取代古名黎峨的平越衛(今福泉)設縣之故。蜀道難,黔道更甚,姚華從貴陽先西后南,一路行來,將自己比喻為大漢王朝從僰道南進入黔的巴人,則貼切而真實。

《竹枝辭》其三

黔道艱難過蜀道,

巴人僰僕亦相憐。

黎峨風土誰曾識,

浪語傳呼小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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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義花水河邊的酒館老照片(現稱灣塘河)

姚華從貴陽出發十餘日,一路艱辛,終達興義縣城。劉氏官紳們的接風酒宴,自然難免。眾人舉杯痛飲,姚先生不勝酒力“醉流霞”。舊時興義縣城的建築多木結構,在房簷出挑處,為求美觀,多用垂花柱出挑,俗稱雕花或垂瓜。“客散酒醒深夜後”,姚華於花水河邊的酒館,“當門垂首坐雕花”,也許有一些醉眼朦朧,也許還有一些志得意滿,甚至不忘用青錢(銅板)大聲打賞酒家小妹。《竹枝辭》“其四”反映出來的,應該是年輕的姚校長(26歲)上任前夜的最後輕狂吧。

《竹枝辭》其四

昨夜東風醉流霞,

一宿山城賣酒家。

疊數青錢呼小妹,

當門垂首坐雕花。


原創 龍虎 動靜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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