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美国一个名叫玛丽的少女被强奸,她第一时间报警,但警察没找到足够的证据,却反过来质疑她说谎,判她有罪,让她交罚金。
数百里外,另两位女警各自经手了一起高度类似的强奸案,她们结成联盟,抓住了一个连环案犯,发现玛丽也是受害者之一。
2015年12月,这个案件被写成了新闻报道,《一桩难以置信的强奸案》获得当年的普利策奖。
2019年9月,美剧《难以置信》诞生,所有关键细节都致力于还原真实,播出之后,当事人都表示非常认可,豆瓣评分9.2。
梳理剧集中的细节,希望大家了解一个性侵案的受害者站出来之后,将面对和遭遇什么。
当一个女孩拨打报警电话, 说自己被强奸了, 她将经历什么?
一个夜晚,未成年少女玛丽和朋友通电话,直到凌晨四点才睡。她没关窗户,一个陌生蒙面男性闯入她的房间,绑住她的双手,蒙上她的眼睛,强奸了她。
玛丽第一时间报警,这时候,她不会想到自己接下来将遭遇什么。
首先是身体检查。采集口腔拭子、尿样,抽血,全裸拍照,然后是躺在床上,张开双腿,做阴道检查,样本来来回回要取十几次。对面的医务人员会问:你在过去72小时之内发生过自愿性行为吗?
接着是一遍又一遍的盘问,回忆被侵害的过程。
第一遍盘问来自上门搜集现场证据的调查员,第二遍来自接手案件的两位男警官,为什么刚说了一遍又要说?他们理由是,听调查员转述也许会漏掉重要信息。
第三遍,做身体检查的医务人员也要求她讲一讲发生了什么,“我们需要存档”。
这远远不算完,没过多久,办案警察又来了,想知道玛丽有没有重新想起些什么。盘问的话术更是简单粗暴。
第五遍,说出来不够,玛丽还需要把自己的全部口供再写下来。
刚开始被盘问时,玛丽会反问:为什么又要说?次数多了,她变得机械而木然,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再次回到被侵害的当时当刻,哪怕这让她发抖、流泪,也没有人给她任何一句安抚。
盘问背后,是冷漠而严苛的审视。
很可惜,警察在犯罪现场没有找到毛发、体液、可供采集的指纹等直接证据证明这里发生了强奸案,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个犯罪分子可真谨慎,而是首先怀疑:玛丽是不是在编故事?
玛丽回到家后,因为一些小事情绪崩溃,她的养母粗暴地要求她平静下来。而当玛丽假装自己没事了,故作轻松,回避大人的关心,养母又开始质疑她的反应不正常,她怎么可以像无事发生一样?于是养母也开始想:玛丽是不是说谎了?
当大人一旦有了这样的心理预设,那么玛丽再也没有为自己辩驳的余地。
她接受盘问时的口供在细节上前后有出入,这就成了警察眼中她说谎的证据。连她的身世也变得可疑起来:玛丽从小没有父亲,生活在寄养家庭,所以养母和警察断定,她声称自己被强奸了,是为了求关注。
压倒玛丽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引导式提问。
“你说的不是事实对吗?”“你这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让我来猜一猜你为什么编瞎话……我猜的对吗?”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不能走。”……
排山倒海一般的质疑之下,心理崩溃的玛丽为了逃避这种难以承受的压力,只能哭着承认:是的,我说谎了。
于是,对面的警察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可以结案了。
受害的永远是受害者,而不是强奸犯
玛丽被逼承认自己编造了强奸案情之后,马上被起诉报假案。
2009年3月12日,年仅18岁的玛丽站在林恩伍德地方法院(Lynnwood Municipal Court)的被告席上,除了公派律师无人陪伴。
她被指控谎报案情,面临最高一年拘禁的惩罚。
为了让缠绕了七个多月的噩梦尽快翻篇,玛丽接受律师的建议签署了认罪协议,选择接受心理咨询和缓刑监督,并向法庭支付500美元的罚金。
玛丽改口之后,遭遇到了更为恶劣的对待。她的朋友们觉得自己被背叛,没有人有耐心了解她为什么改口,大家迅速变脸,指责她让他们担惊受怕,说她是耻辱。
为了泄愤,她的朋友把她的个人信息发到网上,玛丽的手机和Facebook随即涌入了大量侮辱性的短信和留言,甚至有人直接打电话过来骂她。
媒体也很快跟进了,到她住的地方做连线报道,迫不及待宣布,这里有个女孩谎报自己被强奸了,玛丽只好赶快逃跑。
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玛丽直指要害地说:所有人都说我会帮你,可如果真相恰巧会让他们觉得麻烦,那么他们会选择不相信真相。
玛丽遭受质疑的还因为其养母都不相信玛丽被性侵,还打电话告诉警方自己的怀疑。
而养母怀疑玛丽的理由是“她认为她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状态。”
什么是应有的状态?
没有两个女性对性侵的经历和感受是相同的。创伤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受害者有时混淆现实,有的时候是记忆出现巨大的空白。
有的受害者会选择性遗忘所有视觉信息,有的却会发展出比平时更敏锐的感官,能说出一般人不会感知到的细节。当受到的伤害过于严重时,受害者还会发展出精神障碍。
很多人其实不理解受害者遭受到了怎样的心理创伤。
以玛丽案为例,警方一直纠结于她的陈述中小小的不一致,比如她给自己解绑这件事到底发生在给朋友打求助电话之前还是之后。
“但是受到创伤之后,记忆的运作方式和正常情况会有不同。”
电视剧里有一幕,是直接剪切到玛丽在海里快乐游泳的画面。这其实来自玛丽最喜爱的一张照片。”当她在遭受性暴力的时候,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就是逃离现实。”
当她努力向警方回忆强奸案的细节时,大脑里的这种逃避性的幸存机制,也扰乱了她对这次强奸的记忆。记忆混乱,在旁观者眼中进一步削弱了她的可信度。
请不要用自以为理性客观的经验去判断受害者的讲述
为什么玛丽被质疑之后会如此不确定、如此犹疑,原本不愿回响的创伤记忆就在刺激她的神经,潜意识里被灌输的“
羞耻”话语体系又在诱导她选择性更改话语。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受到了人神共愤的伤害、却无人为她主张。
“耻感”文化和“荡妇羞辱”在性别叙述中不灭绝,这样的悲剧就永无终结之日。
两年半以后,当初向玛丽提起指控的林恩伍德警察局在西雅图南部找到了她。
他们告诉玛丽罪犯已落网,法庭撤销了她的犯罪记录。
然后将装有500美元退款的信封交到了Marie手上。
一时间Marie几乎崩溃——震惊、解脱、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全文结束)